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这几天娱乐活动多,大家零零散散地拍了好几组照片。
姜早早担心房嘉恺循着蛛丝马迹找来打扰春满的散心时光,特意勒令另外两个人谁也不准发社交平台。
直至临返程的前一晚,Hazel才在他设计师账号上分享了一组照片。
没拍到春满的正脸,但不妨碍熟悉她的人通过衣着和身形辨认出身份。
翌日中午,房嘉恺的车子出现在春满这几日入住的酒店外时,春满返程的路已经开出过半。
“你但凡昨晚刷到照片的第一时间过来,也不至于扑空。”Hazel守株待兔,目睹房嘉恺从服务台处得知春满已经退房的事实,优哉游哉得就差手里攥一把瓜子嗑,“看来你也没多重视啊,早干嘛去了。”
春满这几个朋友看似和气亲近,实则都很护犊子,房嘉恺当即意识到自己被戏耍了。
“你故意的?”
“是啊。我故意逗你玩呢,是不是很气?”Hazel嘴皮子利索,损人专挑痛处,“真是蝙蝠身上绑鸡毛,你忘了自己是个什么鸟。竟然还有脸来找人?要不我提醒你一下,你,房嘉恺,自诩体面人,临订婚了跟别的女的抱一起热吻,我看不是精虫上脑,是你脑子里装的都是蛆吧。”
房嘉恺长这么大顺风顺水,加之他本身是个好脾气的人,在家里被宠着,在外面没跟人红过脸,吃过最大的苦便是追春满那两年以及如今春满和自己提分手后。
他只恨自己回不了嘴,大堂来来往往的路人投来打量的目光,使他捏紧的拳头无法施展。
房嘉恺一直不认同春满交朋友的眼光,不论是志同道合一起拍摄的鸟友,还是姜早早薛引章Hazel这几个,三教九流,粗俗鄙陋,没有教养,是房嘉恺可以保持基础社交,但绝不会亲近的那一类。
面对积怨已久的对象,房嘉恺保持着不愿与之为伍的嫌恶:“如果你不是慢慢的朋友,我早动手扇你了。”
“彼此彼此。如果不是担心打你一顿,会平白给你卖惨的机会,我早动手了。”Hazel体型上比房嘉恺瘦,动起手来未必占优势,但一手掐腰,另只手指着对面人语言输出的气势却很足。
眼看着越来越多路人朝这边偏着脑袋看戏,不知到了多久的薛引章,终于出来打圆场说句“差不多了”,把Hazel拽走。
房嘉恺在周遭人窃窃私语和指指点点中,表情管理失败,大骂了一句“艹”,火气冲天地扭头钻进车里。
另一边,春满已经开过收费站。
姜早早原本在线上跟项目组的人连麦开剧本会,得知薛引章在群里转播酒店大堂发生的事后,关了会议麦克风,笑道:“Hazel真够损的,我都能脑补出他茶言茶语恶心房嘉恺的语气。房嘉恺白跑一趟,肯定气坏了,真是解气!”
“你还夸他。”春满瞥她。
姜早早一心二用地听着会议重点,边回春满:“房嘉恺那么恶心你,我们就不能恶心回去了啊。”
春满沉默良久,盯着天边不知何时积聚起来的黑云,车里的空调似乎开得太冷了,不然她怎么能感受到暴雨来之前的阴风气息。
普鲁斯特效应作祟,春满仿佛被扼住命门,强制带回三周前的台风天。
…………
各大企业因台风发布居家办公通知,春满和房嘉恺回家前一起去采购了充足的食物。
他们刚一起度过了恋爱四周年,她答应了他的求婚,他们的订婚宴正在筹备,生活中的一切都冒着甜蜜幸福的粉色泡泡。
吃过午饭,房嘉恺在沙发上玩游戏,春满借用他书房的电脑做工作PPT。
春满做事喜欢较真,一份半成品ppt被她修修改改,光背景模板就换了好几种风格才找到自己想要的感觉,忙完已经是一个小时后。
她最后预览了一遍效果,打算登录微信把文档传输给自己备份时,才发现电脑上房嘉恺的账号没有退出。
恋爱四年,春满拥有查看对方手机的自由,但没有这个习惯。正要退出时,她瞥见最新聊天的对话框里显示着一句——“你小子当心被嫂子发现跟你分手。”
其实这句话有很多种解释,未必是最糟糕的那种。
春满握着鼠标的手悬空半晌,最终点开了这个对话框。
发消息的人是房嘉恺的大学同学。
在客厅里的房嘉恺用手机聊着天,并没意识到消息同步到了电脑上。
对话框底下弹出他的最新回复:“我有分寸,你嫂子很信任我。”
电脑屏幕大,对话框居中,显示的信息足够多,春满根本不需要翻页,粗略一扫便能猜出大概。
最上面是大学同学发来的,房嘉恺和一个年轻女人在西餐厅吃饭的照片。对方打趣:“沈栀意刚回国你就约上了,不愧是你[坏笑]”
房嘉恺解释说两人只是在聊工作。
“聊工作要去西餐厅,你当我不知道那家餐厅主打情侣约会。你就承认吧,是不是还喜欢着?”
“是还挺心动的。”房嘉恺如是回。
再然后便是春满一开始看到的那几条消息。
绿色的气泡映在春满冰冷沉默的眼底。
直到屏幕弹出“该设备已被移出安全设备列表,请重新登陆”的提醒,春满才动了动手指,点击鼠标确认退出。
书房的门被敲响,房嘉恺面色如常,询问春满要不要歇一会儿:“我切了水果。”
春满应了声好,把文件备份。
果盘里三四样水果切得均匀精美,春满坐下时,房嘉恺捏着竹签投喂了一块:“甜吗?”
汁水充盈的蜜瓜本该很甜,春满却食之无味。
房嘉恺又投喂她几块,表现一如既往的体贴。
她是不是把房嘉恺的存在当成了理所当然,忽略了他的感受,才导致他的情感发生变质?
“抱歉,用你电脑时,不小心看到了你的聊天内容。”春满缓缓抬眼,直视着他的眼睛,明明还是熟悉的眼神,可她觉得自己似乎看不懂了,“小恺,和我在一起,你是不是后悔了?”
房嘉恺微怔,放下果盘,眼底闪过慌乱:“我跟朋友瞎聊的,上学时一个宿舍吹牛惯了,嘴上没个把门的,我绝对没有对不起你的行为。”
“以前喜欢过?”
“你知道的,她只是我发小。”
春满不知道自己信没信,介意不介意。
这一晚,台风预警,城市遭凌虐,地铁等公共交通停运,劈裂的树木倒在路中央,满目狼藉。
她因恶劣天气的封控留宿房嘉恺家中,而房嘉恺等她入睡后,去照顾家里同样停电的发小。
次日早晨,他回来时还试图骗她:“醒得这么早?我去一楼找物业问了问停电的情况。如果今晚还要停电,家里的移动电源估计不够用。”
“我一直没睡。”春满盯着房嘉恺,问,“沈栀意小区来电了吗?”
她没有等来回答,房嘉恺脸上凝固着谎言被拆穿的惊愕。
很快他们开始争吵。
“房嘉恺,你是有自信再哄我几句,我就可以原谅你吗?还是觉得我不舍得丢掉这四年的感情?”
“慢慢,你为什么没明白这个关系呢?我和她认识太久了,一直拿她当哥们,是,她是女的,她就像我双胞胎姐姐一样,你为什么要吃男朋友姐姐的醋呢?我只会跟你结婚啊。”
“她是你亲姐姐吗?和我去过纪念日的餐厅,你提前陪她去吃过,台风天停电的晚上,你把我一个人丢在家里去陪她。”春满将手机显示的小红书个人主页朝向房嘉恺,语气前所未有的冷静:“昨晚你们接吻了吗?”
屏幕显示的是沈栀意两个小时前发布的动态:“喝醉酒和关系很好的异性发小亲在一起,还是舌吻,该怎么办啊啊啊啊啊啊。”
房嘉恺手指发着抖接过春满的手机,沈栀意这个账号他并不知道,但这的确是她的。梳妆台、宠物狗、美甲等等细节,都能对应上身份。
这个账号上记录了停电台风夜的荒唐事、去西餐厅吃饭的照片、入职星恒后的工作牌、回国那天房嘉恺接机时的车……等等。
春满发现这个账号的时机很偶然。
昨晚房嘉恺离开后,她起夜去卫生间洗脸时,不小心撞倒了他的高达模型。有零件断掉她不知道怎么复原,便打着灯拍了照片,打算在网上查一下如何补救或者什么途径买新的。
她习惯把小红书当百度用,识图功能很快推荐了拥有同款或者类似模型的博主。
春满点进某一篇放大图片时,发现这个博主拍照的家居背景和房嘉恺家一模一样。
春满很快点进对方的个人主页。
台风夜如何恶劣,都不如春满骤冷的心。
不过,都结束了,不重要了。
“是,你把她当哥们,当双胞胎家人,你这么会处理人际关系的人,难道想不出更好的处理和异性发小关系的办法吗?房嘉恺,我不是你的第一顺位了,你意识到了吗?”
春满一夜没睡,思绪却格外清醒,“分手吧,祝你早日找到能接受你和异性发小‘恋人未满’状态的结婚对象。一定有人不像我一样,觉得这很恶心。”
“或者,我也可以祝你和发小天长地久。”
房间里落针可闻。
像在一块精美的甜品中吃到了一只苍蝇那样恶心。春满最后看房嘉恺一眼,别开了脸,这一刻的失望把四年间的甜蜜记忆全部淹没、摧毁。
…………
车子越开,天越阴沉,山雨欲来般。
春满先把姜早早送回家,等再驾车回到自己那里,天突然间就放晴了。
春满盯着这川剧变脸般无痕衔接的变化,有片刻的茫然,阳光普照,困扰她的消极情绪同时隔得缥缈遥远。
春满乐观地想,再这么下去,自己的情绪准得可以当天气预报了。
春满把车子熄火,坐在驾驶座上做了会儿思想斗争,拿出手机翻看群消息。
Hazel把房嘉恺骗到度假村是有预谋的,早打好了如何替春满出气的草稿。
虽然没有视频或者录音同步直播,只有零星几条文字转述,春满不难想象到,房嘉恺在一向牙尖嘴利不饶人的Hazel面前讨不到好处。
“以后别这么麻烦了。我不想和他产生更多的交集让问题复杂化。”春满向Hazel如是回了条,收拾东西下车。
停车场空旷安静,脚步重一点都带回音。
春满等电梯时无聊,打算找点事情转移一下注意力,熟练地解锁手机,点进微信,找到一个备注叫“猫猫领养人”的好友,对方的朋友圈动态全部可见,平均每周发两到三条,都是猫咪相关。
春满一年前救治过两只遭受过虐待的流浪猫,两只猫脱离危险后因对环境和人的警惕很难独立生存。
房嘉恺对猫毛过敏,春满没办法养,便通过互联网帮它们找到了领养人。
号主是男性,很细心,陪着两只猫度过了漫长的创伤后应激期。一年过去,两只猫体型上肉眼可见的健康,当初躲闪惧怕的眼神也看不到了,真应了那句——爱会滋养出血肉。
对方半小时前发布了一条动态,春满发现对方搬了新家,两只猫在新家中上蹿下跳,很是自在。
“竟然有一整面墙的猫爬架,你俩也算是嫁进豪门了。”春满戳了戳屏幕,心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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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爬架安置家里阳光最好的那面墙上,两只猫玩得不亦乐乎,对这一整面墙的活动区域充满新鲜感。
半个小时前,赵华致在自动喂食器放饭的声音中,发完朋友圈,随后端着一杯水,从餐厅岛台走回客厅。
在打游戏的江鎏头也没抬地调侃:“你知道哪类人爱用短视频阴阳怪气吗?”
他自问自答:“更年期的大爷大妈们。”
赵华致经过沙发时,踢了下对方大喇喇伸开挡着路的腿,说:“我不介意当你爸爸。”
“滚。”江鎏把手机放低些,饶有兴致地打量赵华致。
江鎏算最早一批陪太子爷打天下的伙伴,所以了解他。
他人生中最棘手的问题,莫过于个人感情。
赵华致不是高不可攀的性冷淡,他爱人的能力充沛丰盈,不是没有用武之地,是他固执地坚持在机场眺望一艘船。
对待感情,这四年来做过最过分的行为不过是——购置了春满楼上的房产,以及收购一家科技公司成了房嘉恺的老板。
至于以投资人、领养人等身份润物细无声地介入春满生活的行径不过是他的常规操作。
主打一个“千金难买他乐意”。
江鎏耸着鼻子嗅了嗅:"空气中什么味啊。"
就像江鎏了解他一样,赵华致同样了解对方。江鎏一张嘴,赵华致便知道准不是什么正经事,不配合道:“甲醛。”
“挥不散的舔狗味。”江鎏自顾自地把话说完,嘟囔地补了句:“你舍得让这俩猫主子吸甲醛?”
“这不叫你来多吸两口。”赵华致从善如流地反驳。
江鎏轻啧一声,一只手在脑后撑住,好整以暇地问:“我好奇你敢把你毒舌的功底用在春满身上吗?”
赵华致觑了他一眼,反问:“她犯什么错了吗?要承受这些。”
江鎏:“那我就犯错了?什么时候长得比你帅也是一种错。”
赵华致煞有其事地打量他几秒,很认真地说:“如果你非要这么认为,那我只能说,你长这么帅得感谢我遗传得好。”
男生间不论什么年纪都玩不腻辈分游戏。
江鎏握拳平端在颈前,伸出大拇指从左到右一比划,做了个“给老子死”的手势。
手机游戏内的提示音响起,江鎏戳了几下屏幕。不多时,他像透露春满三点会去博物馆一样,传达道:“算时间她应该快到家了。这房子隔音怎么样?”
“天谢开发的楼盘,公道地说,还不错。”赵华致觉得江鎏不会无缘无故问这个,“你想做什么?”
江鎏突然站起来,走到没铺地毯的地面上,抽风似的抬脚踩了踩:“你想不想让春满主动来找你?”
赵华致看他。
“很简单。你只需要在家又蹦又跳制造点噪音,春满觉得扰民,一定会上来跟你沟通。”江鎏一打响指,说,“见面的机会这不就来了?当然你觉得这样做不道德,也可以雇我背这个锅,友情价,十万块。”
赵华致无语:“江总,别搞什么VR研究了,去卖剑吧,完全可以一本万利。”
江鎏弯腰,一手捞一只,把两位不情愿被他蹂躏的猫主子抱在臂弯里,掂了掂分量:“那就派它们出场。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该让它们付点罐头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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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线回到半小时后。
空电梯到达停车层,春满吸过猫,彻底忘掉生活中的不愉快。
走进电梯,她琢磨到家先随便垫一下肚子,再给房间做个大扫除,晚些时候处理点工作。
电梯升到一楼,门缓缓打开,春满往旁边让了让。
“才回来?”男声紧劲熟悉。
听到声音,春满才慢了半拍去看进来的住户:“学长?你也住这?”
赵华致提着猫包走进来,虽比不上春满惊讶的程度,俊朗的脸上也是闪过了几分意外情绪。他刷亮了八楼的按钮:“今天刚搬过来。”
春满注意到他要去的楼层,刚要说什么,倏然听到几声低低的猫叫,当即循声望去。
通过猫包视野有限的可视窗,春满能辨认出里面是一只三花和一只缅因,缅因安静,优雅高冷地坐在那里;而三花不停地挠着猫包,脸凑近外凸的可视窗,好奇地往外张望,漂亮的蓝瞳像琥珀。
此前经过反思预设出的冷淡演技没能得到施展,春满先惊后喜,接连两个意外使她只剩“即兴发挥”。
春满紧盯着猫咪,双眼含笑温柔几分,耳畔响起江鎏的声音:“虎皮,冷静一点,你能学学奶油吗。”
“?”
听赵华致叫它们名字,春满定睛多观察了一会儿。
“这是你的猫?”她抬头,比得知他是自己楼上住户时还要震惊。
答案显而易见。
赵华致不同于她对这个答案的在意态度,随口道:“在家里撒欢惯了,不喜欢在小空间里待着。你介意我把其中一只抱出来吗?”
“……不介意。”
两只猫空间独立,赵华致开了左边的拉链把三花抱出来,用胳膊托着。
春满彻底确定这就是自己一年前救活后、送养的、平时只能通过领养人的朋友圈动态云吸的那只猫。
另一只缅因虽然没看清,但**不离十也是同一只。
从三花离开猫包那刻起,春满的注意力便没从它身上移开。一如动态中看到的那般,三花毛色发亮,眼珠澄澈,真的被养得很好。
电梯到达七楼,春满还没从震惊中彻底回神,本能地跨出电梯,才转头看回电梯内。
在收进去的梯门滑出来前,赵华致按住开门键,疑惑地对上她的视线,等待着。
春满嘴角动了动,只说了句:“猫咪很可爱。”
赵华致眉梢舒展,唇角微弯:“谢谢。”
回到家后,春满压根忘记自己先前做的计划,坐到沙发上,在微信列表翻到那个领养人,点开朋友圈。
全部都是有关猫的动态,照片、视频,甚至有几组自制表情包。
领养人虽然没有露脸,但大部分视频的背景音里有一个男人的声音。
以前听不觉得,如今带着答案再听,春满很容易确认:是赵华致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