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雨 第13章 第 13 章

林可意见韩绍不太感兴趣，又想她是不是话太多，刚打算找个由头开溜。

谁知韩绍忽然问：“你今天找梁真汇报过工作么？”

她一怔，还以为韩绍又在挑剔她办事不力，忙急声解释：“有的！不过早上销售部临时开会，我负责会议记录，所以迟了一些。我后来跟真姐约了下午碰面，下班前已经把工作完成啦！”

她顿了顿，浅浅作个呼吸，眨着眼继续说：“韩总，我上午也去了顶楼找真姐的，不过那时候她没在公司，倒是碰巧遇到了余经理。”

不待韩绍追问，林可意已倒豆子般如实交代，丝毫没有要对他隐瞒某些细节的犹豫，“余经理那时候刚从健身室出来，他说真姐可能出外勤了，所以我才没在楼上等。”

她语气毫不心虚，明采漂亮的眸子直直望向韩绍，自认他知悉原委不至于黑白不分。

可韩绍只是静觑着她，沉默代替回答。

他未料林可意心无藏私，才问个开头，根本没有用上任何套话手段，她已事无巨细把过程交代个清楚，甚至主动把可以忽略的小插曲一并坦白。

看起来，她暂时不知晓公司内部某些微妙的人际关系。

错综复杂的党派之争往往会令新人迫不及待站队分边以求自保，而林可意懵懂无暇，瞧着不像已纳投名状被余显扬收入麾下。

他在须臾之间得出这个结论，不知为何品察出丝丝有趣的余韵，心底骤闪过半寸笑意，面上仍很平静。

他声音低沉：“余显扬在顶楼做什么？”

林可意以为他只是顺口提问，笑着答：“我也不清楚……就看见他提了个工具包样的东西。”

她倒真老实，也是真不懂。

韩绍听她说到关键字，心中自然明了。

余显扬赶着给老板献殷勤，定期积极给他保养高尔夫球杆，他明知有监控，也不怕遇着同事，难说不是掩耳盗铃求个好名声。

他不齿这样明目张胆的讨好，却也按兵不动，想看看人到底还能干多少蠢事。

林可意当然不知道藏在冰山脸之下的暗涌，她尚且猜不透他的心思，从他的表情里又瞧不出可能有的负面情绪。

她见韩绍没再说话，只能略带疑思地看着他。

韩绍片刻回神，转眸回望她。

“我不是警察，不用交代这么多细节。”他语气里明明带了丝林可意读不懂的暗愉，可说出来的话正经又古怪，像在揶揄她的诚实。

林可意稍怔，秀眉纠结地拧了拧，神情说不出的无辜，“喔……好。”

韩绍的嘴角差些没压住。

就在他神情稍有波澜的那刹，身后忽然传来清嘹的女声：“韩绍！你还不进去啊？”

两人不约而同回头望去，祝晓棠笑着朝这边走来。

她已换了个新发型，金栗色挑染，欧美那边流行的风格，今日的打扮十分张扬冷酷，马丁靴配皮衣，一身的金属挂饰，瞧着跟韩绍风格迥异。

林可意稍稍讶异，没料到韩绍喜欢的是这款，心中默叹反差真大。

她怔了半瞬，忙微笑打招呼：“你好……”

她犹豫着，不知要不要装不清楚祝晓棠的身份，免得韩绍觉得她在背后打听老板八卦。

“又是你啊？”祝晓棠瞥她一眼，诧异地挑了挑眉，这回语气里更多是好奇，并没有上次的提防。

林可意有些糊涂，移眸惊讶地看着她，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接。

祝晓棠没让她琢磨下去，转头冲韩绍笑笑：“快走吧，饿死我了，今天居然没打进百杆，真是运势低，诸事不宜！”

韩绍点点头，没当着第三人对她的球技作出评价，目光稍扬，落在林可意脸上。

她这回反应倒快：“韩总慢走，我朋友应该快到了，就不打扰你们了。”

说完又温柔地笑了笑，乖巧模样令人无法讨厌。

祝晓棠狐狸似的眼睛瞟过来，挑了挑眉，唇角轻勾，林可意能看出她并没有敌意，相反，目光里好奇更浓。

韩绍轻颔首，沉声跟她说了句拜拜。

转身离开的刹那，林可意悄悄抬起食指比在嘴边，对他作了个噤声的小动作，面上表情严肃，像在保守什么重大秘密。

他稍蹙眉，遽然想起两人在电梯偶遇那晚的对话……她这是在跟他表衷心？

韩绍陡然失笑，嘴角忍不住稍稍勾起，略显无奈地摇了摇头，再不理会林可意的奇思妙想，在饭店领班的指引下一路往里走。

他是这里的熟客，经理亲自接待，几人刚进包间门，服务生已沏好韩绍惯喝的那款茶，又递上热毛巾。

经理请他们入座，一面把菜牌交过去。

韩绍下巴稍扬，看了看祝晓棠的方向，那人心领神会，忙转向另一边。

祝晓棠划拉平板点菜，不知想到什么，忽而失笑：“那实习生是真傻还是装傻啊？这么明目张胆……陈树怀这次换思路了？”

韩绍慢饮一口热茶，徐声道：“她跟陈树怀没关联。”

祝晓棠动作一凝，视线从屏幕挪转，饶有兴趣地“噢”了声：“我就说，她看起来傻傻的，也不知道谁骗谁……”

韩绍睨她，显然对她的措辞很不满意。

祝晓棠狡黠一笑：“本来就是，软妹天敌冰山男，她看起来就很好欺负，哪里是你对手。”

“无聊。”韩绍收回视线，慢慢放下茶杯。

经理在旁目不斜视，面上表情紧绷，竭力假装自己并不存在。

“说真的啊，韩绍。我们这一圈里比你小的陆陆续续都在发喜帖，跟你年纪差不多的基本有孩子了。你还不打算结婚？”祝晓棠已翻完招牌菜，顺手点了几道，“现在柏锐你说一不二，早就婚姻自由啦！总不至于还要换个人接着演吧？”

韩绍冷声说：“你好像很操心别人的感情，你去澳洲进修月老专业？”

“这只是出于好朋友的人道主义关怀，嘁，真是铁石心肠。”祝晓棠点完甜品，将平板递给经理。

她终于转头看向韩绍，“你总不会是心理有问题吧？”

韩绍回望着她：“我看起来像那种会在路边随便捡个人结婚的人么？”

祝晓棠忍不住大笑，过了一会儿，轻轻叹：“我真啰嗦，可能人到离别的时候就容易多愁善感。”

她笑着自嘲，“没合适的当然不如单身，不过，我还是希望好朋友可以圆满幸福啦！有个喜欢的人陪着总是好事。”

“借你吉言，彼此彼此。”韩绍也忍不住低笑出声，“到了那边有什么需要随时说，我会尽量帮忙。”

“你已经帮了很多啦！”祝晓棠感激地看着他，“要不是看韩大公子的面子，我爸怎么舍得出钱让我去澳洲？反正我妈早就不在了，留在国内也没意思，天天对着那老绿茶我怕短命。”

她说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等我在那边安顿好，他们就再也烦不到我了。就是麻烦你还要再跟我爸周旋一段时间——”她话语一顿，“千万千万不要让那老绿茶占便宜，她一直想怂恿我爸跟你吹风换个供应商，嘁，不知道能吃多少回扣……”

“想多了。”韩绍打断她，轻声嗤笑，“陈树怀都不敢这么明目张胆，能轮到她么？”

“是啦是啦，韩公子，知道你聪明绝顶。”祝晓棠语气缓和下来，不想在这氛围融洽的践行宴提起晦气人事。

“祝我在澳洲好好开始新生活吧！”她端起杯子，以茶代酒，笑盈盈地看着韩绍。

“一切顺利。”

-

而在商场另一边露天餐台，林可意的这次偶遇引出了新一轮的八卦。

“你说他女友知不知道他在外面玩这么花啊？”翟晓晗猛喝一口果汁，颇有思考量地摸了摸下巴。

“不……不知道吧？”林可意有些心虚，明明才跟韩绍作保证不声张，可见了闺蜜难免忍不住分享欲。

“也是，钱和爱情，很难同时拥有的啦！”翟晓晗笃定地点点头，“毕竟不是每对情侣都像爱情小说。”

“不过……我感觉韩总好像也不是那种人？”她试着给他说好话，“说不定只是正常的工作来往，我们太夸张而已。”

翟晓晗恨铁不成钢地瞪她一眼，“在酒吧谈工作啊？穿的跟去不正经选美那种工作？”

林可意心虚地吐了吐舌头，端起饮料喝了口，低叹声：“啊，好冰！”

“我上次听阿遥说，韩家很有背景的，在云湖山庄有栋大宅。”

翟晓晗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他爸爸过世时他正好大学毕业，放弃了哥大offer回国接手公司，这些年做得有声有色，都说他在生意场上很有手腕。”

“我公司同事也这么说，韩总很厉害。”她点头，心中也默默赞同。

“我还听说，他有个小叔很多年前在国外出了车祸，一家人都没了。他爸爸很歉疚，所以对他弟媳那边的亲戚特别照顾，好像有个小舅子现在就在你们公司，职位还不低！”

“啊……”林可意皱了皱眉，“我没听说这事，不过，就算知道是谁，我这种实习生也没机会见到。”

“你不觉得很有豪门风云的感觉么？车祸、外戚、父亲离世、儿子临危受命、家族子孙争夺财产……”

“噗！”林可意忍不住掩嘴笑，佩服她的想象力，“听你这么说好像是凑齐了八点档的要素，不过，我们公司看起来很和平，没那么多Drama啦！”

“那可能是你刚进去没多久，还没察觉而已！”翟晓晗啧啧几声，“先说好啊，有瓜一定要记得分享给我！”

“好，好。”林可意笑声不断，却很难把韩绍置入那样戏剧离奇的情景当中。

他看起来永远从容不迫，在公司威信十足，似乎并无内忧。

而从章雪吐露的蛛丝马迹里，她又能捕捉到韩绍格外鲜活的人气，并不像是活在高耸云间不识凡尘的神仙。

她觉得他陌生不好接近，却又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样冷冰冰，或许，他只是对她高冷而已？

林可意在心底默默吁了口气，不再纠结这不着边际的逸闻，顺着翟晓晗的新话题聊起别的八卦。

这个周末她过得实在惬意，合租房没了室友的身影，小小天地独属于她，不必再提心吊胆会不会遇到古怪的人。

她抓紧时间把亭洲项目的资料过了一遍，整理出要点，准备下周开工捋清楚。

林可意很快适应了销售部的工作节奏，她学习能力强，脾气又好，一向很虚心主动请教问题，部门同事都乐意指导，人缘没话说。

销售部接下来的重点就是亭洲项目，内部分工下来，徐荔思跟总裁办来往多，所以主要负责内部统筹沟通，而余显扬则多跑现场，其他两组成员手头兼顾其他项目，辅助居多。

而林可意作为实习生，没有具体职责，只能当块万能砖被搬来抬去。后来不知怎么也被安排去了跟现场，好像几个主管经理都说要给新人锻炼的机会。

她只能服从调度跟余显扬天天跑外勤，一开始还好好的，他带她去项目现场，让驻场销售教她工作流程，学了几天，后来不知怎么突发奇想，又说带她去商场买像样的职业装，林可意吓得连连婉拒。

余显扬可能也察觉出不合适，这件事就没勉强，只给她下了任务限期完成。

再后来，他开始带她去见客户，先从短暂的茶会开始，她学着斟茶递水陪笑说好听话，逐渐发展到高尔夫局，她顶着大太阳当不称职的球童，被余显扬指点要更殷勤主动些。

她不懂规则，也不会打高球，只能眨巴着眼乖巧听人吩咐，心说销售果真是门大学问，虽心理上有些不适应，可并没有打退堂鼓。

实习期过半程，余显扬这天给她发了个地址，让她穿得体些到饭店大堂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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