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
满目的绝望。
当第三发电磁激光炮洞穿了队内狙击手的头颅时,整个战场的时间好像都停滞了一秒。
所有亲眼见到那发电弧炮弹的人,都陷入了短暂惊恐过载之中。
就连为了直播无所畏惧的波板糖,也暂时将观众互动抛诸脑后。
如簧的巧舌忘记了弹动,微张的口唇暴露出他的犹豫。
在面对匪夷所思的绝对实力时,就算是无数次直面死神的暴恐机动队,也会无可避免地意识到自己的软弱。
逃跑有用吗?
为什么这种威力的武器可以连发?还能装配两支?
他靠什么索敌?
……
下一个目标,会是我吗?
三发电磁激光炮弹,全部一击致命,专攻原生脏器。
这些子弹,和三名机动队员一一对应。
一人被击中腹部,打碎了肝脾。
一人被贯穿了胸腔,紊乱了心脏。
一人被直击面门,从义眼到大脑,一路被烧了个彻底。
5人小队,伤亡过半,队长柳生右卫门还在之前的肉搏中头部受创。
面对这般绝境,他只能联系其他小队前来支援,祈祷自己能撑到救兵天降的那一刻。
这些人间惨剧,都发生在两分钟之内。眼见队友接连被秒杀,最后一名机动队队员暂时失去了反抗的斗志,不再敢接着扣响扳机。
枪声暂时在战场上消失,寥寥无几的活人们都不敢轻举妄动。屈指可数的几双眼睛盯死那位战场死神,怀抱着绝望的心情观察他的下一步行动。
赛博精神病发病的症状之一,就是感觉过敏。
神经回路的紊乱擅自将信息加工成各种错觉,大脑因此无法准确辨认危险。出于自我保护的目的,患者的警戒心会被拉到最高,将任何风吹草动识别为潜在的攻击信号。
哪怕是不经意间的一次挥手,都会被误解为拔枪的先兆。
巧合地是,现下,人们因为恐惧而不敢轻举妄动,反而让精神失常的虎哥找不到攻击的目标。
射杀完狙击手以后,他慢慢放下手臂,陷入了短暂的迷茫之中。
见到此景的众人无一不松了一口气,但随即他们就意识到,一旦自己动静过大,马上就会被索敌为下一个目标。
枪打出头鸟。
这句话用来形容当下,是一种纪实。
装甲浮空车的引擎声构成了现场的背景底噪,单调而乏味。
但人与人之间的气氛,可谓剑拔弩张,如同蓄势待发的高能核弹,只需要一颗中子的轰击,就能引发最疯狂的链式爆炸。
一列子弹划破凝固的空气,准确击中“虎哥”的眉心。
那子弹威力过小,面对肌肉虬盘的目标被轻飘飘地弹开。然而,它们坚定的弹道如同利刃一般,破开恐惧织成的僵局。
消音功能被特意关闭,一连串底火爆炸的声音成功吸引了虎哥的注意。他爆发出一阵不似人类的嘶吼,不计后果地转过身去,寻找枪声的来源。
那是一辆安保级别的浮空车,车底的轻型机枪正是子弹的来源。
同暴恐机动队的空中坦克比起来,这辆车轻薄的车身好似小孩的玩具,只要踩上一脚就会被碾碎。
吴言就在这辆装备单薄的车中坐定,眼中一丝慌乱皆无。
甚至带有几分冷静的审慎。
喊吴言前来支援的队长柳生看见来者,顿时松了一口气。但前队长开来的装备着实简陋无力,这又让他陷入了怀疑的恐惧中。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前队长纵横暴恐机动队多年,能完美操作所有版本的外骨骼机甲,现在却只开一辆基础装备的浮空车。柳生实在想不到,他要如何破局。
如同大家预料的一样,虎哥举起右手。
这只手上的EPRA-16尚处在过热期,冷却装置疯狂运转,为下一次蓄力做足准备。
上一发射击中,它蓄积的电能过大,构成义肢主体的金属被烧红,热能顺着金属传导到义体和身体的连接处,将他肩颈处的肌肉烧成一片焦炭。
按照常理,接头处过热,烧坏血肉,会直接导致神经的坏死。没有神经连接义肢,纵使义肢拥有足够的电量,也无法接受命令,完成任何动作。
可虎哥却依然能全权掌控自己的义肢,甚至下达了强行指令。
不等过热期缓解,强制指令就让义肢进入了下一段蓄电,全然不顾本体死活一般积攒能量,筹备攻击。
炙热的白光在蓄能舱口亮起,散发出微缩太阳一般的光和热,光是看上一眼,就会被灼伤眼底。
吴言依然不慌不避。他就静坐在驾驶室内,等待着那发炮弹的到来。
众目睽睽之下,激光炮划破夜空,射向浮空车。
炙热的光线洞穿了车辆的前盖,却没能撼动它的飞行高度。坐在内部的吴言更是出人意料地毫发无损。
原来,吴言盯紧发射前的一瞬,调整车辆的飞行姿态,避开了最致命的油箱。
于是,高能的激光只是打爆了前盖中不重要的设备,没有影响到车辆的飞行性能。
而车辆全金属制成的车身,形成了“法拉第笼”效应,成功屏蔽了这发炮弹的电磁索敌。
EPRA系列武器,最擅长打击肉身,却不善于破坏装置。
浮空车虽然轻薄,但车内的空间完全封闭,是抵御电磁激光炮弹的绝佳对策。
“柳生。”吴言打开内置电话系统,与现存的暴恐机动队互通命令,“公司培训的时候,没有告诉过你面对EPRA的对策吗?”
“只要你稍微耐心一点,根本不会死这么多人。”
机动队队长柳生顿时头冒冷汗。他知道吴言察觉到了这次惨剧的起因。
早在远处,装甲浮空车就检测到了EPRA这一危险的义体。柳生知道待在浮空车内,队员们就能没事。
虽然浮空车的火力不足以消灭这个赛博精神病,却还是可以同他周旋许久,为搜寻弱点和机会创造时间。
但柳生是一位疯狂追求业绩的队长。为了速战速决,他决定牺牲新人,把他们派下去当诱饵。
EPRA系列义体蓄力时间长达三分钟,非常笨重,正常来讲只会有第一发有效。
只要牺牲一个新人,最多两个,就可以为队员们争取到完整的冷却时间,介时,活下来的队员持镇静枪齐射,不到一分钟就能倾泻完弹药,用绝对有效剂量的镇静剂镇压住狂热的精神病。
暴恐机动队的伤亡是常有的事,人数减少了,均分到人头上的任务奖金也就多了。在人均冷漠势利的机动队中,这种事情可以被轻易掩饰过去。
但他没有想到,这位赛博精神病患者居然能连发EPRA-16,冷却时间被某种黑科技降低到了12秒。
他的队员因为这一决策失误,接二连三地倒下。
减员过快,输出时间又急剧缩短,机动队自然失去了镇压的能力。
决策错误的是他,承担后果的却是他的队员。柳生是个冷血的队长,他一点也没有为自己的队员难过。
为了活命,他不得已向外队求助。还特地选择了暴恐机动队编外的前队长吴言,便于事后的隐瞒。
却没想到,前队长离队许久,还是拥有鹰隼一样的敏锐。
现在,他最害怕的人,变成了可能会向公司揭发他失误的吴言。
压制住内心的阴暗肮脏,柳生向前队长道歉。
“非常抱歉,是我的失误。”
吴言没有理会他的道歉,转头下达了命令。
“叫你的残兵带你去车里,留一台机甲,剩下的我来解决。”
说完,他挂断了电话。
浮空车接下了一发电磁炮,全车带电,吴言想要出车门对峙,得要先将车辆接地。
通过地面的导电性,化解车辆周身的电能,避免触电。
时间紧急,电磁激光炮的冷却时间只有十几秒。他没有选择慢慢操作停车,而是利落关闭了车辆的浮空功能。
浮空车从空中重重砸下,以滞留在地面上的普通车辆为缓冲,勉强维持住了框架。
吴言打开车门,翻滚身体灵巧落地。他召出藏在双臂义体中的两把激光刀,摆出了贴身肉搏的姿态。
既然赛博精神病患者的躯干还是**凡胎,那就来个快速的手术,从柔软处下手。
把义肢切下来,看你还如何用激光炮伤人。
整场对峙的博弈精彩绝伦。在这即将反转之际,只有一个生物身处状况之外,那就是拟态者塞拉斯。
或许是因为他并非人类,亦或者是因为他专注力惊人。当所有人都被死亡吓到不敢动弹的时候,他正身处机甲机舱内,用触手反复测试各个接入点。
机甲再强,神经接入点不起作用,那也只是废铁一堆罢了。
塞拉斯对机甲的知识完全是一片空白,现场的情况也不允许他慢慢扒尸读脑。因此,在研究机甲的时候,他投入了80%左右的注意力,对战场上的死伤情况缺乏基本认知。
最终,通过快速阅读机甲内置的操作说明,他终于弄明白了机甲的启动原理。
需要同时激活所有的接入点。
接入点的分布完全契合人体。为了同步机甲,塞拉斯再次收紧触手,维持人形。
神经网络的接入过于顺利。一瞬间,他产生了一种错觉,那就是这副机甲其实就是他自己的身体。
耳边,传来了他期待已久的机械提示音。
“神经网络接入已生效,正在自检……”
“已检测到**,健康状况良好。请谨慎驾驶。”
机甲周围冰蓝色的指示灯亮起了大半,外骨骼开始自行调整姿态,转换到适合行动的模式。
第一次尝试体感操作的新奇感令塞拉斯兴奋不已。他迫不及待地戴上头盔,查看周围的情况。
突然跳出来的画面却叫他内心一惊。
只见,一位姿态专业,训练有素的战士,正全神贯注,盯紧目标。
面对发狂的SS级赛博精神病,他周身散发出悍不畏死的气质,冷静而疯狂。
塞拉斯的目光一下子就黏在了他的身上。
通过他束在脑后的飘逸发尾,他辨认出了这人的身份。
是那位好心的安保人员。
是他梦中的另一个祭品。
这里不是暴恐机动队的专场吗?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
塞拉斯下意识想要提醒他注意安全,但随即,那人就贡献了一场令他此生难忘的杀戮表演。
战神吴言,给这位懵懂的外来者,带来了一点小小的人类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