纸船归来 第10章 第八章

第八章

好不容易熬过了一个艰难的冬季，安平总算是再次迎来了他最喜爱的春季。

春风入暖，送来了漫山的鲜艳，也送回了苏萧的微笑。

安平又可以满带着笑容，去到花木基地里面，去和他心心念念的那个女孩见面了。

“你终于回来了。”不知怎的，安平眼眶里有泪水在打转。

“你怎么跑这么快？”苏萧站在那棵熟悉的大枣树下，等待着安平跑到自己面前。

“看见你回来了，我着急，我激动。”安平停在了苏萧面前，然后边喘着气边说道。

“那也不用跑这么快吧。”

“我跑不慢。”

安平跑步快，这是众人周知的。

“好吧。”苏萧信服了，“怎么样？寒假过得开心吗？”

“别提了，过得很糟糕。”安平一下子就泄了气，“不过都过去了，有你在，少去的快乐很快都能补回来的。”

“你跟我在一起很快乐吗？”苏萧问道。

“嗯……不知道，但就是开心。”安平露出了可爱灿烂的笑容。

男孩久违的笑容在春光下显得格外灿烂，他一整个冬天都没有这样笑过。

这个笑容他小心翼翼地保存了一整个冬季，就是为了留存到第二年春季，留给现在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女孩。

女孩为之动容，也笑了。

两人就站在鲜花簇拥的小径上，享受着春光，身影浮动。

“苏萧，跟你在一起，我是真的很开心，此生能遇见你，是我的荣幸。”

这是安平想要表达出的意思，但他没舍得现在就说出口。

少年人的欢喜是需要年岁一点点地酝酿起来的，现在表露出来，太苍白，太直接，为时尚在。

于是他偷偷卯定了一个时间，一个地点，准备好他的誓言，去迎接属于他的灿烂春天。

新学期很快就来临了。

不知不觉和苏萧在小学又当了第三年的同桌。

两人迎来了三年级的第二学期。

不知为何，安平心里总有种奇妙的感觉，酸酸涩涩的，若隐若现，若即若离。

每次上课时，这种奇怪的感觉都会时不时地刺痛一下这位少年的心。

安平恍然失神，赶紧转头看向他旁边的那个女孩。

“还在，还在，我们还是同桌。”直到确认苏萧还坐在自己身边时，安平才能完全安心下来。

于是这种奇怪的感觉便在心安的抚慰下停息了。

等下一次，又不知道会是在怎样的时间，怎样的场景下，他又会忍不住紧张地转头去看那个女孩一眼。

这种患得患失的恐惧感，一直伴随着安平度过了一个星期。

“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我总觉得你有时候上课心不在焉的，老师用眼神提醒你好几次了，好在你都及时回过神来了，不然可是要被罚站了。”苏萧见安平状态不对，于是关心道。

“没事，我会调整好的。”安平没觉得自己哪里不对劲，于是也没多在意。

直到又一次上班主任的课时，幸运终于没有再眷恋这个心事重重的男孩了。

“孟安平！”老师大声念出了安平的名字。

全班都看向了安平这边。

“在！”安平下意识答了一声。

“怎么样？醒过来了？”老师调侃道，引得全班哈哈大笑。

唯一没有笑场的，只有站在座位上尴尬脸红的安平，以及他身边一脸担心的苏萧。

“去教室后面站一会儿吧，什么时候清醒了，就什么时候回来。”全班的嘲笑声停息后，老师严厉地说道。

“是。”安平赶紧拿着课本，低着头走到教室后面去罚站了。

苏萧还是担忧地看着他。

安平知道苏萧在看他，于是便偷偷给出了一个手势，让她专心听课。

苏萧没办法，新班主任实在是太严厉了，她也只能熬到下课了，再去关心安平了。

对比刚入学时候的那个孟安平，此刻罚站在教室后面的孟安平给人一种焕然全新的感觉。

他完全蜕变了，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害羞内敛的小男孩了，他不再低着头走路，不再习惯待于角落，不再姿势端正地听课了，不再任人嘲笑。

现在的孟安平是自己满意的，那个从前只存在于梦境幻想中的孟安平。

可为什么？为什么只有他自己喜欢现在的自己呢？为什么所有人都在怀念从前那个软弱的自己？

当他懦弱时，所有人都欺负他。

可当他被迫做出了改变，不再懦弱了，所有人就又开始怀念起了从前的那个他。

为什么？

只有苏萧明白，只有苏萧懂得他的心境。

从前现在，无论是那个孟安平，苏萧都喜欢，苏萧都欢喜。

是她带着安平慢慢地做出了改变，是她接受了原本那个懦弱的男孩，也是她陪伴着现在这个活泼大胆的男孩。

没关系，只要有她就足够了。

唯一没有改变的，就是在校园世界里，安平眼中的人，一直都只有苏萧一人。

小学三年级，安平他们换了一个新班主任。

这个班主任十分严厉，最喜欢惩罚了，尤其是像今日孟安平这样犯了错的学生。

这个班主任似乎只喜欢好学生。她认为的好学生，是成绩优秀的学生，而不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

以至于他们班上那个趾高气昂的马尾辫女生，平时可不讨班级里同学的喜欢，可到了这位班主任眼里，她竟也成为了好学生。

只是因为她成绩足够优秀。

安平心中不满，因为这个老师除了喜欢好学生之外，还对男生有诸多偏见。

“你们这些男生什么时候能向女生学习学习，少把心思放在玩笑打闹上，有时间玩玩闹闹，还不如好好静下心来学习。”

“看看你们这些吵闹的男生，学习成绩一个个都不如班级里的女生，你们什么时候能让我少操点心。”

“为什么每次闯祸的都是你们男生，女生从来都是让我安心的。今天犯了错的男生，放学全部给我留下来检讨。”

“你们还真是屡教不改，不思进取，真是气死我了。”

老师数落班级里的男生向来都是这么几句话。

一开始，安平并没有多在意，因为确实是他们男生打闹过头了，确实对不起老师，让她失望了。

可久而久之，这种失望就完全沦为了偏见。

“什么意思？什么意思？”班级里的男生个个都愤懑不平，“为什么每次大扫除她们女生的任务都这么轻，就是那张报纸，在那里随随便便擦个窗户就好了，而我们男生不仅要扫地拖地、倒垃圾，还要擦黑板、打扫包干区？不公平，不公平！”

男生们已经好几次公然表达了他们的不满。

可是班主任丝毫没有在意。

给出的理由，还是那句熟悉的“因为你们没有女生听话啊！”

气死了，气死了，气得班级里的男生更加不满了。但又能怎么样呢？

她是我们的班主任。

毕竟都是小学生，都还年幼，根本斗不过大人，也没办法忤逆大人，只好忍气吞声地忍着了。

安平也是这样忍下来了，尽管他成绩也算不错，可还是因为性别，被班主任针对了。

再多委屈，他也只是藏在心底，没敢给母亲提及。母亲已经很不容易了，他不能再给她徒增麻烦。

他可以熬过去的，因为有苏萧在。

她是一位独特的女生，没有被班主任影响。每次大扫除，其他女生都走完了，只有她留下来，帮着安平一起打扫卫生。

“安平，你也太幸运了吧，竟然能让班长大人留下来帮你打扫！”男生们都纷纷发出了感叹。

安平只是开心的笑笑，没有说什么。

苏萧也只是自顾自地打扫着卫生，丝毫不关心这帮男生的言语。

苏萧是春日暖阳，照亮了安平的世界。

原以为自己和苏萧之间的距离并不会因为老师的挑拨而疏远，可还是……

“苏萧，你跟刘骆炜换一下位子。”班主任说道。

“老师，我不愿意！”安平一时心急，竟直接把心声说了出来。

“孟安平，你还不嫌自己平时上课走神，下课吵闹，影响不到苏萧学习啊？”老师直接抛出了犀利的提问，“反正我不能因为你委屈苏萧，这个位子必须换一下，赶紧收拾一下课本，准备换座位吧。”

老师没有给安平留半点面子。

安平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平时他怎么无缘无故地当众批评自己，怎么严厉地惩罚自己，安平都忍了。

可唯独换同桌不行，绝对不行！

苏萧是他的底线。

看着苏萧也是满脸无奈且不情愿的样子，安平更加恼火了。

于是他就赖在了座位上，没有丝毫动摇。

苏萧在一旁不知所措，看着老师的脸色刷一下变了，变得凶悍无比，她有些担心，于是拽着安平的衣角轻声说道：

“安平，不要为了我跟老师作对，你改变不了她的决定，还是应下吧。”

安平还是不为之所动。

班主任的眼神愈发阴沉了，好像下一秒就要冲过来把安平从座位上揪起来，赶到教室外面。

苏萧不愿意看到这样的场景，这对安平没有任何益处。

他好不容易变得坚韧，千万不要为了一时逞强而丢尽了面子。

“安平，算我求求你了，还是答应了吧。”

“只是换个位子而已，也不是换了班级，我们虽然没办法做同桌了，但是没有下课了，我还是可以来找你的。”

苏萧一遍又一遍地请求道。

但是安平还是不愿意妥协。

他也不希望苏萧为了保住那个狠辣女人的面子而妥协。

他知道，苏萧其实跟自己一样，也不舍得，也不情愿。

只是，苏萧是个完完全全的好学生，是那个女人器重的班长，已经习惯了听话行事。

她没办法反抗，但是安平可以。

安平可以勇敢，安平不在乎。

一个早就一无所有，好不容易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人，早就什么都不害怕了，早就偏执得可怕了。

“老师，今日无论说什么，我都不愿意换位子！抱歉！”

安平字字说得十分清楚。

他这一番反抗的话语赢得了在场所有饱受偏见的男生的掌声。

但很快，这阵掌声还是被那个女人压下去了。

“怎么回事？都要造反了是吗？你们都是我的学生，怎么能反抗老师的命令？还想放学之后留下来吗？你们的家长看见你们留下来，心里会开心吗？”老师句句犀利。

全场再也不敢闹出一点动静来了。

“就一句话，到底换不换？”

那个女人再次问道。

“不换！”

安平直接拍响了桌子，这是自己第一次这么气愤。

“我才不会影响到苏萧呢！”

“好，好，好。”女人连说三个好子，“既然你不愿意听我的话，那么也只好请你的家长来学校一趟了，让他们看看，你在学校里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我没记错的话，这学期，你的妈妈，已经是第五次被请到学校里来了吧。”

“每次看见你母亲的身影，我都替她感到心寒啊！这样一位温柔的母亲，竟教出了你这样的儿子。你妈妈一个人把你拉扯长大，工作本就够辛苦了，却还要操劳你的事，真是够麻烦了的。你自己心里难道就没有半点愧疚吗？”

“你心里就没有丝毫的惭愧吗？”

发自灵魂的提问如钢针，直接恶狠狠地扎进了安平的心脏。

“妈妈？”

提到自己的母亲，安平整个人都在颤抖。

“安平……”苏萧轻抚着他的手，眼中尽是心疼。

是啊！

班主任这次没有说错，母亲如此这般辛苦，都是因为他！

“最后再问一次，这个位子换吗？”

安平沉默。

全班都在等待安平的回答，苏萧也在等待。

“我……换……”

安平还是妥协了。

因为涉及到了自己的母亲，安平没办法。

“对不起，苏萧。”安平闪着泪光，对苏萧说道。

“没关系，不是你的错。”苏萧安慰道。

于是，安平灰溜溜地收拾完了自己的东西，然后在全班的注视下灰溜溜地换好了位子。

这个位子，距离苏萧，甚是遥远……

现在的她，成了可望而不可及的她……

原来此前那种奇怪的感觉，竟是为了预言于此……

事后，老师没有讲此事告诉给安平母亲，或许也真的是出于可怜吧。

反正目的达成了，也没必要再纠纷下去了。

只要安平乖乖听话，不给自己添麻烦，不去打扰苏萧，就好，就好……

若是这个“坏男孩”再敢去找苏萧，她便要在想出其他办法来对付了。

自从换了座位后，安平和苏萧的距离被无限拉远。

学校里，两人没有了任何交集。

放学后，两人的交流也逐渐稀少了。

残阳下，两人的身影间隔的很远，很远……

她，终究还是成为了这个男孩触不可及的温柔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