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住院部楼下的水果店内,春满挑好果篮,付款时收到满郁发来的消息。
没头没尾的,只有一张男生的照片。如果不知道满郁在传媒行业工作,身边多是这类白净俊朗的男生,春满肯定会把照片当成网图。
春满提着果篮,边往外走,边未雨绸缪地表明:“我不相亲。”
满郁消息回得快:“想的美。我男朋友,帅吗?过生日的时候带你见见。”
春满差点忘记满郁跟社会上绝大多数当妈的不一样,回了个竖大拇指的表情,收起手机,折回住院部。
章啸行的病房在顶层,春满从一楼进电梯时,里面已经有两个人。谢开阳西装笔挺,一旁跟着他最信任的的特助,两人原本在说话,在春满进来后,谢开阳示意特助停了话茬。
春满没吱声,要去的那层按钮早已被按亮,她盯着顶部不断跳跃的楼层数安静地等。
中间楼层时,有人上上下下,春满为了避让退到角落,站在谢开阳的斜后方。
到顶层时,电梯内再度只剩下最初的三个人,春满的活动空间才宽敞些。
电梯门开,春满没急着出去,打算等对方先走。
谢开阳显然也是这样想的,他巍然不动地站在那,甚至抬手挡着收拢进去的电梯门,微一偏头,对春满说:“你先。”
春满手指无意识地抠了下果篮的藤编提手,迈步出去,连句谢谢也没说,头也没回地走了。
站在章啸行病房外,春满做了次深呼吸才敲开门,脸上露出温暖的笑。
下一秒,春满被从病房里出来的家属撞了个满怀。对方克制着脸上的愠色,正要道歉,但抬眼看到春满,神情中的怒意加重,不淡定的眼底翻涌着明晃晃的厌恶。
“你爸休息了吗……”春满一句话没说完。
章娴指着春满,叫嚣:“你怎么还敢来!都是因为你!我爸要跟我妈离婚!”
春满连人带果篮一起被推回走廊,水果在地板上骨碌碌滚动着,她满脸疑惑。
晚出电梯的谢开阳刚好走到附近,伸手揽了下春满的肩膀才避免她撞到墙上。
“没事吧?”谢开阳沉声关心。
春满轻摇头,微微站直。
章娴不是蛮横的人,刚刚那一下纯属气急。此刻脸上闪过一瞬的自责,很快被遭背刺的愤怒占据。
住院部病房安静,稍有点动静便被无限放大。屋里章娴的新婚丈夫和钱敏闻声出来查看情况。
“小娴,不要闹。”钱敏试图制止。
章娴拧着眉跺脚:“妈,你就别瞒我了,我爸跟你说离婚时我都听见了。我拿她当朋友,她却想当我小妈!”
章娴丈夫是天谢的职员,自然认得谢开阳,注意到他站在春满身后关系不一般的样子,也及时安抚章娴:“别让大家看笑话,有什么话进来说。”
左右两边的病房都有人出来,有个病人手背上还挂着吊瓶。钱敏示意:“先进屋吧。”
谢开阳从特助手里把恢复成原貌的果篮接过来,让他留在外面,自己跟进了病房。
春满完全处在状况外,没听说章啸行和钱敏要离婚的事,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变成了第三者。
章啸行躺在病床上,不方便活动,早对外面的情形急得不安,好在人都进来了。
“春满来了。原本不想影响到工作,所以对外瞒着住院的事。”章啸行比春满大一旬,但没有长辈和领导的说教架子,心思淳朴简单,一紧张了就喜欢碎碎念,正念着,注意到站在春满斜后方的男人,“这位是……?”
春满微侧头,发现谢开阳不知怎的也跟进来,手里拎着个廉价果篮,礼貌地回:“章先生好,我姓谢,是春满的朋友。”
章娴的丈夫上前,热络地介绍:“爸,这是我工作的老板,负责您手术的谭主任就是他帮忙推荐的。”
章啸行一家人瞬间醒神,纷纷端正了对谢开阳的态度。
春满并不知道这个细节,看一眼谢开阳,接果篮时,轻声道了句谢。
谢开阳没久待,手一空便告辞:“你们是春满的朋友,我顺手而已。我今天碰巧路过,还有事,便不多打扰了。”
亲疏关系,一句即清。
他的视线在章娴脸上短暂停留,好像要追讨方才那场闹剧的责任人似的,移到春满身上时,多了耐心和平和的态度:“今晚有雨,坐一会儿便早点回家,我让司机在楼下送你。”
春满喉结微滚,应了声“好”。
经过谢开阳这个小插曲,章娴针对春满的情绪被转移很多。章啸行问“小娴刚刚在外面吵什么”时,一众人才想起先前的矛盾。
“是小娴误会了。”钱敏为难地解释,“你爸跟我提离婚,和春满无关,他只是不想因为工作和身体拖累我。”
“爸,你怎么能这么想呢,一家人就是要互相分担啊。如果今天躺在病床上的是我,你们肯定也不会不管我啊。”章娴无语道。
章啸行觉得这些事被孩子知道面上挂不住,说:“我被你妈说了一顿,已经打消这个念头了。我是病人,听不得别人训我。倒是你,你还不快点跟春满道歉。”
章娴嘴角微动,虽拉不下面子,但知错就改,很认真地对春满说:“对不起,是我没搞清楚状况。”
“没事。只是被推了下,不严重。”春满淡淡地笑了下。
从病房出来已经是半小时后,谢开阳的特助等在电梯口,表明是特意在等她,随后一起搭电梯下楼。
似乎真如气象局预报的一样,今晚有一场大暴雨。
赵华致坐在车里,查看天气软件,试图确定暴雨在几点到来。
受大一暑假那段经历的影响,他格外喜欢暴雨,更遑论上次暴雨时,他拥有了一次向春满献殷勤的机会,两人关系因此拉近许多。
但如果能够选择,他宁愿这个夏天日日艳阳,夜夜宁静,再无一滴雨水降落。
余光中有人朝停车场走来,赵华致暂停观察天空的那片云,低头望去。
是结束探病的春满。
在赵华致按响喇叭提醒她自己在这里前,只见春满在一位年轻精英男的陪同下,走向了斜对角的那辆宾利。
宾利后座的车门打开,谢开阳出现在赵华致的视野中。
赵华致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只见谢开阳拉开主驾的门,而春满绕到车子另一侧,要开副驾的门。
赵华致顾不得捡掉在脚垫上的手机,径自开门下车。
“春满!”
听到有人喊自己,春满把刚拉开的副驾车门关住,闻声看去。
“和园长聊完了?”
“你一直在等我吗?”春满错愕,“抱歉,该跟你说一声的,你不用特意让我蹭车。”
“接了个电话会议,刚刚结束。”赵华致没邀功,这种等人的戏码他长这么大没做过,并不擅长掩饰,理由找的也蹩脚,“你还有东西在我车上。”
今天发生了太多事,件件对春满冲击力都很大。她一时恍惚,适才记起:“我现在就取走。”
赵华致挡了挡她的路,说:“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身体刚恢复,不回家休息吗?”
“正准备回。”但回去之前,春满和谢开阳有事有聊,她自然知道赵华致和她回家顺路,也愿意让她蹭车,但于情于理都不方便让赵华致等自己和谢开阳聊完再同行。
按照往常,春满不会坐谢开阳的车,就像那次送到度假村酒店的甜品,春满唯独没碰他那份。
但得知谢开阳在章啸行手术的事上出了力,春满但凡有点良心,都不能强硬偏执地保持冷漠。
谢开阳旁观了一会儿,走上前:“赵总,麻烦你了,把春满的东西交给我吧。我送她回家。”
赵华致眉心微挑,似乎没理解这话的意思。
春满朝赵华致走近些,说:“我跟你去拿东西。”
赵华致才收敛被谢开阳激出的审视和敌意,带春满回到自己的车边。
他把手提袋从车里拿出来,在春满接过后却没立刻松手。
春满茫然地抬头,听见赵华致问:“春满,你又放了我一次鸽子。”
春满喉间发涩,也觉得事态发展得出乎意料,处在这种面临抉择的境地,她撇下谢开阳跟赵华致走影响估计更麻烦。
春满思索片刻,试着打商量:“你不是要感谢我当年救你的事吗?要不用这个抵消?”
“你想的倒是美。”赵华致哼声,抬手摘掉落在她发间的花瓣,拿在手里仔细看了看没有丢掉,“一共鸽了我多少次,我都给你记着。你趁早做好准备,我随时可能跟你讨回来。”
春满自知理亏,不争辩,应了声:“好。在还清这笔债前,只要是工作以外的时间,你的事我优先解决,可以吗?”
“说到就要做到。”赵华致满意了,朝谢开阳那望了眼,也不再觉得排斥,甚至松开手提袋,极其宽容地示意春满,“快过去吧,今晚有暴雨,记得早点回家。”
春满走出几步,回头看了赵华致一眼,最后什么也没说,正回脸朝谢开阳走去。
“上车吧。”谢开阳给她开了车门。
宾利率先发动,驶离停车场区域,谢开阳透过倒车镜看眼身影渐远的男人,问春满:“你和他很熟?”
春满没说话,低头整理装着自己杂物的手提袋,半晌才搪塞地回了句:“邻居。”
谢开阳借着岔路口等红灯时,探究地在她脸上扫了眼。
三岁看老,但时间和社交给人的雕琢是鲜明深刻的。谢开阳必须承认,自己很多时候并不了解她。
车子汇入拥挤车流,谢开阳打破安静的相处模式:“你开一下面前的储物格,里面是给妈的生日礼物,你拿给她。”
-
“你和谢开阳不愧是死对头,处处都能撞上。”新开业的酒吧包间内,江鎏调侃完赵华致说今晚不不来又突然过来的迷惑行为,说起正事,“这回又看中了同一个研发团队,这可怎么办呢,团队的leader已经表明和天谢合作的意向。不得不说,谢开阳今年势头真的猛,比你多几年的盐没白吃。”
江鎏撞了撞赵华致搁在桌上的酒杯,无声地鼓励他下次交锋时扳回来。
但递到嘴边的酒还没喝到嘴里,江鎏瞥见赵华致过于平静的侧脸和慢条斯理拿着酒杯看似是研究杯壁纹路的动作,觉得他有些反常。
江鎏把杯子搁回去,刚要关心几句,只听赵华致对电话那头的特助说:“公司要拍的那支公益宣传片能协调到明天拍摄吗?团队负责人是女儿奴,你以公司的名义邀请他带着女儿去探班。拍摄宣传片的女艺人是小姑娘的偶像,她一定喜欢,你记得安排父女俩和艺人拍合照。”
江鎏意外地微挑了下眉,觉得这场仗还有的打。
赵华致继续安排:“他们团队的研究宣扬有机天然成分,保护人与自然,而我们推出的零残忍品牌,公益片主题同样涉及拒绝动物实验的理念,两者非常契合,没有不联手的理由。让公关部利用舆论给团队施压,逼他们选择赫京。”
赵华致结束通话后,江鎏冲他竖了竖大拇指:“他抢你女人,你就抢他生意。火药味很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