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何罪之有 第11章 十一

是夜，顺心宫，大门紧闭，内里零星几点烛火像萤火虫一般四处游荡。

正值守夜轮班前夕，宫内巡逻之人少得可怜。

听到拍门声，小太监迷迷糊糊地从柴房的柴堆里爬起来，他接过同僚手里的灯笼，打了个哈切，往大门处赶去，再过一会儿轮班的巡卫就到了，他得赶在他们到来之前先把大门开了。

宫门内侧正对的那道砖灰色影壁上，不知何时落了一排如幽灵般的黑影。

随着一声听着像乌鸦哀鸣般的短促哨声，两侧围墙上也跟着冒出了一批黒影。

共一十五人，皆是一袭黑衣，头戴哭脸木雕面具。

远处灯笼的火光越来越近，影壁上的三道黒影绷紧了身体，中间一人的手缓缓地伸向了后背的弯刀。

昏黄的灯笼照亮了影壁上雕刻的麒麟，小太监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虽说麒麟象征着吉祥，但他每每在夜晚经过这里时都觉得上面的麒麟带着一副阴邪的凶相，反倒像妖兽。

突然间又是一声乌鸦哨鸣，影壁上的三人同时出动，如飞鹰捕食一般一起一落，一上一下。

烛火灭了。

黑暗中，出刀那人手里的弯刀内刃像镰刀割草一般划过小太监的脖子，一斩又一挑，一颗圆滚滚的东西带着热液飞了出去，一翻身，踏在无头身体之上一蹬，腾空飞上了一旁的白墙。

同一时间右边的黑衣人迎着飞溅的液体凌空抓住了那颗圆滚滚的头颅并轻轻地放到了他飞跃而过的假山上，而左边的那位则是做着收尾工作，轻巧落地的瞬间接住了向前倒去的无头身以及其手中熄灭了的灯笼，接着轻缓地放倒在地。

悄无声息的，一条鲜活的生命逝去了，甚至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

乌鸦哨鸣再起，哭面黑衣人三三一组向着宫中深处的那座暗红色建筑而去，弯刀一路隐匿地收割着宫内零星的生命。

“萤火虫”一只只陨灭，半晌之后，只余月光，不，或许还有这栋暗红色建筑内的烛火在闪烁。

崔敏之散乱着衣发靠在姜西月的怀里。

姜西月的脸色在烛火下晦涩难辨，只瞧得清她的一只手点在怀里人的天庭上轻揉着。

“好过些了吗？”

崔敏之不答，轻阖着双眼，懒懒地溺在她身上。

“看来今晚又得操劳一番了。”姜西月突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目光锐利地看向了窗外。

哭脸黑衣人缓缓地向建筑的门窗靠近，突然窗纸上显现出一番异象，一只巨大的怪猫阴影投射在其上，浑身毛发炸立，伴随着隐隐的嘶吼声。

起风了，李人凰忽听门外边传来沙沙声。

这看起来是一阵不小的风，吹得窗上树影绰绰，窗外灯笼摇曳。

临到末了，风声突急，犹如恶鬼哭嚎。

李人凰心下有些怕，取过起夜的蜡烛，走到屏风后摇醒了还在打盹的宫女。

“叫她们把室内的蜡烛灯笼全点了，朕要看书。”

话音刚落，寝室的门被撞开了。

侍卫小五撞坏了木门，径直飞了进来，她的腹部中了一刀，正不断地往外渗血，她疲惫地睁着另一只未被鲜血染红的眼睛，强撑着气息朝李人凰大喊：“快，快跑！”

李人凰呆立当场，直到看到门外走进来两位戴着哭脸面具的黑衣人时，她才意识到有刺客。

“护......”话音未落，一柄飞刀就朝着李人凰的面门射去。

小六从上方闪身而至，厚重的宽刃刀一刀劈落了飞刀，她横刀立于李人凰身前，目光凝重地看向那两人。看他们的路数不像是云国人。

“小六快带他走，这两人很强。”小五正说着被其中一人一脚踹飞出了窗外。

小六一惊，脸色难看了许多，沉声道：“快走！我拦不住他们多久。快往偏殿去，等禁军轮值的来了就安全了。”

李人凰苦笑，她现在怕得腿有些软，走起路来都有些虚浮，根本跑不快。

小宫女倒也是忠心，拉着李人凰就往屏风后面的后门爬去，她踉跄了几步后倒也能跟上宫女的步伐。

身后刀剑齐鸣，一阵叮铃哐啷后，李人凰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小六，她祈祷着她们不会出事，可惜现实是残酷的，一把弯刀捅进了小六的肩膀，差点从根部斩断她的一只手臂。

鲜血飞溅，李人凰心中已是惊涛骇浪。

心跳像在打鼓，李人凰顾不上手里的蜡烛灭不灭了，用上了吃奶的劲儿跟在宫女后头拼命地跑。

等到她跑到偏殿时，脸色已经变得煞白。

“怎么了？”易道暹只披了一件单衣就从床帐内走了出来。

“血，好多血。”李人凰大口地喘气，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她。

易道暹又看向一起跑来的宫女。

宫女赶忙匀了一口气说：“有刺客，寝室那边的侍卫根本打不过他们，我只好带着皇上先逃到这边来了。”

“刺客如何进到西宫里来得？”易道暹皱了皱眉。

按理说寻常刺客根本就进不了皇城，更别说西宫了，就算是高手也不可能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直接进到皇帝的寝室，除非有内应。

“不知道。”小宫女一脸茫然。

“禁军呢？”易道暹问。

一旁的内侍说话有些颤抖：“三更天了，先，先前的一批估计交班去了，后一批的应该快来了。”

时间摸得很透。

易道暹想了想说：“皇上的贴身侍卫呢？”

“不知道，我不知道。”李人凰失魂落魄的摇了摇头，胃里一阵反胃，她干呕了几声。脑海中不自觉的浮现出小五小六惨死，宫内四处血流成河的意象。

“冷静点。”易道暹抓住李人凰的胳膊强迫她与自己对视，“会没事的。”

李人凰呆滞地点了点头，嗡嗡的耳鸣声导致她并没有听清易道暹在说什么，只是看着她坚定的眼神，心里多少安定了些。

“偏殿的侍卫呢？还有多少内侍和宫女？”

“侍卫就剩外边四位，可能隔院的柴间里还有几个休息的弟兄。我们的话大概有七八人。”内侍答道。

此时室内的众人都有些恐慌，他们不知道此刻何时会降临这个偏殿，也不知道他们的救星禁军何时会来。

“你们抓紧分散出去通知各处，不管是见到谁都让他们知道皇上这儿有刺客。若是见着守卫或是禁军就赶快让他们来偏殿护驾！情况紧急快去！”易道暹喊来所有的宫女和内侍吩咐道。

一时间，人们从偏殿分散开往各个方向跑，火光四起，还有几个胆大的也顾不上刺客在不在边上，一边跑一边大喊有刺客，快来抓刺客。

一阵闹腾后偌大的偏殿安静了下来。

殿内只剩下李人凰和易道暹互相看着对方，一个平淡，一个不安。

这会儿歇下来了，李人凰身上的汗都冷了，凉得她发抖，跟冰一样，还黏糊糊的。

“怕还是冷？”易道暹牵起她的手，把她带去了床榻边。

“又怕又冷。”李人凰有些不好意思，微微低下头，红了脸颊，她一国之君到头来还没易道暹一个普通女子淡定呢。

“别怕，大不了，我和你一起死。”

你可真会安慰人。

李人凰跟着易道暹一块坐在了床沿。

“你若是真怕，一会儿可以先躲到那个柜子里去。”易道暹眯了眯眼睛，指向床榻边差不多两人宽的木头柜子。

“那你呢？”李人凰反问。

“难道是要小女陪皇上一块藏柜子？”易道暹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