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值很是生气。
他今天一上船,就听见孙连说是张桃灼让孙连“转交”给他的!
二十两的月银,连孝敬他东西都要人转交?
于是他气急败坏地让孙连去把人叫来。
“汪公~”张桃灼还是有一点点小小的心虚。
汪值黑着脸,没有做声。
张桃灼直接一屁股坐过去,然后撑着脸问他:“汪公有什么事吗?”
汪值简短地说道:“赏景。”
周边的山在缓缓地移动,船已经开了。今早倒是有些与众不同,江面上飘荡着云雾,云雾随着微风轻轻流动。
确实是很美……
只是美景赏久了就难免无聊,张桃灼就开始拿着桌上的特产一一介绍。
她指着一盘黄灿灿的米豆腐夹给了汪值。
“这是用米豆腐炸的,外壳很脆,里面软软的,您尝尝!”
汪值吃了一口,确实不错。
张桃灼又把一碗粉粉的汤水往汪值的方向推了推:“还有这个春花粉圆!用的是酉阳本地产的蜂蜜。我买了好几罐带回去,府里也用得上。”
见汪值吃得开心,她不禁含笑问道:“汪公~甜不甜啊?”
汪值抬眼看她,眼睛发直,脱口而出:“甜……”
站在外面的孙连努力往河面上看,嘴角忍不住翘起:我也觉得挺甜的……
她知道汪值不太爱吃甜的,没想到竟然能接受这种蜂蜜的甜,还好她特意买了很多。
……
张桃灼一说起吃的,就忘记了自己那点心虚,恢复了平常的样子。
汪值吃得心满意足,心情很好地告诉她等到了苏州附近会停靠两三天。
张桃灼很是兴奋:“太好了!给大家都买点苏州的特产。”
汪值凑过去轻声问道:“苏州物价高,你钱够花吗?”
他知道她的朋友多,买起来一定是一大堆。
“够啊!”张桃灼私房银子不少,自从李子龙在京城的余党被剿灭后,她也经常去给老客户看病顺道看看风水这些。
汪值似乎昨晚的醉意未散尽,只笑道:“不够怎么办?”
“实在不够少买些就行了呗。”张桃灼并非铺张之人,对于她来说,穷有穷的过法,富有富的过法。
汪值今日却有些不依不饶:“就不能找本公要吗?”
恰好这话让来禀告的锦衣卫听见了,那锦衣卫听见这话,一时愣在了原地。
阻拦他未果的孙连还是好心提醒他:“您不是有事儿要找汪公吗?”
那锦衣卫立即浑身一震,拱手道:“属下回禀汪公,冉昂已经安置妥当!”
汪值有些烦躁,但是他也不好乱发脾气,只沉声道:“知道了,下去吧!”
那锦衣卫看见汪值面有怒色立即就溜了,他寻思自己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等两岸的风景变得旖旎的时候,苏州就到了。
还没下船,就能听见吴侬软语。
张桃灼遥遥指着掩在一帘烟雨中的苏州城,一脸兴色:“到了!”
汪值也换了一身行头,穿了一身浅色直裰,像个普通商人,点点头:“嗯,到了。”
苏州风光确实和京城迥然不同。小桥流水,碧绿烟波,粉墙黛瓦,两岸垂柳,带着一种特有的灵秀之美。
就连苏州人的穿着也和京城时兴的不太一样,京城人爱着浓烈颜色的衣裳,苏州这边更时兴明丽些的颜色。
看着路边穿着嫩黄浅绿衣裳的少女,刚刚下船的张桃灼感叹:“春杏穿这个一定好看!”
张桃灼在看风景,也成了别人眼里的风景。
一个一身风流的纨绔公子哥正走旁边过,一眼就瞧见了一身素衣的张桃灼。
他一脸惊为天人,喃喃道:“芙蓉不及美人妆……”
张桃灼正在等着汪值,哪里顾得了谁在看她。
“这位姑娘有礼了!”那公子哥儿颠颠地跑过来和张桃灼打招呼,一副斯文败类的样子。
张桃灼转过身去,心想道:“我无礼,滚蛋!”
那公子哥儿以为她是真没听见,直接走在张桃灼面前施礼。
“在下田布,在苏州做这些小生意。见姑娘一人在此,不知道可是在等什么人?”
张桃灼腹诽:等你先人。
“等什么人?”汪值的声音带着阴沉和怒气。
好嘛,现在已经有人敢把注意打到他西厂的人身上了!
他身后跟着孙连,还有穿着飞鱼服的吴守。
张桃灼连忙蹦过去,躲在汪值身后,委委屈屈地小声告状:“他调戏我呢!”
田布正要不规矩的手缩了缩。
孙连和吴守默默往后退了一步。
汪值额头青筋暴起。
田布也是真不知死活,竟然上前一步解释道。
“这位姑娘误会了。公子,您应该是她的阿弟吧,在下不过是想……”
汪值直接一脚飞去,田布扑通掉进了河里,他看都不看一眼就扬长而去。
张桃灼立即跟上。
旁边的船夫反应快把田布捞了起来。他并未溺水,立即站起来控诉:“站住!”
吴守往他面前一挡,一脸煞气:“你找本官的上峰有事?”
田布身边的小厮死死按住他,低声道:这可是锦衣卫的千户,您冷静些。”
汪值疾步走到了订好的客栈,张桃灼虽然腿没他长,但是也不是追不上他。
看着汪值一脸阴沉,张桃灼立马给他顺毛,她倒了一杯茶,讨好道:“今日的事情,多谢汪公为我出头。”
汪值脸色好了些,喝了一口茶。
张桃灼继续发力:“汪公真是好个上官,能在西厂为您做事是我八辈子修来的福分。您刚刚踢人的英姿真是高大伟岸!”
汪值失笑,见她没心没肺的样子,问道:“不怕?”
他很奇怪一个姑娘家被调戏了却浑然不怕,知道她行走江湖多年,但是这样太……
张桃灼非常自恋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叹道:“习惯了。”
汪值有些焦虑,他说道:“日后遇见这种登徒子,直接打,有什么事儿本公给你兜着。”
“好!”张桃灼很是欢喜,笑得眉眼弯弯。
在客栈安顿好后,张桃灼就打算起给友人们采购礼物的事情。
她向来是个讲究“好记性不如烂笔头”的人,直接写了个采购的名单,让来找她说事的孙连都惊了一跳:“买这么多……您钱够花吗?”
张桃灼有些奇怪:“你们都觉得我很穷?”
“没有没有!”孙连连忙否认。
以后汪府都是您的,您怎么会穷呢?他如是想。
张桃灼把名单揣好,扭头去问孙连:“你找我什么事儿啊?“
孙连这才苦着脸说出了目的。
原来,汪值虽然这次来了苏州没有去和别人应酬,但是就一个人把自己关在房里,也不准备出去透透气。
作为好下属的孙连劝了许久都没有用,所以他就想让张桃灼把汪值叫出去透透气。
他说完还加了个理由:“而且您把汪公带上,免得再出昨日那种事儿啊!”
昨日那种事就是田布当街调戏张桃灼的事情。
张桃灼有些不乐意:“看来你不仅觉得我穷,还觉得我不能打?”
她不动手是因为懒得动而已啊!
孙连没想到自己弄巧成拙,立马补救,他拿袖子使劲擦了两下眼睛,红着眼说道:“张大夫,求您了!这回去以后,汪公又要忙得脚不沾地,好不容易这几日清闲些,不出去看看这苏州的风光多可惜啊……您就帮帮忙吧!”
“好好好,我去,我去……你别这样……”
孙连立即笑开了花:“还是张大夫您人最好了,人美心善!”
张桃灼啧了一声,就去汪值房里寻他了。
汪值正在房里看书。
虽然说自宣宗起,皇宫中的十岁上下的小内侍会在内书堂中读书,并且还是以大学士为师。可是对于兵法韬略却很少涉及,他只能自学。
“汪公?”
汪值的思绪被打断,但是一听清是张桃灼的声音,倒是没有生气:“进来吧。”
张桃灼今日换了一身行头,和往日里的素净打扮很不一样。胭脂红的衣裳,头上还戴了金饰,衬得她很是明艳。
汪值看了一眼立即低头:“咳,什么事?”
“汪公,我想出去转转……”
“去吧,让李兴跟着你。”汪值不敢抬头,死死盯着手里的书。
“啊?您不出去转转吗?难得来一趟苏州哦。”张桃灼直接坐下,凑近着问道。
汪值闻到了一股蔷薇的香气,耳朵有些烫:“本公还有事。”
张桃灼其实早就料到会被拒绝,但是她也早就想好了对策。
“是吗?那我要是再遇见昨日那种事情怎么办啊?我也不敢和别人动手……”她说完见汪值没有做声,就阴阳怪气地说道,“要是汪公害怕遇见那种人就算了吧……”
汪值起身:“走!”
走得倒是痛快,就是身上只带了几两碎银。汪值现在很是后悔自己的一时冲动。
张桃灼毫无察觉,反正她是带了钱的。
苏州的扇子、湖笔、太湖砚都是出了名的好东西。二人先是去扇庄买了把檀木扇子,又去了书肆买了些笔墨纸砚。
看到张桃灼拿着那么多东西,汪值主动伸手:“拿来。”
张桃灼缩了缩脖子,把东西都给了他,小声道:“多谢汪公!”
不似平常那么大大方方的夸赞,这样的低声细语反而让人心里发痒。
汪值不自然地扯了扯嘴角:“咳,还要去哪儿?”
张桃灼摸出单子:“唔,布庄。”
布庄的老板是个精明的中年妇人。
张桃灼拿了一匹紫色的布料反复摩挲。
老板在旁边说着:“姑娘生得白,这紫色也不错。”
张桃灼蹙眉:“有些老气。”
汪值忍不住插嘴:“挺好看的啊!”
张桃灼直接一个眼刀飞了过去。
不懂讲价的话术吗?
汪值有些气闷,就连皇帝也没怎么瞪过他!这里人多他也不好发作,只好闭口不言。
旁边的老板倒是笑呵呵的:“小公子,你阿姐这是想要讲价呢!”
汪值气得发笑。
你们苏州人怎么回事?见人就说他们是姐弟?
他骤然变色,把老板吓了一跳。
张桃灼连忙拉着老板耳语了几句,老板这才面色好了不少。
汪值也收敛了气势,站在旁边不吭声。
老板很是贴心,知道他们是外地人,还特意说可以送货上门。
不然汪值还得抱着一堆黄的红的布料在大街上招摇过市。
他虽然不是什么有风度的人,但是总不可能让别人张桃灼一个姑娘家抱着东西,自己在后面大摇大摆吧……
逛了一个上午,最后才到了首饰铺。买了东西结账的时候,汪值发现张桃灼有些不对劲。
她一边瞟着旁边,一边悄悄数钱。他顺着她的眼神看了过去——一支珍珠簪子。
珍珠圆润光泽,做工也好,看样子,没有个两三百两是买不下来的。
汪值知道张桃灼兜里应该只有二三十两银子了。
但是他没有做声——他兜里只有三两半……
回去的路上,张桃灼话少了许多。他知道是为了那根簪子。
灼灼小声:“其实我俩是龙凤胎来着。”
老板娘震惊:长得风马牛不相及的龙凤胎?
灼灼面不改色:“所以他是我哥。”
老板娘一脸扭曲:这姑娘莫不是在诓我?我宁愿相信你们是俩口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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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酿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