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若是在马车行驶过程中被震醒的,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眼前有一条手臂,反应了一瞬才想起眼前处境,忙坐起来。
少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笔挺地躺在那里,默默的与她对视。
“你醒了?”
南若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左右看了一眼,见角落里放着的竹筒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倒了,忙拿起一个看了看,好在水没流出来。
问少年,“你要喝水吗?”
少年沉默着,南若见他神色纠结,想了想便明白了,不好上厕所。
“但你不喝水也不行,不如小小的抿一口?”
少年点点头,南若过去扶起他的头,将竹筒喂到他嘴边,少年喝了一小口。
南若拿过另一个竹筒,自己也喝了两口,又给他喂了些饼。
这会儿还有些冷,透进马车里的光也不甚明亮,南若猜测应该才刚天亮,想必一时半会儿不会停下休息,想看看他的伤口恢复的如何。
但她的手刚摸上人家衣带,就被一把抓住,南若见他静静看着自己,嘴唇紧抿,神情有些别扭。
只好道:“特殊时期特殊对待,虽然我猜你出身良好,但眼前都这样了也实在没必要还拘泥于什么规矩礼教。”
她淡淡道:“在性命面前,其他的都是狗屁。”
少年被她粗俗的话惊了一瞬,却又觉得无法反驳,最后还是松开了手。
南若熟门熟路的掀开他的衣裳,发现昨晚敷的草药干涸了一些,伤口没再流血,只是伤口处依然有清透的液体渗出,应该是消炎没做到位。
她一边想着哪些草药有消炎作用,一边给少年系上腰带。
“我叫谢仰,字怀濬。”少年突然开口。
南若诧异地看向他,“竟然还有字?”不由嘀咕,想必这少年的出身应当比她想的还要高些。
“你呢?”少年问她。
“我?”南若想了想,笑了笑,“我叫南若,字瓜儿。”
“瓜儿?”
还有这样的字?谢仰有些不解,但并不妨碍记住,他说:“瓜儿,你是怎么被他们抓的?”
南若也正想多问些,便道:“我家穷,父亲好赌,结果没钱还赌债,把我赔给了赌坊。谁知道被他们带走的那天晚上遇到了袭击,我本来想逃走的,可是没逃掉,被他们打晕了,再醒来就在这里。”
谢仰的目光肉眼可见的温和下去,想必是怜悯她。
南若摆摆手,“你别可怜我,我只是担心我母亲和兄弟姐妹,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还有,往后还能不能再见到他们。”
不知为何,她在这个刚认识的陌生少年面前,话多了不少。
或许是因为谢仰身上有种独特的气质,即使身处险境,身受重伤,狼狈不堪,也未从他身上看到颓丧、痛苦甚至害怕等种种负面情绪。
也没有摆出高人一等或者年长者的姿态来纠正她,可见教养好。
像是夏末秋初的风,你能感受到舒适的温度,自然放松。
谢仰认真的看她,“瓜儿,你一定能回去的。”
南若以为他在安慰自己,说了谢谢,又问他,“你呢?为什么变成这样了?”指了指他身上的伤和明显被人恶意打断的脚踝。
这应当是痛苦的回忆,南若没能‘体贴’的避过,谢仰也似乎不当回事,只是说起时神情冷淡了些,“我原本是与兄长一起外出游历,同行的还有几位好友,谁知遇到袭击,兄长为了救我们独自留下抵挡,我带着几位好友去寻救援,但半路上,我被其中一人抛下了。”
听着倒像比她更可怜些,南若也不好问得太详细,便劝道:“你也别想太多,至少你还活着,人嘛,只要活着就有一切可能。”
听她说着老气横秋的话,谢仰沉郁的思绪不由自主没了,忍不住勾起唇角。
南若想到一个问题,忙又问道:“那袭击你的是外面这些人吗?”
谢仰摇摇头,“不知道。”
“那你知道他们要带我们去哪儿吗?”
“应该是往南走。我中间醒来过,恰好听见他们说要早些出发,尽快赶到巴埠。南阳城临近黄河,但巴埠靠近长江。”
黄河长江南若自然知道,可他所说的这些地名,包括她醒来后听见的地名,没有一个能和她的历史观联系上,便是这个周朝只怕也不是她知道的那个周朝。
不过这些都是细枝末节,当务之急是他们要想办法活下来。
她忍不住担心地看着谢仰的脚,“如果一直坐马车颠簸,你的脚会很危险。”
谢仰却不在意,柔声道:“你别担心,我不会有事,我们都不会有事。”
听他把自己当小孩子哄的语气,南若有些无奈,又问:“那能让他们知道你醒了?”
这期间两人一直压着嗓子说话,又有外面的车轮和马蹄声掩饰。
谢仰摇摇头,“暂时不要。”
南若也想起那位领头对他的态度很随意,也赞成他继续装昏迷的好。
谢仰不由十分歉疚,“只是后面几天恐怕依然要麻烦你。”
南若没注意他话里的意味,摆摆手,“不用客气,力所能及之下我都会帮你。”
她上辈子虽然过得辛苦,脾气也不算好,但也勉强算得上是个好人。
马车再次停下的时候,杨三叫南若下车。他随意扫了里面一眼,随即鼻子动了动,似是有些疑惑,南若看在眼里不动声色。
照旧去林子里如厕,回来的时候拿着两支拳头大、由细碎如茉莉花的花瓣组成的大花朵,一淡紫,一粉红,瞧着有些艳丽,十分好看。
南若走到杨三面前,把其中一朵递给他,“大哥哥,这是我在林子里发现的花,是不是很好看?这朵送给你。”
杨三捂着鼻子连退两步,脸色大变,“小丫头,你确定这是花?怎么这么臭?”
“臭?”南若不解,凑近闻了闻,一脸疑惑,“大哥哥不臭的,不信你闻闻看?”
杨三几乎落荒而逃,边跑边和小六道:“你赶紧把吃的给她让她回马车上去,太臭了!”其他人看着不由哄堂大笑。
南若有些不敢置信,又似乎有些伤心,垂下眼皮呢喃道:“明明不臭……”拿了两个饼回马车上去了。
车帘落下的时候,南若忙把花远远扔到角落,再也忍不住干呕起来。
谢仰一惊,不顾脚伤撑着身体往她那边爬,“瓜儿?你怎么了?”
“呕——”
南若呕得满脸眼泪,鼻涕几乎都出来了,翻身坐起后指着那两朵花,“我怕你身上的药味被发现,就找了两朵臭牡丹来掩盖味道,可是……真的太臭了!”
说着下意识去捂住鼻子,谁知忘了刚拿过臭牡丹,一股浓郁的恶臭直接被她捂进肺里,又是一阵干呕。
谢仰明白过来后,看着她被臭的惨无人道的模样又是好笑又是感动,忙拿过竹筒给她,“你赶紧簌簌口,或许会好些。”
南若接过喝了几口,许是渐渐适应了这个味道,反应也没那么大了。
她靠在那里歇了一会儿,不由苦笑,“真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但效果也是极好的,从这天以后,不管是杨三还是其他人都不再主动接近这辆马车,南若自那天被杨三“伤害”之后,总是可怜兮兮地看他,也不再主动接近他。
杨三被兄弟们笑得不行,又觉得有些对不住小丫头,因而对她大方许多,吃的不仅有大饼,有时候大肉也会给她送一些,也允许她自己去打水,照顾谢仰的事也全部交给了她。
谢仰的伤也总算结痂,现在已经能坐起,除了脚上一动就疼外,上半身几乎没什么不便。只是他水喝得越来越少,南若知道他的顾虑。
有一回喝水的时候,南若看着竹筒若有所思,和谢仰道:“不如你用一个竹筒解决下?然后我带出去给扔了?”
瞬间,一向温良恭俭的谢仰脸色爆红,怒瞪着她半晌说不出话来。
南若忙转过身,“你放心,我绝对不看。”
又‘体贴’地堵住耳朵,“我也不会听的。”
“南若!”
谢仰终于忍无可忍,第一次叫了她的大名。
此后两天,谢仰都不再搭理南若。
虽换药时依然配合,给吃就吃,让睡就睡,但绝对不喝水。
少年脸色淡淡,但南若每次拿起竹筒时都发现,要不是耳朵、要不是脖颈,他身上总有一处泛红,偶尔偷看她的目光也别别扭扭。
南若理解这种青春少年的敏感自尊心,又觉着好笑,时不时总要逗他,被困的日子难得轻松了几分。
这天马车停下的时候,南若正要去打水,外面传来一阵喧嚷声。
像是有人在呵斥,还有人在哭。她不免奇怪,下一刻马车门打开,随即被推上来四个女孩,其中最大的不过十来岁,最小的五六岁。
她不禁愣住,所以这些装备精良,瞧着像武·装部·队的人真的是人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