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有病 第8章 第8章

周清把餐具递给刘书澈，上楼出了电梯，看见温言宽站在病房门口，朝着这边张望着。

他走过去，问：“温医生在等人？”

温言宽嘴里咬着块糖，拖长了调子有气无力，“你是不是明知故问，我当然是等你。”

他的休息时间很短，急着要回办公室去小憩一阵，为下午的门诊做准备，“既然你回来了，那我走了。”

周清保持礼节，站在门口目送温言宽离开，心里又难免觉得温言宽多此一举。

秦邺住在VIP病房，又不会有什么危险，哪儿至于这么轮守。

看见周清走进病房，秦邺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他已经洗漱好了，坐在了自己的病床上，面色淡然地冲周清扬了扬下巴，“你可以睡陪护床。”

VIP病房里配置很高，陪护床比普通病房的病床还要大，支在病床旁边，其上已经有佣人换了干净全新的被褥和橡胶枕。

那张床一看就很好睡，但周清站在房间里，没有依言过去，“晚上陪护的人是谁?书澈吗？”

说这话的时候，周清心里已经开始了考量。

如果晚上陪护的人刘书澈，那么以他和刘书澈比较亲近的同事关系，他可以在床上小憩一阵。可要万一是秦邺家里的佣人，或者爱慕秦邺、自告奋勇来陪护的男男女女，他觉得自己是有必要避避嫌的。

周清自认为是考虑周到的人，但在秦邺看来，都没用。

毕竟周清的话传递出了最为关键的信息——

随便来陪护的人是谁，反正不可能是老子。

秦邺抿唇，唇角下压，午餐时候好不容易养出来的一点好心情彻底灰飞烟灭了。他静默地坐在床上，撩起眼皮看着周清的时候，表情有些阴翳。

不过等到周清因为久久没有收到回答而转眼看过来的时候，他又飞快收敛了情绪，装出一副坦然淡定的模样，“没有人，所以你可以睡。”

“没有人？”周清眉头一拧，像是觉得有些难以置信，“昨晚刘书澈没来？没人看护你？那你吊水的时候怎么弄？他怎么回事？不是跟我说取了东西就过来？”

周清这一连串的问题，正常人都能从中听出关切的味道，可秦邺不是正常人。

他顶着周清的注视垮了脸，不满的情绪这次是光明正大的挂在了脸上，“所以你昨晚为什么要走？”

为什么……？

周清张了张唇瓣，下意识想要为自己辩解，他只是个打工人啊？

他的职责是处理秦邺交代的工作，以及解决突发情况。昨天陪秦邺一道出席秦景旭的生日宴，在秦邺被揍之后带着人离场到医院，就是他的工作范畴。

可秦邺昏迷不醒，有生活助理和秦家的佣人过来照看着，他难道不应该下班吗？

犹豫良久，周清道：“我有我自己的生活啊。”

秦邺扯了扯唇角，假惺惺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他只是周清的工作，与他无关的部分，才是周清的生活。他花钱买了周清大部分的时间，可并不能买断这个人，总有一部分时间，是他用钱占据不了的。

周清躺在陪护床上休息，秦邺也在病床上躺得笔直。他拉高被子连带着把脸盖住，试图伪装成一具尸体，片刻后，身旁传来无奈的声音，“我今晚留下来。”

确实有些憋不住气了，秦邺掀开被子，矜持道：“如果你非要这样的话，也可以。”

周清：……

在周清看来，秦邺大多数时候都是欠揍的。虽然那张脸和那副□□有着迷惑人心让人下不去手的美感，可他是个已经为金钱昏了头的可悲社畜，无法再为美色昏头。

所以他经常在心里扎秦邺小人。

可这次不一样，或许因为昨晚看见了秦家父子可怕而扭曲的相处方式，今天午饭时候又从秦邺嘴里听到了残暴的豪门密辛，周清心里，生出了一丁点对秦邺的同情。

嗯，毕竟他是普通而正常的家庭氛围中长大的孩子，会对秦邺生出同情心，很正常。

当然了，他也深知年薪百万的自己同情身价数十亿的秦邺是贩剑，所以他只计划陪护这一晚上。

***

午觉起来，周清又投入到了于他而言过分简单的工作当中。

转眼到了三点半，周清频频看向秦邺，终于将秦邺的注意力从电影中吸引过来。接收到了秦邺眼里的询问，周清试探着开口，“下午茶……”

是的，哪怕现在秦邺在住院，自己在病房办公，可辉业集团该有的员工福利是不能少的啊！每天的下午茶，他得拥有一份才行啊！

向来冷静自持的人，一提到下午茶，眼睛都有些放光了。秦邺无奈，又觉得这样的周清。很可爱。他清了清嗓子，拿来手机打开外卖软件，“挑你喜欢的吧。”

想起周清中午点的合成牛肉，他叮嘱，“找连锁的大店，不要买乱七八糟的。”

周清点点头，在外卖软件里苦苦寻找，不忘问：“温医生要来吃吗？”

秦邺冷酷，“他也配？”

周清于是点点头，找了一家满分评价的大店，点了两人份的下午茶，紧跟着将手机还给秦邺。

秦邺接过来，刚要付款，打眼一看，突然拧眉，“你确定要吃这个？”

周清心里突然打起鼓来。

他回忆了一下，刚刚自己只选择了两份切角蛋糕，两杯奶茶，共计189元……

秦邺这个抠门的资本家！189元的下午茶都不愿意买？！均摊下来，一个人只需要94.5元！

他面无表情，“你把账单发给我，我来买单……”

“不是，你误会了。”秦邺想要辩解，又觉得现在的周清肯定听不进去。他无奈，只能顺着周清的意思，给订单付了款。

所以周清为什么要买两份牛乳茶，两份动物奶油蛋糕切角呢？

外卖很快送来了，两个人坐在病房的餐桌前享用，周清脸上带着克制的微笑，秦邺看着，终于还是按捺住了阻止的冲动。

算了，吃一点应该没事吧。

不知道秦邺的犹豫，周清一口气干掉了蛋糕和奶茶。

真材实料做出来的蛋糕和奶茶，入口顺滑绵密，吃完也不让人觉得腻。周清的心情直线上升，已经打算好了明天的下午茶也点这一家。

直到大半个小时过去了，他突然面露苦色，抛开笔记本电脑，飞快进了卫生间，“抱歉，秦总，失礼了！”

卫生间的门被摔得“砰”一声响，秦邺被震得表情都空白了一瞬。片刻后回过神来，他头疼地看向紧锁的卫生间的门，说实在话，他根本不理解周清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是乳糖不耐受吗？嘴馋也得在照顾到身体健康的前提下吧。

秦邺无奈，但知道问题不严重，所以其实人还是放松的，可周清不一样。

卫生间里，周清一脸凝重地坐在马桶上，拿出手机点开度娘，用颤抖的手在检索栏敲下一行字。

【胃癌晚期会导致拉肚子吗？】

他屏住呼吸，按下回车键，随着答案一行行浮现出来，他的脸色彻底变得灰败了。

其实但凡是正常人，都能意识到度娘是一个多么阴险歹毒的软件。

在度娘上，手指破皮是有可能破伤风导致截肢的，咳嗽一声是有可能肺癌的，指甲剪深一点是可能整个指甲盖溃烂脱落的。

如果你不幸心口痛，恭喜你，着手预约本月的火葬场吧。

所以无数医生，都会在问诊的时候无奈地告诉病患，有病上医院听医生说，别上浏览器听AI说。

可很遗憾，周清不是正常人。他连命都快没了，还拿什么正常。

眼看着度娘给了他肯定的回答，他心如死灰地意识到，老子真是没救了，情况好像加重了，一定是因为他过度劳累，癌细胞加速乱窜了。

虽然他中午才吃了一碗饭，喝了两碗汤，并和温言宽一起作为主力人员解决了那六道菜，但他仍旧对自己患了胃癌并且进入晚期的事情深信不疑。

因为他拉肚子了啊！

这放在别人身上是小问题，可他有一张胃癌晚期的诊断书啊！

不知道过去多久，卫生间的门打开了。

秦邺抬眼看着走出来的周清，不明白怎么就一块蛋糕一杯奶茶，就让周清面色颓败虚无了。

他心疼，“脱水了？我让温言宽给你开点……”

“不用了，秦总。”周清惨然一笑，“我没事的。”

他的事，不是生理盐水能解决得了的。

周清这状态，明摆着已经是不能工作了。秦邺本来也只是想把人留在身边陪着自己，没想真的折磨人，于是道：“你躺着休息休息，要不要来我床上？这个床大，更软，睡着舒服。”

“没事，我可以的。”周清坚强地冲秦邺笑了笑，到底是一起共事五年了，他深知秦邺给他的待遇已经是业内天花板，于是想着至少在死前把手头的工作处理完。

辉业集团近年来势头良好，几个大项目，已经趋于稳定状态，新的项目，还在筹划阶段。

周清花了两天时间给手头的工作收了尾，左思右想，还是让秘书处的人着手准备培养新的特助。

他这么做，是有理由的。

秦邺是个工作狂，但平时又很矫情，周清冷静地判断了一下，早一些开始培养接替自己位置的人，也是为秦邺好。

而这种消息，势必是会进到秦邺的耳朵里的。

“你说他让你们准备招新特助？”秦邺表情狰狞，“经过我同意了吗？谁准的？这是我的公司还是他的？”

连珠带炮的冲员工输出了一通，秦邺面无表情地靠坐在床头，思索起周清这么做的理由。

这两天，两个人还是和过去一样，大半时间都待在一起。他自认为是很顺着周清了，所以周清生出辞职离开的想法，应该是在这之前。

想到这里，秦邺突然反应过来，就是他带周清去参加秦景旭的生日宴那天。

一定是因为他那天不受控制、像个神经病的模样被周清看了去，周清觉得和他这样的人共事太危险，所以才下定决心要离开了。

他垂眼，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心，不太明白……

周清为什么不相信他不会伤害他？

哦对……

他本来就是没有自控能力的疯子。

连日在病房里共处一室根本起不到任何拉近关系的作用，秦邺意识到，他和周清真的应该画上句点了。

他叫来温言宽，面无表情，“帮我办出院。”

温言宽看出来秦邺表情不对，拧眉，“这几天不是挺好的？你不要胡来。”

“我怎么会胡来？”

秦邺扯了扯唇角，“我得守着辉业，不让它落在秦景旭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