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朝 第55章 净影

两人争执不休。

“逾明，我见过《南疆明妃图》。”卫昕眼神柔和，“我要亲自去会会他。”

“我是怕你有危险，上次清虚观。”宇文泰语气诚恳，“我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我知道的。”卫昕抬起头，“但是我总要冒一次险。这样，我先去大理寺看看尸检报告。好吗？”

宇文泰脸色晦暗不明。

“好不好？”卫昕揉着他的脸，“你相信我，或者你派人暗中保护我。逾明，答应我吗？”

“好。听你的。”宇文泰低下头，蹭了蹭她。

“看我怎么揭开这层纱。”卫昕眼神狠厉。

未时。

卫昕骑着流光来到大理寺。

她看见大理寺的春联都换成新的。今日是大年初一，按照大周的春节习俗，要换桃符，贴门神和春联。两片桃符上贴着，一片写“神荼”，一片写“郁垒”，都是传说中能镇恶邪鬼的门神。贴门神，则由喜闻乐见的两名将军代替。[1]

春联上写着：花好月圆人寿，时和岁乐丰年。[2]

卫昕走进大理寺，然后进入卷宗室，她看见陈庭还在誊抄资料。

“晚竹，新年好。”卫昕笑脸盈盈。

“新年好。”陈庭说，“正值放假，你怎么来了？”

大周春节假期是从除夕及前三天，以及初一，初二，初三。[3]熙宁三年的春节，过得是格外冷清。因为先皇后薄珊崩逝，加上大司马宇文沪遇刺，虽然尚未成型，但是已经足够令人害怕了。每年的元旦大朝就只能取消了。

“这净影寺出了人命案，我这不是闻着味来的？”卫昕眼神流转。

“净影寺是有香客误滴香油，香油泼洒，后烛火燃烧，瞬间蔓延观音大殿。”陈庭眼神冰冷，“大概有二十人死伤。你自己看。”

陈庭将案件报告和验尸报告都递给了卫昕。

卫昕打开看了看，案件报告：僧人死亡十一人，受伤九人。案发时间：熙宁二年十二月二十八日，巳时。案发地点：金城辅兴县净影寺。死亡原因：被火烧死。死者口腔以及鼻孔里有烟灰，四肢蜷曲。验尸人：范真。

“稚颜做事，我向来是信得过的。”卫昕眼神流转，“这些僧人确实是烧死无疑了。”

稚颜是范真的字。

“现在只能定为意外。”陈庭看向她，“那几日，来净影寺祈福的人众多，你很难去定论哪些人是凶手。没准就是个意外呢。”

“你去实地考察过呢？”卫昕眼神疑惑。

“去了。现在净影寺封锁完毕，都贴上封条了。”陈庭继续说道，“观音殿里都是烟灰和香灰，黑烟熏染到大殿的墙壁还有房梁。”

卫昕默不作声。她想，现在这个明妃图不能告知陈庭，她只能秘密前往净影寺，一探究竟。

“嗯。云舒，怎么了？”陈庭表情探究，“你对烧香祈福感兴趣？”

“之前我听说净影寺要求姻缘，灵验得很。”卫昕粲然一笑，“结果现在这样，我倒是有些失落。”

“诶。你还用得着去求姻缘吗？”陈庭笑容灿烂，“这御史大夫不是和你正好着吗？”

“是。那我以前还未遇见他，就是听闻净影寺而已。”卫昕摊开手，“感觉现在用不上了。”

“嗯。”陈庭点头。

“那我先回去了。”卫昕笑脸盈盈。

“好。”陈庭正在翻看卷宗。

卫昕离开大理寺，回到张宅。

酉时。

张宅，饭厅。

饭桌上摆满了丰盛的晚饭。怯寒娇耳汤，是用羊肉，辣椒，还有一些怯寒药材。这个“娇耳”指的就是饺子。蒸鸭，通花软牛肠，鱼脍，光明虾炙，鸭花汤饼。通花软牛肠是用羊羔骨头里的骨髓和配料塞进牛肠烹调而成。光明虾炙就是烧烤大虾。鸭花汤饼是将面片下锅，搓进鸭汤里。

卫昕小口吃着饺子，感觉饺子鲜辣刺激。

“你在南疆过节时不吃饺子？”宇文泰感觉好笑。

“我们吃饺子。不过我们家里人很少吃辣，就没有放辣的馅料。”卫昕感觉口齿麻辣。

宇文泰给她呈了一碗鸭汤面片，说：“这个不辣，先喝汤。”

卫昕小口喝完汤，说：“多谢。”

“今日你去大理寺，有无感觉异常？”宇文泰吃着饺子。

“陈庭就是那副样子。范真查验尸体，不会有假。”卫昕用手帕擦拭嘴唇，“我信得过范兄。”

宇文泰给她夹了一只大虾，说：“当意外论处，已经对逝者不公平，你收到纸条，就证明这件事情水很深。”

“那是。《南疆明妃图》是南疆世家的命脉，是沉痛打击窦栾的证据。”卫昕眼神流转，“净影寺可能是搞一些不为人知的邪恶事情。”

“什么意思？”宇文泰皱着眉头。

“逾明，你还记得我与你说起，世家用宗教方式给农奴和百姓洗脑吗？”卫昕看向他，“有可能，僧众遭遇火灾，或许世家荼毒他们的一种方式。”

“嗯。有道理。”宇文泰若有所思，“今晚我们就去这个净影寺，一探究竟。”

“好啊。”卫昕眼睛明亮，“到时我们都带着骨哨。”

卫昕给他夹了一些牛肠，以及鱼脍在他的碟子里。

两人相视而笑。

亥时。

卫昕和宇文泰骑着马来到净影寺。

两人上了阶梯，看到净影寺门前的封条。卫昕拍了拍宇文泰的肩膀，两人翻过粉墙，来到净影寺内。

净影寺内，雪影飞舞。殿前设月台，殿身面阔三间，进深四椽。昔日的喧嚣，已经远去。寺庙人烟稀少，卫昕看见观音殿的匾额，因为火灾的缘故，变得焦黑歪斜。

“云舒，你去观音殿那边。”宇文泰拿着骨哨，“我去迦南殿附近。一会我们就在柳树旁集合。”

“好。小心些。”卫昕拉着他的手。

“你也是。”宇文泰点头。

卫昕进入观音殿，她从怀里掏出撇火石，点燃蜡烛。

蜡烛燃烧，她看向地上的痕迹，有狐狸的踪影，还有些许火灾的迹象。

她看向观音雕像，观音一脸慈悲地看着她。卫昕左手伏在胸前，微微弯腰。她凑过去看香油灯，两个香油灯，一个是完好无损，另外一个则破碎发黑。她看向殿门，殿门没有一点火灾的迹象，但是有拖拽的痕迹。卫昕想，僧人是发现殿内着火，但有可能殿门从外面被人锁上，才会造成这样悲惨的现状。

卫昕走进殿内，发现殿内门有一团一团的杂物，她凑过去一看，大吃一惊。

一堆火铳，还有一些破旧的袈裟和禅杖。

卫昕突然听到殿门开了的响动，急忙躲进后殿，吹熄蜡烛。

殿内一片黑茫茫的，伸手不见五指。

“诶，上次杨家找的那批女子，送给法师了吗？”一个男人问道。

男人的声音浑厚，卫昕仔细分辨。

“别提这晦气，有安庆和日落饭店盯着。我们根本下不去手。”另外一个男人答话。

第二个男人的声音温和。

“南疆的灵妙法师道行高深，不然你以为为什么那些贵族想破脑袋，要寻找妙龄女子，送给灵妙法师？”声音浑厚的男人说道。

“日落饭店害得我们失去生意，让我们无法接触灵妙法师。我们只要将张依送给法师，法师会愿意的。”声音温和的男人说道。

卫昕在后面听得一清二楚，只想冲过去，把他们的脑袋摔成浆糊。

“那可不行，她是宇文泰的人。明妃图在我们手里，我们只是将她哄骗过来就成。”声音浑厚的男人说道，“剩下的事情让房亿去办。”

“上次那个歌女笼玉，那房亿不是想将她送给窦节度使？”声音温和的男人说道，“现在这个笼玉让人保护着，我们怎么弄得了？”

“张依更是弄不了。”声音浑厚的男人说，“宇文泰会掘地三尺的。”

“我们上面有灵妙法师和窦栾。”声音温和的男人说，“房亿恨死张依了。更何况我们有《南疆明妃图》，这死去的卫炎和张依的父亲是好友，这张依会肯定会上钩的。”

“这张依会来吗？”声音浑厚的男人说。

“我已经约好了。一月初三，未时，净影寺，梵音禅房。”声音温和的男人说，“我们将张依迷晕。听说这张依是个漂亮女人，我们顺便玩玩，然后再送给窦栾和法师。”

声音越来越近，卫昕躺在地上，滚进观音雕像下面的空桌子的缝隙里，盖上桌布。

两人说着话，走进后殿。

“我还是很害怕。”声音浑厚的男人说，“这段时间，金城戒严，你怎么把张依运出去？”

“市舶司的梅九是我们的老熟人了，你以为那些空竹筒怎么运过来的？”声音温和的男人说，“兄弟，胆小是走不出天下的。”

“我是打算这样的，先将张依迷晕，然后我们兄弟先拿她快活一下。”声音温和的男人说得眉飞色舞，“我们再把她放进箱子里，我们把箱子是装着易燃易炸物品，官府是查不出什么的。这样我们就可以运到南疆并州了。”

“行吧。我只是害怕张依不来。”声音浑厚的男人说，“《南疆明妃图》在房府，这骗不了她的。”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磨磨唧唧的？”声音温和的男人说，“早知我就不和你合作了。烦死了。”

卫昕听得入神，不自觉用脚踢动了桌腿。

“什么声音？”声音温和的男人问。

“大哥，哪有什么声音？”声音浑厚的男人说，“你听错了。”

“不对，是有声音的。”声音温和的男人说，“就在这桌下。”

“没有。”声音浑厚的男人说，“大哥你疑神疑鬼。”

声音温和的男人愈发靠近，卫昕从桌底旋转出来，又跳上供桌。

黑影瞬间移动。

“妈呀，什么东西呀？”声音温和的男人说。

“鬼，鬼啊！”声音浑厚的男人说。

两人正要逃离出去，卫昕一把拽住身材苗条的男子，将手反剪，然后用簪子刺向他的手心。

血溅到卫昕的脸上。

“啊，鬼杀人了！”那个声音温和的男人说。

两个人费九牛二虎之力，挣脱卫昕，冲向大殿。

卫昕吹了骨哨，宇文泰从左侧跑出来，同时看见两个人影。

宇文泰放了信号烟花。

卫昕走向宇文泰，抹了一脸的血，语气冰冷，说：“逾明，我要这两个人的人头。”

“行。我放了烟花，他们逃不了的。”宇文泰眼神流转。

[1]本文周朝的春节习俗仿照唐朝的春节习俗。

[2]出自民国十七年影印本《商卜文集联》

[3]本文周朝的春节假期仿照唐朝的春节假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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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净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