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拖着伤口,在死人堆里爬了很久很久。”他的声音低哑,像锋利的刀刃在夜色中划开沉默,“爬到我感觉我真的要死了,突然有人发现我还活着。他们说我的呼吸弱得像一缕微风,可就是那一缕风,证明我还活着。”
他抬起手,指尖划过空气,像是在重现那时的情景:“将士们把我抬上马车时,他们的脸上写满了震惊和敬畏……他们以为我是个鬼魂,没有人想到我还会活着。可鬼不会痛,只有活人,才会痛得像每一口气都撕开胸膛。”
白及的手指紧攥着衣袖,指节发白:“后来呢?”
“后来?”顾年微微眯起眼,笑意更冷了几分“后来,就是刀尖上舔血的日子。敌人追杀过来,马蹄踏碎尸骨,我不得不用一把断刀护住自己的命。刀不锋利,我就磨,血沾满了手,我就洗。每一个夜晚,心跳是我唯一能听见的声音。”
“你害怕吗?”白及的声音已经颤起来,顾年带着安抚的意味拍了拍她的头。
“怕。”顾年目光如炬,直视她,声音不带一丝迟疑,“但我更怕输,更怕再也见不到光。赢了,就是活着;输了,就是死。我只庆幸……..”
“庆幸什么?”
“庆幸我赢了。”他说得极轻,却犹如一柄利剑刺入白及的心底,“否则今天,我连看你哭的机会都没有。”
白及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终于滚落下来。她抬手狠狠擦去,声音里带着倔强的哽咽:“你还笑话我。”
“没笑你,这次是真的。”顾年的声音低沉平静,他顿了顿,似是斟酌,还是说出了口,“白及,你可曾打听过你在这里的‘白府小姐’,她在你来之前的生活?”
白及怔了一下,眉头微微蹙起:“什么意思?”
“我是说,我猜测这里的‘顾年’,在我到来之前,他已经死了,类似借尸还魂,懂吗?”
“我之前的小丫鬟说,我前段时间不爱学女工之类的,昨天早上突然跑出去了,也不知道为什么。”
“我只是有点头绪,但是还没思考出来。太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白及定定地看着他,心底的疑惑和酸涩被她咽了下去。她知道,若是顾年不想说,她就算逼问百遍千遍,他也只会用那张冷硬的脸对着她。她叹了口气,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起身抚平衣摆,动作干脆利落,仿佛将心头的情绪也一并理顺。
“如果你才来两天,”顾年语气淡淡地开口,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我会安排一个影卫给你。他会在你有危险的时候护着你,要是想联系我,也可以找他。”
白及微微一怔,眸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错愕:“影卫?”
白及看着他,低声道:“我不需要影卫。”
“你需不需要,不由你说了算。”顾年语气中透着一丝强硬,抬手理了理白及耳边的碎发,看着白及眼神依旧清亮而倔强,“这个世界太苛刻了,但至少你的命,我要护得住。十多年来,我们两个一直对着干,但是这件事,听我的行吗?”
白及深吸一口气,“烦死人了你!”
顾年看着她终于软化的态度,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笑意。他不再多言,只是抬手一挥。瞬间,院旁的树影微微晃动,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跃下,稳稳立在地上,动作干净利落,如同暗夜中的一把刀。
白及猛地转头,看着那人从阴影里现身,一袭黑衣,面色沉静,仿佛从未存在于人世间。她的眉心一跳,瞳孔微缩:“你早就安排好了?”
顾年淡淡地扫了影卫一眼,语气平静而不容置疑:“本来是保护我的,他从现在起,就是你的影卫。叫‘无言’,不许你赶他走。”
“无言?”白及挑眉看向那黑衣人,语气里满是试探和不满,“还挺合适的。”
黑衣人低头抱拳,沉声应道:“属下无言,听候白小姐吩咐。”
白及张了张嘴,最终只瞪着他一眼,咬牙切齿地吐出一句:“顾年,你再多管我一次,我就——”
“就怎样?”顾年挑眉,语气里带着一丝戏谑,“再打一巴掌?”
白及一噎,脸色涨红,最后却只能狠狠一甩头:“你给我等着!”
顾年站在原地,看着她气鼓鼓的脸颊,唇边笑意愈发柔和:“我本来就在一直在等。”
夜风轻拂,带来一丝花香。顾年站起身,伸手将她从墙头上牵了下来,双手稳稳托住她的腰身,将她轻轻放在地上。
白及一脚踏实地,方才松了口气,却忍不住小声嘟囔:“下次不许吓我。”
顾年挑眉,伸-进怀里拿了块玉佩,“下次来找我,把玉佩给守门的将士看,还是走后门,前门说不定会被别人盯上。”
绿绮在一旁听到顾年的话,松了口气,急忙凑上前扶住白及。看着顾年,神色中满是感激与敬畏:“谢将军。”
白及接过那玉佩,眼中闪过一丝疑问:“这是什么?”
顾年淡淡一笑:“不知道,不过拿着它,哪怕是我不在,也能顺利进出。”
白及微微愣了一下,接过那玉佩,心中泛起复杂的情绪。她没有再问,轻轻点了点头。
顾年低下头,透过月光看着她,“记得,别再随便乱跑了。有事找无言。”
白及眯了眯眼,嘴角微扬:“我知道,要你说。”
顾年轻轻笑了笑,不再多言。他翻身上墙,看着渐渐远去的白及,目光闪烁了一下,然后转身跳下,走向自己的府邸。
绿绮提着灯,扶着白及,眼里盈满泪水,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小姐!你可算回来了!你再不回来,我就要吓死了!”
白及被她紧紧抓住手臂,脸上露出一丝无奈,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好了好了,我不是回来了嘛。你看,我这不是安然无恙?”
绿绮狠狠吸了口气,满脸的委屈和责备:“安然无恙?您知道我等了多久吗?等的每一刻,我都觉得您要么被发现,要么被……”她顿了顿,捂住嘴不敢说出那不吉利的话,“一个人去见顾将军,别人肯定都觉得您疯了。还好将军是您认识的那个将军。”
白及听着她又气又急的絮叨,嘴角微微扬起,笑得有几分心虚,又有几分调皮:“相信我吧,绿琦。”
“信不信不是重点!”绿绮一跺脚,眼眶泛红,“重点是您不能拿自己的命去冒险!要是您有个万一,我……我怎么办?我可以陪着小姐去死,但您不能丢下绿琦一个人!”
白及顿时心头一软,伸手搂住她的肩膀,语气里带着一丝难得的柔和:“对不起,让你担心了。不过你放心,我不会丢下你的,嗯?”
绿绮抬头看着她,眼角还挂着泪珠,狠狠吸了吸鼻子,点头应道:“小姐说话可要算数,再也不能乱来。”
“好好好,听你的。”白及拍了拍她的手,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今天累坏了,休息吧,明天我再慢慢想‘独立宣言’。”
“我给您端点热水来。”绿绮边说边跑去忙活。
白及摇了摇头,看着绿绮的背影,心中又暖又酸。她回到房里,长舒一口气,抬手揉了揉眉心,心里翻涌着今日的种种。
她坐在桌旁,点燃烛火,火苗跳跃着映照她微微发红的眼眶。顾年的身影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什么乱七八糟的命运啊。”她低声嘀咕着,轻轻叹息。
换下那身在她身上根本起不了作用的夜行衣,裹着柔软的被褥,她终于能躺下休息了。月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她的脸上,安静地描绘着她微蹙的眉头。
躺在床上,白及翻来覆去,心中那股疲倦感似乎并未完全消散却怎么也睡不着。她侧过身,望着窗外的月光,心中却有些躁动不安。毕竟,今晚的事让她有些无法平静。她轻轻叹了口气,转头看向塌边的小桌子上,燃着一盏微弱的灯火。
绿琦听她翻身不止,轻轻起身,拿起刚要来的热水递到白及嘴边。于是她就着绿琦的手,轻轻饮下,感觉喉咙的干涩被温热的水舒缓。水的温度刚好,渐渐驱散了心里的寒意。
“睡不着吗,我给小姐按按?”绿琦轻声问道,她总是能察觉到白及的情绪。
白及摇了摇头,只是轻轻闭上眼睛。
越累越睡不着,想着明天要去煎熬点酸枣仁。
想到这里,白及突然睁开了眼睛。这里的白府是药商世家,父亲也颇有名望,白及的心跳略微加快,眼睛微微睁大,脑海中的想法渐渐清晰。她躺在床上,心中涌起一股兴奋的冲动。她从小便耳濡目染于医药之事,跟随叔叔学习中医,后来又接受了系统的中医教育好多年,这种跨越时代的双重背景给了她极大的优势......
吗?
白及的大脑飞速运转,古中医的治疗方法深厚且独特,历经千年的验证,许多传统的药方和诊疗手段都被证明有效。
而现代中医虽然有更精细的理论支持,但面对一些复杂的疾病时,往往也缺乏足够的灵活性。
我有的优势,应该是在这两者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白及默默想着,自己作为现代中医的学生,最大的优势只能是将古代的经验和现代的知识结合,甚至从中找到一些新的突破口。
可是突破口又在哪里呢,古代的医学智慧是让人望尘莫及的。
白及叹了口气,她翻了个身,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放松,试图在思维的喧嚣中找到一丝宁静。夜已深,屋外的蛐蛐声依然清晰地传入耳中,仿佛在为她的沉思伴奏。白及的思维渐渐放缓,身体也逐渐放松,眼皮沉重,意识慢慢被困倦所侵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