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足饭饱容易让人昏了头,李洱与傅鹿和柳枝告辞,转身拉着醉得不成样子的花入红就要走,身后的傅鹿却道:“慢着!”
什么事?
李洱和季望春一起回头,只见傅鹿的半边身子都靠在柳枝的怀中,一副醉醺醺的憨态,她笑着抬手点了个人过去,道:“你去给李姑娘带个路。”
“是。”
柳枝没好气道:“你真是!你理她们做什么,她们又不是光长嘴不说话的哑巴!更不是傻子!你现在最要紧的事情是跟我回去休息!”
“好,我都依着姐姐,现在就回去休息。”
傅鹿俏皮地冲二人眨眨眼,算是告别,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柳枝单手抱着她的腰,将她到底身子横了过来,另一只手绕到她的腿弯下,将她整个人揽在了自己的怀中。
天,到底要做什么?
李洱木着一张脸看完了全程,顶着柳枝那双喷火的眸子,迅速命令季望春,道:“你左边,我右边,将人抬走!”
季望春点点头,二人一左一右架起花入红便逃走了。
一路上季望春都在盯着李洱,李洱则是面不改色,心里把季望春连同柳枝一起骂了个狗血淋头。
“你在骂我吗?”
李洱笑道:“没有。”
难道是她感官出问题了?
季望春分明看见李洱的影子晃动了一下,影子边缘开始出现明显的拉扯变形,她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它,李洱的心声似潮水般向她涌去。
“柳枝那个挨千刀的到底要做什么?还有季望春也是,为什么要这么看着我?方才强吻我的这笔账还没有找她算呢!这个呆子!之前还口口声声说要杀了我报仇,现在又是要闹哪样?她真的失忆了?那个离魂症到底是什么?季望春不会真的能知道我在想什么吧?”
季望春提问之后,李洱的心声更加嘈杂,无数个问句和感叹砸得季望春眼冒金星,她眨眨眼,只看见面前的人微笑,关心了她一句:“你怎么了?”
她越看越觉得李洱此时此刻的笑容背后尽是无语,下一刻,她就听到李洱压低嗓音警告她,道:“听着,从现在开始,不许看我的影子,更不许对我的影子有任何举动,听明白了吗?”
“我没动。”
“那最好。”
二人间又是一阵沉默,花入红俨然醉昏了,季望春只感觉自己手上提着的重量越来越重,她偏头去看李洱,李洱没有什么表情,只是从原先的单手,改为了双手。
她道:“真的不能看吗?”
李洱道:“真的不能。”
“为什么?”
“人人都有秘密,你知道的越多,死的越早。别忘了,你我可是仇人,只是机缘巧合下才造成了现在这样的局面。”
季望春却驳斥道:“不对,没有什么机缘巧合,全是你蓄意。”
“你说蓄意就蓄意?”李洱明显动了火气,语气也冲了不少,“你蒙遭意外是我蓄意?你死而复生是我蓄意?还是你喜欢上我是我蓄意?”
“你别忘了,最初明明是你有意拖延!不然你能有今天?”
李洱冷笑一声,道:“呵,是又如何,你不也一样,嘴上说着要杀了我,实际上呢?你也在利用我,在这一点上,你我都不相上下。”
“你!”季望春气急,“李洱!你不能这样!”
“行了!闭嘴吧!季望春,如果没有人教你那么我来教你,”李洱面容冷峻,半张脸浸没在深沉的夜,眼中的光冰冷刺骨,而她口中所说的话字字珠玑,宛若一道利斧,猛地劈开了季望春长久以来的迷茫,“你只有拥有了利用价值,你才有活下去的可能。否则,你不过是可有可无的一具尸体,无人替你收尸。”
此番话掷地有声,季望春第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不服气,只能把头偏过去不去看她。
二人间爆发的小摩擦并没有吵醒花入红,她们将人送进房内,即将离开之际,季望春将那名侍女单独叫到了一边。
“你,跟我来。”
“是,大人。”
季望春将人带到转角后,眼神一凛,以手为刀迅速将人敲昏,转头便碰上李洱,尴尬的她站在原地无所适从,只能攥紧自己的手,强迫自己冷静,自顾自地将人放在地上,打算试试看。
“你要做什么?”
李洱十分疑惑,接下来季望春抬手按在她的天灵盖,细小的黑气从她的五窍钻入,不多时黑中带红的气又从五窍中钻出,游走到她的手背上便自行消失。
“我在试图消除掉她的记忆。”季望春收手后,检查了她的脉搏,见她脉搏平稳有力,这才放下心来,“刚刚的对话,不能有第三个人知道。”
李洱不以为然,靠在墙边,顺手指着花入红的房门,道:“那你还忘了一位。”
季望春提起衣摆就要去干,经过李洱身旁时,被李洱伸手拦了下来,她困惑道:“你干什么?”
“省省力气,”李洱有些无奈,对方显然不太会随机应变,做事还是一副死脑筋,“你什么时候学会的这个本事?”
“刚刚。”
“刚学的?能成功吗?”
“不知道。”
这下轮到李洱沉默,她紧抿着嘴唇,担忧的目光在她的身上来来又回回,季望春看得手脚冰凉,只觉得肩膀上分外沉重。
末了,李洱很认真问她,道:“你如今多大了?”
“二十。”
“很好,很年轻,未来可期。”李洱听到她的年龄后,便不再多说什么,只是说了两句鼓励的话,尔后拍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往后没有八成的把握就不要轻举妄动。”
她一仰头,瞧见不远处有一列提灯侍女正朝着这边来,她狡黠一笑,目光促狭地盯着手足无措的季望春,道:“马上有人来了,你要怎么解释?”
季望春没有回答,只是转身朝着提灯侍女走去。
也罢。
李洱早就做好了万全之策,可她还是想要看一看季望春的反应。她的经验太少,除了她本身的研究价值以外,她希望季望春可以拥有更多可能。
支撑大厦的可不止有一根柱子。
季望春只有走得更远,走得更高,走得更好,才不会辜负让她活着的人们。
至于其他东西——
李洱暂时没有心思去想。
季望春带着两个人回来了。
二人齐声问号:“李姑娘。”
其中一个话事的又道:“李姑娘,今夜多有怠慢,还望海涵。”
“不妨事,你们继续。”
二人点点头,将昏迷的侍女拉了下去,等她们一行人走远了,李洱看着季望春,莞尔一笑,道:“看来是我的问题,是我小瞧了你。你怎么跟她们说的?”
季望春的目光里夹带着不满,却也因为看见了李洱在笑,无可奈何,道:“我说有人擅闯,无声无息,正巧被我发现了,等我想要去抓的时候人已经跑走了,目测是昨夜来袭击的人,这一次没有得手,只是有一位侍女不慎被波及,已经安置在墙角。”
李洱点点头。
“你瞧,我其实并没有像你想的那样,”季望春显然还想继续驳斥,不料李洱笑得更甚,她趁机朝她逼近,“你不要在我面前把所有的事情混为一谈,我知道你拎得清。”
“你怎么知道?”李洱抬手用食指抵住她的肩膀,“谁跟你讲过?还是你又看了我的影子?”
“傅小姐说的。”
“她说的你就信?”
“信。”
季望春的目光灼灼,那双眼睛里倒映着附近的烛光,显得深情款款。李洱一时间有些心软,舍不得说一些重话,只是抬手捏了捏她的脸,轻声道:“太晚了,去休息吧。”
过往的仇怨她会一直记着,即使季望春因为死而复生,将过往云烟忘了个七七八八,李洱也会记着,并不是为了日后报复。
她只是记着,正如她先前履行的职责一样记着,就像随手放在桌上的小摆件,它就在那里,不去看它,不去想它。
“你还在为过去的事情感到抱歉吗?”
季望春注意到了李洱的片刻走神,她抓着李洱的手,用自己的脸颊蹭了蹭,道:“不要执着于过往的相,你眼前的人是从你的身体里诞生的,生恩与血仇,今夜一笔勾销吧。”
“想得太美。”李洱垂眸一笑,正好掩藏住眼神中的冰冷,“你已经很辛苦了,去休息吧。”
说罢,她默默抽回了手,轻轻点头,道:“晚安,祝你做个好梦。”
季望春目送着她,她转身向着游廊走远了,游廊外的树影摇晃着,只是一晃神,她像是一道幽幽的影子,消失在了转角。
世间有千百万个人,难得知心,李洱并不喜欢通过这种作弊的方式去窥探到别人的想法,在她看来,一个人怎么想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会怎么做。
目前来看,她似乎已经不用再努力了。于是在转角之后,她步履从容,好似烦心全无,闲情顿生,伸手弹了弹伸进游廊内的树叶,将上面的雨水尽数抖了下来。
看着还蛮好玩的。
李洱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彻底地走远了。
徒留季望春一个人在原地沉思。半晌后,她似有所悟,迅速偏头看向李洱消失的方向,目光如炬,下一刻她提着下摆就要追上去。
她一定要问个清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