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洱!”
“李洱!!”
一道熟悉的声音自后方喊着她,李洱当机立断闪身躲到一边,猫着腰听着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又越来越远,探出脑袋看向四周,飞速沿着小道回房间。
季望春沿着游廊追到房门前,手刚放在房门上,屋内的灯便熄了,她仍然推开房门,撞见李洱穿着中衣站在烛台前回头,目光中带着疑惑,见她闯了进来,出言讥讽道:“你真的是教养都扔进狗肚子里了。”
“你晚一点再骂我。”
“骂你就是顺口的事,还要挑时候吗?”
说罢,李洱重新点起了灯,去里间披了件衣服出来,坐在桌子前替自己斟茶,水声轻浅,她道:“你来做什么?不是已经让你去休息了吗?你不累吗?”
说实在的,她确实累了。
李洱扶额苦笑,不知道季望春这个犟种究竟在执着什么,季望春自顾自地坐在桌子前,问道:“你为什么要救我?”
瞧瞧,瞧瞧,又是这个问题,简直没完了。
“我只是在履行我的职责,你不要多想。”
季望春眼神一凛,道:“我记得你的上级说的是,先保全你再来救我。你已经违反了你的行为准则,告诉我原因。”
“季望春,你是死了太久了飘了吗?”李洱冷脸,皱着眉,眼睛微眯,目光灼灼地盯着季望春,“按照你生前的军衔,现在轮不到你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还有之前你对我做出的冒犯举动,放到外面你已经死了十次了。”
“好,你都说了是生前,”季望春笑得张扬,“我已经死了一百多年,依照规定,现在的我应该算得上是公民了吧?”
李洱语塞,她不知道对方竟然能知道这么多,一想到她是通过自己才知道这么多的,她心里也不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只能重重放下茶杯,起身道:“你话太多,现在从我的房间里出去。”
“李洱阁下。”
呵,现在用上阁下这个词了。
李洱有些头疼,她缓和了语气,道:“你究竟想起来了多少?”
“什么都没想起来。”
“你是从我的记忆中知道的?”李洱不打算遮遮掩掩,直接明牌,“你应该清楚,你正在被污染侵蚀,这里的所见所闻说不定假的。”
“假的又怎样?”
李洱震惊地看向季望春,不明白对方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那就让它变成真的!”
这句话从季望春的口中说出,竟然有一种鬼魅之感,李洱仿佛听见了千千万万个人齐声说出这样一句话,像是某种深切的执念,借着季望春的喉舌终于发出来了人世间的第一声。
下一刻季望春昏了过去,倒在桌子上不省人事,李洱心里憋屈,对方这个离魂症她一无所知,离魂症发作时候的症状她也不清楚。
但先前的冒犯绝对不能就这样算了。
李洱将自己身上的衣服披在她的身上,自己熄了灯,进了里间休憩。
所有的烦心事留到明日,今夜她好好睡一觉。
待到天刚破晓,季望春欻的睁开眼睛,上半身从桌子上弹了起来,只听见咔吧一声,季望春闭上了眼,一动不动。
里间的李洱睡到了天亮,公鸡啼叫了三遍才从床上起来,从屏风后面缓缓走出,见季望春挺直腰板坐得端正,伸了个懒腰走了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
季望春阻拦的话没来得及说出口。
“辛苦你了。”
“别碰……”
“怎么了?”
李洱听见季望春的痛呼,整个人都精神了,她上手捏了捏季望春的肩颈,只听见对方压抑着倒吸一口气,怒道:“你别碰了!再碰就要散架了!”
“扭到了?”
季望春没接话,只是闭上了眼,李洱笑出了声,不顾季望春抗议的眼神,拍拍她的肩膀道:“挺着吧,我马上叫人来帮帮你。”
话是这样说的,人并没有这样做。李洱转头叫人打了盆水洗漱,全程都没有把季望春看在眼里,她把帕子扔进盆里,对侍女吩咐道:“劳烦把花小姐请过来。”
“是。”
侍女低眉退出门外,不一会儿她们便听见花入红大喊大叫着闯了进来,一巴掌拍在季望春的肩背上,道:“我来了!你怎么样?”
季望春脸憋红了,是微微愠色,她怒目而视,咬牙切齿道:“你们都给我适可而止!”
“诶?”
李洱哂笑,笑够了她对花入红抬了抬下巴,指着季望春,道:“你走南闯北有一段时间了,她就交给你了。”
“放心,保证到位!嘿嘿!”
季望春意识到了不对劲,她对着正在活动筋骨的花入红,瞪着眼睛威胁道:“你敢!”
“不敢不敢。”
花入红只是嘴上说说,手底下的动作快如疾风,一拳砸在季望春的肩颈上,痛的季望春忍不住骂道:“言行不一,小人行径!”
“那咋了?”花入红耸肩摊手,与李洱对视一眼,“我们可没有标榜我们是君子哦。”
“你!你们!”
季望春拍案而起,李洱拍手叫好,对着花入红竖起大拇指,道:“还是你厉害啊,妙手回春啊!”
花入红骄傲地抬起自己的脑袋,伸出自己的拳头比划了两下,道:“那是,我这一拳下去,保管好的!”
李洱眼睛一瞥,见季望春还想发难,便道:“你再看看?现在是不是舒服了?”
“嗯?”
季望春不明所以,等她反应过来,肩颈好像确实不怎么痛了,李洱走进里间换衣服,道:“你呀,不识好人心。”
怎么还成了她的不是了?
季望春还想追上去,花入红伸手拦住了她,眼睛从下到上扫视了一圈,道:“你要干嘛?人家是去换衣服,你跟着去做什么?你要做登徒子、伪君子不成?”
“你!”
季望春伸手指着面前的花入红,又指着里间,最后冷哼一声,拂袖而去,身后的花入红提醒道:“诶!别忘了去侧门呐,昨天说好了的!”
奈何季望春已经走远了,花入红顿感没趣,三两步跳上了桌子,一屁股坐在桌子上。屏风后的李洱换上了一套浅绿色的衣裙,施施然走出,见到花入红没大没小的模样,没有说什么,只是关心道:“你的伤好些了吗?”
“哪有这么快,”花入红苦笑一声,“短时间内我都帮不上你们的什么忙啦。你们别去太危险的地方,我会担心的。”
李洱低头笑笑,道:“恐怕满足不了你的愿望了。”
“我知道,我就是说说,你别放心上。”花入红举起拳头,“来,跟我做。”
李洱照做,花入红的拳头朝前,与她的拳头碰了一下,笑道:“好啦,就这样,别放在心上。”
这个手势引起了李洱的注意,她道:“这个方式可不常见。”
花入红伸出一根食指抵在双唇之间,对着李洱快速眨了一下左眼,轻声道:“嘘,我娘教我的,我现在教给你,这是只有我们两个才知道的小秘密,你别跟别人讲。”
小秘密……
李洱忽然想到之前有人教导过她,拉进关系的最好办法就是制造一个只有两个人才知道的小秘密。
要怀疑吗?
还是算了吧。
李洱笑着朝她伸出手,道:“好,我不讲。一起去吃饭吧。”
花入红将自己的手搭在李洱的掌心,李洱笑笑,打算牵着她下桌,花入红偏要跳下去。
于是她牵着李洱的手往前蹦,蹦到了地上,门外的季望春去而复返,恰好撞见了这一幕,她肩膀靠在门上,道:“被我撞见了吧,你不学好!”
“你!你胡说八道!我哪有不学好?!”
二人当即唇枪舌剑,有来有回,去往偏厅的路上都不消停,一旁的李洱无奈轻笑,由着她们去了。
李洱从未有过这样的体验,身边人的打打闹闹并不恼人,反而令她由衷地感到愉悦,好像自己的整个人都在慢慢舒展,眼神清亮了许多,终于有了一点生气。
她深切体会到了老人所说的儿孙满堂究竟是怎样的快乐。
转念一想,自己也才二十岁,怎么会有这样的感慨?
李洱轻轻摇了摇头,嘴角上扬,自嘲般地笑了。
人的悲剧在于两点,猜和忌,在摇摆不定中,人开始犹豫,开始雀跃,开始畏惧,开始冒进,而她要做只有一件事,做好每一个决定,走好每一步路,仅此而已。
三人笑着闹着进了偏厅,偏厅只有傅鹿一人,花入红入座前问了句:“柳老板呢?”
傅鹿微微一笑,伸手邀请剩下的两人入座,道:“姐姐昨夜照顾我实在辛苦,要晚一些时候才起。”
花入红哈哈一笑,道:“傅姐姐的酒量太差了!没喝几杯就醉了。”
傅鹿笑道:“不曾想那陈酿后劲十足,是我大意了。今日清晨雨刚歇,用过饭之后,侧门外的布施点也差不多了,诸君进出不必拘束,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这怎么敢呢。”
“我与李姑娘相交数年,已经是故交,二位又与李姑娘相熟,掐指算来,也是我傅鹿的朋友。如今诸君到了庸州,我作为朋友自然要好好招待,所以大家不用客气。”
“既然如此,傅小姐不妨再帮帮忙。”季望春开口,李洱摸不清楚她要做什么,花入红偏过头看她,道:“你还真是不客气!”
“季小姐开口,岂有不帮的道理?”
季望春起身,朝着她行礼,道:“眼下我无法与明镜台通信,现在需要将眼下的情况做一个简要的说明。”
傅鹿沉思片刻后,道:“好办,只是我终究只是寻常人家,只能帮你搞到一只信鸽,这一来一往要花一些时间。”
“无妨,明镜台应该知道我出了事,正快马加鞭往这边赶来。”
“怪不得今日街上戒备森严,”傅鹿想通了其中关窍,“过几天就要封城,不准进出,想来也是因为你的缘故。需要去见知州吗?”
季望春摇摇头,道:“不了,我现在无凭无据,见到了知州也少不了一番纠缠,还是免了吧。”
这当官的一个比一个难缠,明面上说着神鬼之事不可信,一封又一封劝谏书如雪花般呈交到皇帝的案台上,一遇到什么天灾**,一个两个比她们专职官员都勤快。
平日里遇上什么事情总在踢皮球,季望春实在是生不出什么好感。
“那好,晚些时候我去办。”
一旁的李洱则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她,等季望春入了座,她又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模样,笑着用筷子夹起一小撮萝卜丝,送入口中。
嗯,很是爽口。
(本章完)
有种预感,关于李洱的番外写到一半我自己就先喘不过气了[托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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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第 7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