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逢君 第4章 第 4 章

柳罗烟醒来后就喜欢在窗户旁坐上半个时辰，看看窗外袅袅升起的白烟，听着市井的吵闹声，最后再瞧一眼远处的山头，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就坐落在那个山头上当土匪。

当什么不好，非得当那打家劫舍的。

她昨晚基本没怎么睡，连打几个哈欠，天刚蒙蒙亮，门口就传来敲门声，敲了两下之后，便没再有声响。

柳罗烟知道来的人是蓉蓉，便开口：“进来吧。”

门开的瞬间一股冷气瞧准了机会一股脑儿溜进屋内，柳罗烟打了个冷颤，随后又披了件皮氅大袄。日子一天渐一天冷了下来，人也越发倦怠。

蓉蓉提着一壶热茶笑着脸进来，走到柳罗烟的面前，给她倒了杯暖呼呼的热茶送到手上。

见柳罗烟眼下有两团乌青，蓉蓉关心道：“姐，昨晚没睡好吗？”

柳罗烟示意蓉蓉坐下，起身找了件厚实的冬衣给她，才坐下端起茶小口小口地抿着，漫不经心说：“我昨夜想过了，还是让他走了好。”

蓉蓉也正是为此事而来，她的想法又恰恰相反。

她从十岁开始就跟着柳罗烟，比柳罗烟小七岁。她爹去世得早，只有一个娘，可她娘常年卧病在床，需每日服药伺候。她当时一个小姑娘只能每日给别人洗衣服赚取几文钱。大冬日里，那冷水冰凉刺骨，生了许多冻疮，两双手肿得跟猪蹄似的。

每日的药钱就是一大笔开支，赚来的几文钱连维持娘俩的生活都不够。

好在后来她遇见了柳罗烟，给了她几两银子，才让她们的生活慢慢好转。至此她才要每日来客栈打工还柳罗烟的恩情，她早就把柳罗烟当成自己的亲姐姐一般对待。

蓉蓉知道她这些年一个人维持着客栈所承受了不少的偏见与眼色，也没遇见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这次她好不容易遇见了，定是不能错过的。

蓉蓉微微一笑，拉着柳罗烟的手认认真真地说：“别让他走了吧，姐，既然你心仪于他，那就将他娶了，留在客栈做一辈子的长工。”

柳罗烟被她这天真的想法逗笑，轻弯了下嘴角，不知是打趣她还是打趣自己：“男子娶媳妇，女子嫁相公，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娶他，那叫入赘。”

蓉蓉不管谁娶谁，只要他们能成亲，只要柳罗烟开心就成。

空气短暂活跃起来，柳罗烟拿出那枚金丝玉佩，随意拨弄着，当下便做了决定，她要留下萧梦书。

人生在世，一辈子是有尽头的。更别说在这乱世中，过着有今日不知有没有明日的日子。不管他身份如何，就算是个乞丐，只要她中意，她也要试一试。

人生得意须尽欢。

柳罗烟的双眸此刻似明珠敞亮，瞬间就能想明白的事情，她硬是想了一整晚也没想明白。

蓉蓉说：“对了，我刚买菜回来见他在后院拿着树枝习剑呢。”

“我去看看。”柳罗烟突然又想到昨天留下的孩子，问：“昨天那个孩子呢？”

“哦！昨儿我抱在后院玩儿，雪娘进来送衣裳料子，她似乎很喜欢小孩儿，我那会儿又被叫走，就叫她抱回去了，我一会儿再去抱回来。”

对呀！雪娘！柳罗烟怎么忘了这一茬。她相公两年前死了，又没留下一儿半女的，就她一个人过日子。要是把这孩子交给她来养，那岂不是两全其美的法子。

柳罗烟当下真是身心都畅快了，昨天还棘手的事情，今日一下全都解决了，只是收养孩子这事儿还得问问雪娘的意见。

柳罗烟立马开始梳妆，今日她没有挽发髻，青丝如瀑的头发泄了下来，也没上妆，穿了一套素色的衣衫。少了几分艳丽，整个人显得温婉极了。

蓉蓉发自内心地夸她：“姐，你真好看！”

柳罗烟也很满意今日的衣着打扮。

“行了，我过去看看，你忙去吧，雪娘那儿我去就行了。”

两人一前一后出门，柳罗烟快步朝后院去，果真见萧梦书在此习剑。

她坐在长廊底下，远远地观望。

萧梦书出手的一招一式都极为快速，弯曲的树枝在他手里似乎真成了能杀人的宝剑，行云流水的动作与他人剑合一。也不知他在这儿练了多久，大颗大颗的汗珠随着他的动作一起跳动，整个后背胸膛全都湿透了。

湿透的内衫紧贴在身体皮肤上，他的身材魁梧强壮，柳罗烟望去，正好能瞧见那若隐若现的精瘦的肌肉。

她看得入迷，嘴里的分泌物不由自主吞咽了一下。

柳罗烟想与他成亲，一是觉得他样貌生的好，二是觉得他体型也好，将来要是遇见流寇官兵什么的，也能保护自己。

但万万没想到，这身材能有这么好。

很快，萧梦书的体力不支，一个没注意瘫倒在了地上。柳罗烟见他想站起来，双手撑地颤颤巍巍地试了好几次都没力气支撑起来，只能狼狈地趴在地上。

柳罗烟这时慢步走过去。

萧梦书眼看着她的脚越走越近，最后索性闭上眼。

“身子还未好，休得这样劳累，要我扶你起来吗？”

柳罗烟的声音很好听，语气轻柔娇媚，说话坚定有力。萧梦书睁眼，只看到一双小巧的白色绣花鞋。

萧梦书平静道：“劳烦姑娘。”

柳罗烟并没有立即蹲下扶他起来，而是绕着他走了一圈，最后停在能看清楚他腰间的位置。

萧梦书的表情在瞬间内阴沉下来，但很快就调整回来，疑惑道：“姑娘这是何意？”

柳罗烟没瞧见他的脸色，满眼扑在他腰间精肉上，闻言抬眸冷静道：“我不管你什么来历背景，也不知你为何没了武功，但我相信你的身份绝没有那么简单。但这些我都不在乎，我也把话挑明了跟你说，我只有一个要求。”

萧梦书眼神一转，问：“什么要求？”

柳罗烟走到他的面前，蹲下与他四目相对，一字一字吐出来：“我要你，与我成亲。”

“什么？”

“我要你与我成亲，结为夫妻，从此咱们俩就守着客栈过日子，这里离开了战火纷争，对你来说不正是最好的归宿吗？”柳罗烟站起来，继续说：“你说你无家可归，我给你一个家。但人与人之间总是讲究礼尚往来，你也总得给我我想要的东西，方才不失礼数，你说是不是？”

萧梦书沉默地闭上眼睛，不敢流露出不悦的神情。

偏偏此刻他站不起来，趴在地上如蝼蚁任由此人践踏自己。等他武功恢复，一定要加倍还回去。

柳罗烟见他不语，自己也没有什么耐心，便试探道：“你到底答不答应？”

萧梦书克制着情绪，冷声说：“你容我想想，婚姻大事不能儿戏，况且，我亦不知你为何一定要与我成亲？”

柳罗烟使了全身的力气将他扶起来，问：“你可有婚约?”

萧梦书茫然道：“未曾定下婚约。”

柳罗烟这才满意道：“那你听着，我心仪你，中意你，喜欢你，你可满意？”

萧梦书愣住，低头看这女子，注意到她今日的打扮不同于昨日。

昨天的她是凛冬将至的美艳玫瑰，今日则是一尘不染清纯柔和的茉莉。

萧梦书感觉到心脏好像被她猝不及防给了个当头一棒，敲了个粉碎，这样直白的话语他从未听人说过。

他是镇国大将军，在战场上发号施令，他麾下的将士们无不服他，无不称赞他。

宁国多有女子也爱慕他，他走在大街上，她们偷偷看他。稍微大胆一点的，就叫家里人上门提亲。只是从未有过女子当着他的面，说出这些话来。

见他盯着自己发愣，柳罗烟笑了笑，语气放缓道：“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萧梦书眼神闪躲，轻咳一声，推开柳罗烟，左手扶在廊柱上，右手不经意放在胸口，感受着扑通扑通地跳动，竟停不下来了。

柳罗烟满意地坐在长廊下，等着他。此刻她才明白，英雄难过美人关，到底是怎么难过了。

两人沉默了一阵，柳罗烟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休息好了吗？跟我去个地方。”

萧梦书犹豫问：“去哪儿？”

柳罗烟：“你都有家了，也得给昨日你开口要留下的孩子找个家啊。”

没等他反应，柳罗烟就走了。萧梦书跟在她后面，两人一起走出客栈。

他们往街尾去，走了一柱香的时间，到一家成衣铺门口停下。

今日的生意看起来一般，店里没什么人。柳罗烟刚进店，雪娘就笑脸相迎走上前来：“你怎么来了？昨日送去的料子选好了吗，可还满意？”

柳罗烟也不拘礼，拉着雪娘进里屋，留萧梦书一人在外头站着。

进进出出买衣裳料子的女子一边观察他一边开始窃窃私语。

进了里屋，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桌子，内设简单质朴。

床上躺着一个小孩儿，此刻正睡得鼾甜。柳罗烟轻步走过去看了一眼，真是可爱极了，怪不得人人都想留下他。

雪娘也走过来，望着他眼里的温柔都能溺出水来：“他不怎么哭，听话得很，昨日蓉蓉忙着，我就把他抱回来了。”

柳罗烟还未开口，雪娘便苦笑说：“既然你来了，就把他抱回去吧！”

柳罗烟拉着她坐下，郑重其事说道：“雪娘，咱们之间，我就不瞒你。他是我昨日在墙根底下捡到的，你也知道，前几日有几个难民来到此地，这孩子正是跟着他们来的，只是昨日早晨我发现的时候全都死了，就活了这么一个。”

“我是想，如果你愿意，不嫌弃这孩子的出身，就由你来扶养他如何？”

雪娘激动得站起来喜极而泣，拉着柳罗烟的手连声道谢：“我自然是愿意的，不管他是什么出身，既然我认了他，我自然把他当成自己的亲生骨肉对待，必定以命相护。你知道，我相公死得早，我一个寡妇，若是再没个期盼，这日子真不知要如何过下去。”

孩子找到了安生之所，柳罗烟也算放下一桩心事。

她从里屋走出来，见萧梦书还在外头站着，这才想起自己还带了一个人来。她心里有些愧疚，扬声喊他：“你怎么还在外面站着，怎么不进来？”

雪娘纳闷地看着萧梦书，小声询问柳罗烟：“这位是？”

萧梦书走进来，颔首低眉向雪娘问好。

柳罗烟站在萧梦书身旁，开始介绍：“雪娘，这位是我未过门的相公，我要成亲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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