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人凰抽抽鼻子,撇着嘴角,眼巴巴地望着她。她倒要看看这个女人有什么花招。
易道暹不说话,神色专注地瞧了一会儿她的脸庞,一抬手,轻柔地拭去了她眼角的泪珠。
指腹划过脸颊的微妙触感在她心间刺挠了一下,随后心脏便怦怦怦地狂跳不止。李人凰此刻的心情竟变得比第一次上朝时还要紧张。
易道暹缓缓地靠近,气息似乎故意放慢了,带着丝不易察觉的蛊惑意味。
李人凰的视线有些游移,最后不自觉地落到易道暹微微翘起的淡色嘴唇上。
“你要干什么?”
易道暹面无表情地从李人凰右侧靠后的衣领间取下一片槐树叶,退后一步,把叶子举到眼前。
“方才落了片叶子。”
估计是蹲在地上时落上的。
暧昧的氛围一消而散,她多少猜到会是这种结果。
冷不丁的,一只巨大的天牛就飞到了两人之间,扑闪着翅膀左右来回飞了一阵子,最后落在了那片叶子上。
忽听一声清脆的剑鸣,青白长剑挽了个剑花,快如闪电一般刺向两人中间,一剑挑走了树叶上的天牛。
“啊!”李人凰吓了一跳,慌乱间脚下踩着一块石头差点一个趔趄摔一屁股蹲。
易道暹反应很快,伸出一只手无比淡然地拽住了李人凰的手腕,感受着手上的分量,她眉头短暂地皱了皱,似乎是察觉出了哪里不对劲。见对方站稳,她便松开了手。
李人凰惊魂未定地轻拍胸口,正欲长出一口气时,就听旁边熟悉的声音道:“属下来迟,让皇上受惊了。”
“从律啊!你哪只眼睛看到朕受惊了?”李人凰咬牙切齿地看向始作俑者。
“皇上,你不是从小就怕虫子吗?”崔琯看着剑尖刺穿的天牛本就苦着一张脸,听皇上这么说心里更苦了。
朕不是朕没有,你别乱说。
朕明明是被你那一剑给吓得不轻。
李人凰悄咪咪地看了一眼易道暹,见她似有若无的勾了勾嘴角,心下就知道已经解释不清了。她恨啊!原主怕是原主的事,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她真的不怕虫子。
李人凰正了正头冠,清了清嗓:“方才不是瞧你在书房外守着的吗?怎么跟来了?”
“微臣作为皇上的贴身侍卫,自然要明里暗里都守护皇上的安危。”
“还有谁?”李人凰朝着四周犄角旮旯的地方看了看。
“小五小六。她们是暗卫,基本上全程护着皇上。”崔琯拍了拍手,她背后又多出了两人。
隔这变戏法呢,大变活人。
“没了?”
“算上我和我姐,皇上的贴身侍卫总共就十人,小一到小四是明卫,此刻依旧在书房外巡逻,至于小七小八她们和我姐一块被调去查案子了。”崔琯说着还暗搓搓地抽出小五腰间的佩剑,把自己那把插着天牛尸体的“不干净”了的宝剑换给了她。
小五心里苦,但小五不说。
“这么少?”李人凰还以为她身边至少藏着个百八十人呢。
“不少了,皇上要是往外走,那侍卫可多了去了,庞头那批轮换的都有百人。在宫内刺客想进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要是真不巧突破丛丛阻碍碰上我,那还得算他倒霉。”崔琯有些得意摇头晃脑。
“这么说你还挺厉害的?”李人凰笑笑。
“那是,皇城这片我说了算,就是边疆的邓将军来了也未必是臣的对手。”崔琯的小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那比之崔子玉如何?”李人凰存心逗她。
“我姐的话,我和小五小六加起来都不一定打得过她。”崔琯的小脸当即垮了下去。
有这么厉害吗?
李人凰轻轻地皱了皱眉,她还真没瞧出来,印象里的崔瑷更像是嘴皮子厉害的文官。
也对,就像面前的小哭包,使剑和不使剑一样判若两人。
执剑在手,眼神坚毅地像是要入党,哪还能跟第一次见她时哭得梨花带雨,放声惨嚎的鬼样子联系到一起。
李人凰释然了:“散了散了,以后离远点,我不喊救驾,你们就不用冒出来,明白吗?”
“明白明白。”崔琯一招手,率先撤了。
“在想什么?”李人凰转过身,正好瞧见易道暹在发呆。
“没想什么。”
“唉,你瞧!”李人凰突然兴奋地扯了扯她的衣袖。
远处天边,飘来一大朵的云彩,白花花的,像是一朵巨大的棉花糖。后头跟着的一小块,层次分明,在暗蓝色的阴影勾勒下,又像是一只带着笑颜的小狗狗。
“狗狗在吃棉花糖!”
易道暹不说话,神色有些古怪地注视着李人凰的侧颜。
入夜,李人凰躺在床榻上辗转难眠,一想到明日早朝她就有些心烦。
自从她安心躺了几日后,积压的痛苦还是找上了她。一想到平日里是不需要上早朝的她就难过,奈何她贪图享乐,多沉迷床榻了几日,结果就是多了几日的早朝,她实在是悔不当初。
还有一个问题困扰着她,那就是孤枕难眠,以前没感觉,自从女主来了以后就渐渐起了心思。
奈何易道暹每日都老实地睡在偏殿,隔着她有十万八千里,夜夜如此,一次都没有僭越。
李人凰是既恨又恨,只恨自己。倒不是她不想和易道暹睡一块,而是不敢。
她怕易道暹发现她是女的。
就这么简单。
仔细想想母后应该是思考过这个问题的,让她结婚多半是有计划和依仗的。
但她没有哇,她连母后之前有没有找她聊过这个问题都不知道。
她思考了几日,得出的结论是要是被易道暹发现她是女儿身的话后果可能会非常严重。说不定会死人。
女扮男装当皇帝的事情有多炸裂就不谈了,单说易道暹能不能接受女的和女的结婚就是一个严重的问题。
虽然李人凰非常喜欢易道暹,但她从不觉得易道暹是喜欢她的。
易道暹现在的顺从不过是建立在她手握皇权的基础上的,背后有没有其他目的另说,一旦她手里皇权崩塌,那易道暹对她的态度可想而知。
这样就导致李人凰一直处在想亲近又不能亲近的情感旋涡中徘徊。每天都是嘻嘻不嘻嘻。差点成了魔怔人。若是可能她真的很想当一个“昏君”,从此君王不早朝了。
但不早朝的君王从来都没好下场。
她要克制加努力。
最近相处下来,易道暹对她依旧是冷淡那一挂的。
不过她也稍微摸到了点门路。
易道暹心软,很有母性心里,且吃软不吃硬。
往后只要她一直示弱,撒娇,那还不是手拿把掐,迟早有一天就能把易道暹带沟里去,不对,是掰弯。
罢了罢了,赶紧睡觉。
明儿赶着上朝。
李人凰乐呵呵地合上眼,硬躺了一会儿,然后又一骨碌坐了起来。
不好,她好像真的失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