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餐还没结束,宫惜就醉了,脑袋醺醺地被扶走,南捡一脸惭愧地对着众人点点头,推门离开,走前顺便让人免了宫惜班上的单。
外边的街道慢慢换上夜幕之色,行人亦非匆匆而过,晚间节奏,大家都不自觉地慢了下来,主动迎合这迷人的世界。或停在小吃铺子面前,或手拿烧烤奶茶满嘴流油,或情侣挽手互相投喂。
这条街,繁华得紧。
“小,小师兄,我真的,真的好喜欢你啊。”宫惜思绪一团糟,脚踩在地上有些柔软,嘴里说了什么自己也不清楚,“会,会做饭,会安慰人,会夸我,一点都舍不得离开呢!”
最后那句,宫惜的声音竟然有些许委屈的小奶音。
“那就不离开。”南捡神色温柔极了。
“嗯?”这个“嗯”拖得有点长,延续了刚才的小奶音,同时还摆出了萌萌哒的尾音,宫惜咂巴嘴,似很遗憾,“没用的,有些事,不是说不能,就不能的,南捡你不懂,就像我出现在这里,拯救你,就,莫名其妙的,一点准备都没有,连说‘不’的权利,机会,都没有。”
南捡扶在宫惜另一边肩膀上的手指紧了紧,神色倒是未变,继续听她剖析自我:“小师兄啊,你要知道,哪怕我锦衣玉食娇生惯养,唔,还有个,身娇体贵,虽然我不是很想承认,但是啊,确实不是十全十美。”
“南,捡?我好像,在哪见过你?”宫惜敲了敲脑袋,第三下被南捡拦住了,不过她没在意,脑海里继续想,好像在一个……
“在一个下了很大的雪,的,冬天?嘿嘿……”
宫惜渐渐没了声音,到后面连站稳的力气都没有,整个人靠在南捡身上。
南捡把她横抱起来,才走了两三步,宫惜或许觉得位置不怎么舒服,在他怀里不安分地挪动,没等他扩散联想,怀里的小姑娘又说话了:“二哥……好想你啊……还有……”
还有谁?
南捡的步子一顿,低头,看向怀中的宫惜,某人一点都没察觉地蹭着他的胸口,找了个合适的位置,安心的睡下了。
世界上总有那么一群人,见不得别人好,见不得别人优秀,以为自己言语上进行抨击,然后被抨击的人就会污点满身,折辱不堪。殊不知,这类人本身就已经成了笑话。
就如此刻,包厢里,宫惜走后没多久,有些人嫉妒欲上身。
“喻清凉也太不给面子了吧,不想来就不来嘛,还装醉离开,我看她就是不想待会儿拿钱。”一女生满脸不屑地说。
说到拿钱,“满周记”走得是高端路线,一顿饭轻则上万,动则六位数。这次的聚餐是AA制,每人拿一点,均摊下来每个人就几千,这个数字对于刚毕业的年轻人来说,只能勉强。
“你快别说了,我看得出来,清凉是真醉。”刚才那女生旁边的男同学碰了碰她的胳膊示意她。
“李末,究竟我是你女朋友还是喻清凉才是?你叫那么亲热,不知道还以为我是第三者呢!”女生冷笑一声,直接讽刺男生。
“罗玉你少说一句吧,不就少一个人嘛!”这时,班长大人发话了。
罗玉愤愤不平,却也规矩下来。
李末看着身旁这个面目可憎的女人,始终想不明白,自己那天晚上为什么会跟她发生关系。
明明,他喜欢的是喻清凉啊……那个即使待人疏离也充满温柔的女孩。
大概半个小时后,众人差不多酒足饭饱,吃得心满意足。班长肩负职责,拿着众筹的钱去付款,结果被告知已经付过钱了。
当他带着这个消息回包厢时,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李末以为猜到什么,发言道:“肯定是清凉付的,我们班就她一个人走了,其他人根本没离开。”
罗玉当即不满道:“万一是咱当中有人去洗手间的时候,想做好事不留名,就给悄悄付了呢?李末,你什么事都能联想到喻清凉,是不是想跟我分手?”
李末默了默,道:“这可是你说的。”
罗玉震惊地看着他,嗓子一度失声:“你说什么?”
“我说,我同意分手。”李末深吸一口气。
气氛渐渐跑偏,班长出来打圆场:“都别说了,我先把钱退给大家。”
歇好,休息够,众人陆陆续续的离开。
只是在经过柜台的时候,每人被送了一张会员卡,还得到一句“欢迎常来”。
大家都刚毕业,哪里消费得起这里,而这张会员卡就不一定了,折扣那是相当狠。
此时众人因为会员卡的事,还没散完。
班长其实在一开始也生出了些许埋怨,所以猜到某个可能时,他没有打电话,而是选择发短信。
几秒后,得到肯定的回答,他心里竟有一瞬的错愕。
而后,他把短信内容给大家看。
李末看到后,又看看身旁的女生,丝毫不见她有悔过的意思,面上狰狞,估计心里又在找其它理由编排喻清凉。
这一刻,他心里是止不住的荒凉。
房间里没开灯,乌漆墨黑,南捡把宫惜放在床上后,依次脱掉她的鞋袜与衣物。
包括遮羞的内衣与内裤。
若不是出现了一息的呼吸加重,恐怕南捡此时真能当得起“坐怀不乱”四个字。
下一刻,只见他拿着一根银针,先是章门穴,再是期门穴……
曾经有一世,他也无聊的当过医生。
银针起落间很快,几分钟,该扎的穴位一个不剩,南捡收回银针,给宫惜穿衣服。
这一觉,宫惜睡了三天,当她遍寻南捡不得,又在手机上看到日期后,她一度怀疑自己穿越到三天后,脸上的震惊,挂了许久。
直到开门声响起,南捡推门进来。
“今天星期几?”她迫不及待地从沙发上起来。
“六啊,怎么了?”南捡手上提着袋子回她。
“我真的睡了,三天啊!”宫惜有些手足无措地站着。
“嗯,我也不知道,你能醉成那样!”南捡脸不红心不跳地把责任推给宫惜。
“啊,真的是醉酒,我酒量什么时候这么差了?”宫惜挠挠头,又坐回去了。
“不是你酒量差,是酒本身太烈。”南捡说,“我估摸着你今天就能醒,所以去买了点火锅菜,待会儿吃火锅。”
“大早上的……这真是个不错的建议。”宫惜说。
南捡原本狡辩的说辞已经到了喉咙里,结果被宫惜的神转折硬生生逼回去。
当然,火锅也没能如宫惜所想,清淡的清汤锅底才比较适合早晨。
火锅对宫惜来说,本命是毛肚香油。
不过这顿美好的早餐并没有美好的进行下去,还没吃到一半,便被一通电话叫到了医院。
医院,行人要不目含悲戚,要不勉强扯笑,南捡坐在走廊处的长椅上,手勾着下巴,看或偶尔经过或来来往往的人群。
至于他为什么不进去……前不久,秦海云拦住了准备跟着进去的他:“师弟说了只见清凉一个人,你就跟我在这里等着吧!”
“小姐。”翟阑伏脸上毫无血色,看到来人,终于笑了出来,有了点红晕,身上所背负的使命感,在此刻也轻了一些。
“师父何时这么见外?”宫惜诧异地挑眉,边走边说。
“小姐,我没多少时间了,我家少爷,就拜托你带回来了。”翟阑伏伏低做小一脸慈祥的说。
宫惜脚下的步子顿了顿,不解地歪了歪头:“师父?”
“我不能说,就像你当初刚来这里一样,宫小姐,老朽先在这里谢过您了。”翟阑伏趁着他最后一口气说道。
他话音刚落,旁边的仪器就爆发出各种警报声。
宫惜愣了一瞬,然此时已经无暇顾及翟阑伏最后那些话,她匆忙冲出房门,慌乱地说:“师,师伯,师父他,叫医生,他好像……”
后面的话宫惜说不出来,可秦海云通过只言片语已经了解了宫惜表达的意思,在捋清思路后,他一刻都不敢耽误地跑向医生办公室。
恰此时,南捡也起身,去扶宫惜。
“师父他……”宫惜仍旧没能完整说出一句话,整个人不知名的慌,身体也在小弧度地抖着。
“命数到了。”南捡拍了拍她的后背,轻声安慰道。
“师父一个风水大师,会看不到自己的命数?”宫惜喃喃地反驳,始终无法相信,可还没来得及再说些什么,极度悲伤的情绪突然带来身体的不适,她脑袋一阵眩晕,顺势倒在了南捡怀里。
南捡搂着她,因几天前的扎针,他很明白宫惜昏倒的原因,一时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秦海云喊来医生后,路过南捡的时候停了下来,在他面前站定:“小清凉这是怎么了?伤心过度?”
“嗯。”南捡不是很想回话,只浅浅地应了一声。
“唉。”秦海云浓重地叹了口气,坐在南捡旁边,“要加个病房吗?”
“不用了,我抱抱她就好了。”南捡神色未明,眸光死死盯着宫惜紧闭的眼皮之上,淡淡地说。
醉酒那天,惜惜的口吐真言,真真儿是伤到他了。
所以,他拾起了许久未动的银针医术,封住了她的悲感。
既然已经照亮他的世界,用一腔太阳般的暖意点燃他的心扉,那就永远定格在欢乐笑颜上好了,反正悲伤时她会想起一些不相干的人。
比如二哥什么的,一听就不舒服。
而宫惜的昏倒,就是被封住悲感的后遗症,影响不了神经系统,只有从身体机能入手。
“师父,”南捡伸手捋宫惜额前的碎发,“惜惜很脆弱,我们一起编造一个善意的谎言吧!”
“你想说什么?”秦海云微微侧目,他发现,此时此刻,他居然有点看不懂南捡。
这个他养了这么些年的孩子,居然长到他都看不懂的境地了。
“待会儿惜惜醒了,就说,师叔得到升天了。”南捡也不磨蹭,抬头看向秦海云,直说自己的目的。
“什么?”秦海云惊讶地失了声,不等南捡说他又继续道,“你这哪是善意的谎言,分明是一点严密性侦破性都没有的童话故事。”
“惜惜会信的。”南捡说。
“……”秦海云最终动了动嘴,“我建议,还是换个说法吧!”
没多久,医生出来了,秦海云仿佛能预料到不好的结果,也没站起来。
说实话,翟阑伏说想见喻清凉,都是撑着早就破败不堪身体,靠着一股强弩之末硬生生挺着。如今遗憾已了,回光返照自然残忍地剥夺了翟阑伏的最后一滴生机。
“非常抱歉,我们尽力了,请您节哀。”带头的医生朝秦海云微微弯了一腰。
“辛苦了。”秦海云疲劳地摆摆手。
处理完翟阑伏的身后事,南捡今天带宫惜回了翟阑伏的老公寓。
一切还是那么熟悉,他将宫惜放在房间里的床上后,去了翟阑伏的房间。
一进去,就看到床头柜上放了一张卡片。
走近后才发现,很眼熟。
是他很久前的一次新年,送给翟阑伏的新年礼物。
卡片上,还散发着无味的药。
他坐在床边,将卡片拿在手中把玩。
始终想不明白,翟阑伏为什么会如此珍藏这个新年贺卡。
要不是看到翟阑伏最后的画面,耳垂有一小片不明显的乌青,他还真猜不出来翟阑伏的死和自己有关系。
那张贺卡,他加了点料。
哪怕闻个两三年,也不会出任何问题。可毁就毁在这东西有赖性,时间久了,就会掠夺身体里的生机。
南捡现在好奇的是,究竟是什么原因,会致使翟阑伏把这张新年贺卡留这么多年?
他就这样静静的坐着,双眼无神地盯着手里的卡片,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就这样,目光沉着,毫无波澜。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门口有开门声。
他不用抬头也能知道是谁。
“小师兄,师父他……”是宫惜一贯的音色,不过因为刚醒来,带了点少女独有的粘糯与感性。
“……得道升天。”这一刻,南捡居然诡异地想起上午在医院里的说辞。
宫惜一噎,委实不知道该怎么回。忽地想起了便宜师父临走前那段模糊不清却寓意明晰的话,顿时生出了些许疑惑,就着门框边坐了下来。
少爷?带回来?
这个“带回来”是回哪去?
还有宫小姐。
虽然已经有十几年没听过这个称呼,但抛开最初的诧异,可以说明,翟阑伏知道她的身份。
是从什么时候知道的?
前不久还是一直……
一直应该不大可能,或许是要离开这个世界的最后觉醒?
宫惜现在脑子里乱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