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雨 第3章 第 3 章

林可意彻底没话解释，暗想她估计又犯了什么职场忌讳。

她入职还不到半天，许多规则尚未摸透，但也不是个不懂察言观色的蠢人。

“徐经理，抱歉，不会再有下一次。”她长相自带优势，又因态度诚恳谦卑，其实很能博得好感。

徐荔思瞥了眼桌上的文件，一份份分门别类整理好，还细心地贴上了便签作索引，不是经人指点，就是早存预谋别有用心。

她下意识更偏信后者。

她冷嗤：“既然你这么爱跑腿，那就去楼下买咖啡吧。”

林可意懵然一怔，过会儿才说：“好的，那……大家都喝什么？”

徐荔思意味深长地瞟她一眼，拿着手机转身就走，只留下她错愕站在原地。

彭妍和那男同事再次默然对视撇撇嘴，大概也明白了徐荔思对新人的态度。

那眼镜男很快站起来，拿了张表，追着徐荔思离开的方向快步奔去，好像生怕跟她搭上话。

林可意脸上微烫，轻轻呼了口气，还在想要不要硬着头皮发微信问清楚。

彭妍忽然拍了拍她的胳膊，小声道：“今天上午没几个人到岗，其他三组经理都不在，你给徐姐买杯热拿铁，其他人统一买冰美就行。”

林可意无比感激的对她笑着点点头：““谢谢你啊……””

“记得把小票拿给徐姐，不走报销，她直接把钱转你。”彭妍站起身，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犹豫了一会儿，最后只说，“慢慢来吧，新人都有个适应的过程。”

她露出一抹既怜惜又无奈的笑，拿起手机不紧不慢地朝小会议室走去。

林可意作了个深呼吸，仔细数了数人头，销售部零星坐着□□号人。

她拿了手机准备下楼，猛然间又想起梁真的告诫，实在不敢冒险，这刻被直线思维支配，抱起那叠文件就往外走。

柏锐大厦底楼有间本土连锁咖啡店，价廉味正，深受上班族喜欢。

眼下刚过上班高峰，咖啡店内还有些人在排队等餐。

林可意在小程序下好单，等了一会儿终于到号。

几个大纸袋鼓鼓囊囊摆在餐台边，服务生在帮她往里装咖啡，她微愣，一手抱着文件，试过几次都不顺手，实在有些狼狈。

她的手忙脚乱跟身边惬意飞扬的都市白领形成鲜明对比，不少目光落在她身上，有些男人甚至生出怜香惜玉的同情。

除此之外，还有一道明晃晃的嫌弃。

韩绍剑眉微蹙，目光扫过在餐台边犯傻的林可意，脸上的表情写满无药可救。

他坐在角落的方桌旁，手边摆了杯冰美式，视线最后落在桌对面的男人身上。

“上次劳你大驾跟工商那边打招呼，多少都算是笔政.绩。”卓廷放下杯子，惬意地往椅背一靠，漫不经心看向韩绍，“多谢咯，改天请你吃饭。”

他穿着件黑衬衫，松开最上边两颗扣子，黑超松垮挂在微敞的领口，气质闷骚又风流。

“话不能乱说。”韩绍视线回转，稍带警告睨他一眼，“王成泰踩线在前，他被处罚跟我没有直接关系。”

他又拿起咖啡喝了一口，“哪里认识的朋友？居然能让你甘愿帮忙。”

“温景航的朋友，接触了几次觉得人不错，能说到一起。”卓廷顿了顿，补充道，“韦伦科技，你总听过吧？”

韩绍稍颔首，“听过，但具体不太了解，做无人机的那个科技公司？”

卓廷点了点头，“他也是扬城人，之前住南禺那边，人家京大高材生来的，你以为混圈仔啊？”他顿语，又问，“我安排你们一起吃顿饭？”

“你觉得他可靠就行。”韩绍不置可否，又说，“亭洲项目马上开盘，基金会那边还有些细节没谈妥。最近事情多，你定好时间再跟我说。”

“以你的安排为先，大家都在扬城，以后大把机会打交道。”卓廷很爽快。

他把那杯咖啡喝完，站起身，跟韩绍扬了扬下巴，事情说完便打算离开。

“你到楼上等我，中午一起吃饭。”韩绍抬眸觑着他。

卓廷诧异地挑了挑眉，“你姨丈又找你当传声筒？”

韩绍冷冷瞥他一眼，“卓廷，你几岁了？跟你爸闹这么僵不嫌可笑么？”

“中午我有约。”卓廷耸耸肩，对他的警告不以为意，“下次啦。”

他头也不回地出了咖啡厅，潇洒地背身弹了弹手指，戴上墨镜迎着暖融融的日光走进风里。

韩绍朝门外瞥了眼，心中默叹，明知轻易管不住卓廷，只得由他去。

他抬腕看了眼时间，视线上挑，又落在林可意身上。

她已想到新办法，找店员拿了个空纸袋放文件，看样子打算一口气提回公司。

韩绍稍蹙眉，站起身朝柜台走去。

林可意正低头核对咖啡数量，身边有阵沉沉茶香落下，味道清晰而冷冽，令人难以忽视。

她还没来得及好奇回头，冷不丁听见韩绍的声音：“你就这样处理公司资料？”

她被唬了一跳，惊讶地转眸看向他，呼吸一紧，“韩总！不是的……”

林可意不及辩驳，想到机会难得，全然没顾上韩绍话里的嫌弃，下意识问：“韩总，您现在有空吗？我已经整理好文件，也带了签字笔——能不能耽误您几分钟，帮忙签……”

“跟我来。”韩绍下巴一扬，阔步如风朝外走。

林可意懵了几秒，忙喜悦地“哎”了声，拎起那些累赘纸袋快步跟上。

韩绍的车就停在大厦楼底，司机远远见他出来，已殷勤下车候在门边。

林可意沉默跟在韩绍身后，一直到他俯肩坐进商务车后排，她脚步一顿，捏着纸袋不知该不该继续跟。

韩绍撩眼觑她，没开口，眼神移摆，林可意即刻明白他的意思。

她刚打算上车，转念又想起什么，“韩总，不好意思……您能不能等我五分钟？”

韩绍垂眸看着手机，面无表情：“要么上车，要么去人事那领辞退补偿，明天不用再来公司。”

“这咖啡……”林可意为难地看了眼手里的纸袋。

韩绍：“开车。”

司机不敢吱声，匆匆应了声，忙绕到驾驶位关上车门。

林可意衡量片刻，只觉韩绍说一不二得罪不起，这份文件对她来说就是烫手山芋，既然左右为难，事情赶在眼前，不如把能解决的先解决，过后再跟徐荔思好好解释。

她一咬唇，忙绕道另一边，攀着门架踏上车，老老实实坐好。

韩绍这辆商务车被改装过，中间升起的隔断屏区分前后排，司机在前边默默开车，后排宽敞干净，却也静得可怕，林可意顿时有些尴尬。

她犹豫了片刻，定定神，从纸袋里拿出所有分好类的文件，小心递上前：“韩总，麻烦你了。”

出乎林可意的预料，韩绍并没有再刁难她。

他沉默接过文件，一页页翻阅，哪怕她按梁真指点做好了分类，他依然看得很细，也不知是工作习惯，还是只因对这菜鸟的不信任。

韩绍先看过一遍，没再吐槽她的马虎，几分钟后，他递出手，林可意怔了一瞬，忙心领神会地将笔送到他掌间。

韩绍微微低垂着头，长睫稍敛，落笔的劲道沉稳有力，他一份份翻过，林可意悬着的一颗心总算缓缓落下。

她不好一直盯着韩绍工作，总有种催老板干活的错觉，视线稍挪，见他修长的手指轻按纸页，一截手腕从袖口探出，那块她叫不出品牌的腕表低调而矜贵。

她又再转眸，目光不慎扫过韩绍沉静的脸，不得不承认他那出类拔萃的样貌很有迷惑性，而认真工作的男人更具魅力。

林可意并不惯犯花痴，可面对这样一张脸，看久了实在很难挪开视线。

他们走走停停，工作日城市中心的路况并不算好，这一程约莫半个小时，在韩绍签下最后一页的同时，商务车已缓缓停稳。

林可意心情舒畅地轻叹一声，忙伸手拿过文件整理，“谢谢韩总，麻烦你了！”

韩绍面色平淡地看了看她，电动门应时打开。

林可意转头一望，低低“咦”了声，这里是师大南门，他们竟然去了大学城。

韩绍察觉她的迟疑，“怎么了？”

林可意浅笑：“韩总，我之前在师大读研，没想到今天蹭你顺风车回了这里。”

韩绍转眸看了她一眼，没多说什么，也并没有因她的回答表现别样的兴趣。

他稍颔首，只说：“你回去吧。”他顿了顿，又补充，“打车回去，公司报销。”

林可意笑意一僵，暗想她也不至于舍不得车钱，只是从大学城打车回市区也快不了多少，这边明明有公交可以直达公司附近，下车走几步就到了，经济又环保。

又听韩绍说：“当心你手里的文件。”

她眨眨眼，瞬间明白老板的意图，到底还是不放心她这菜鸟。

“好，我知道了。”她将文件装好，笃定地对他笑了笑，“谢谢韩总。”

他的视线从她脸上滑过，带了些淡淡挑剔，稍闪即逝。

韩绍没再理她，揭手轻压衣摆，俯首走出车外。

早有几人认出车牌陆续迎上前，他们对韩绍恭敬问好，看着应当是柏锐的员工。

林可意不敢再在老板眼前晃荡，拎着大包小包抬手在路边拦下一辆的士，匆匆往柏锐赶。

她回到公司把手上的工作收尾，终于拎着咖啡走回销售部，可办公区空无一人。

她颇感意外，下意识看了眼工作群，没有任何新消息。

林可意琢磨片刻找不出头绪，默默想了一会儿，拿出手机翻到彭妍的微信，犹豫再三发了一条消息。

【阿妍，咖啡已经买好啦，你们还在开会吗？】

几分钟后，彭妍发来回复。

【啊，我们都出外勤了！咖啡先放着吧，谢啦~】

林可意在对话框里删删减减，最后还是只回了个“好”字，关系尚浅，她又面皮薄，不好意思再追问。

她将咖啡摆到对应的座位，轻呼了口气，茫然地睃巡空荡荡的办公区，心底滕然而起一丝淡淡的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