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有病 第28章 第28章

对于苏向阳来说，这顿晚饭，或许就是为了测试他这个单身狗的防护罩数值。

四人桌，小情侣坐一边，他自己单独一边，旁边空着的椅子还被隔壁桌客人撤走了，空下来的地方，店员放了个烤火炉过来。

很感谢，但他一点都不冷。

点菜点到一半，他抬头看了眼对面头碰头看菜单的俩人，“整点儿不？”

周清一本正经，“我明天要上班。”

最后拿个杯子，硬是把苏向阳点的酒分了半杯过去。

“我只喝一点。”周清这么跟秦邺解释，“不会影响明天上班的。”

秦邺用开水烫了碗筷和勺子，递到周清面前去，“你现在有权限给自己批假。”

话音一顿，他又补充，“不能批十天。”

在秦邺看来，两个人的感情还处于需要加固的阶段，他很担心周清有了十天假，全国到处乱跑，到时候万一他跟不上，那就麻烦了。

而这种程度的限制，周清也接受良好。他乖乖点头，反正他现在也用不上十天假了。

生命的最后关头，能多跟有了转变的秦邺相处一下，其实也是很不错的事情。

菜上得差不多了，三个人一边吃一边闲聊。周清偶尔和苏向阳碰一下杯，秦邺端着一杯解腻的苦荞茶，也跟着抬手示意一下。

氛围惑人，周清格外放松，便不能向之前那么克制忍耐。每次苏向阳逗得他笑了，他都忍不住往秦邺那边倚一下。

亲近的意思表达得很明显。

秦邺少年时候情感缺失，但过去近十年中，人际交往中的所闻所见稍稍为他弥补了缺憾，现在二十九岁，倒也能读懂这些动作之下的隐藏含义。

他心里软了一片，愈发觉得自己原本一滩烂泥的人生在往好的方向走，每每转头看向专注于和苏向阳聊天的周清，眼神就格外柔和。

这些，周清看不见，但苏向阳能看见。

他喉咙发痒，想要吸烟，又碍于礼貌没能实行，只是看着对面两个人，心里没由来的就冒出来一句。

这样也不错。

虽然来之前在手机上和周清聊天的时候插科打诨了几句，但在真的见到秦邺之前，苏向阳总是觉得周清能陷入爱情这回事有些不切实际。

在他看来，周清是性子柔软，又同理心格外强的人。

这种人会活得很累，因为同理心这种东西，适度拥有，能让人更有人气儿，过度拥有，则很容易将人囿于苦难。

周清的世界很狭窄，每一个被他划到自己圈内的人，他都能感同身受。

所以大学时候陷入重度抑郁的朋友，给周清带来了异常严重的影响。

大学时候的周清对苏向阳说，“我这辈子不会像他那样去爱一个人，我不会给人折磨我的机会。”

这话在苏向阳听来，就是周清已经全盘拒绝了爱情。

而接下来七年时间，周清也确实没有和“爱情”这两个字产生一丝一毫的联系。

直到秦邺出现在他面前。

苏向阳笑了笑，五指吊着杯口，晃荡着酒杯跟周清的酒杯撞了一下，“祝好。”

周清不明所以，喝了口酒，没来得及说话，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

掏出来一看，是微信消息，秦黍发的。

【delete：不好意思打扰了，你能联系得上我哥吗？】

【delete：我这两天给他打电话，都没人接。】

周清想了想，扭头问秦邺，“秦小姐想跟你聊一下，要不要打个电话过去？”

苏向阳很困惑：“哪位秦小姐？”

秦邺很震惊，“她为什么加你好友？她在你面前损我了是吧？”

他就知道！以他的财力、能力、皮相和身材，不可能现在才吸引到周清！一定是秦黍看不得他好过！在周清面前蛐蛐他！

幸好他人格魅力很扎实，才顺利迎来了爱情。

他啧声，放下筷子，“给她打个视频。”

秦邺发誓，他一定要让秦黍知道，他在国内过的多舒坦的日子。

工作有男朋友做，生活有男朋友照顾，进展神速和男朋友同居了不说，现在还被男朋友带出来见朋友了，属于是已经走上了人生巅峰！

周清征询了秦黍的意见，收到秦黍方便视频通话的回复，抽空抬头回答了苏向阳的问题。

“秦邺的妹妹，在国外。”

视频通话拨了出去，秦黍出现在屏幕里，第一句话就满是惊讶，“你们现在在一起？”

周清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旁的秦邺已经挤进镜头里来，“我们在一起了。”

各种意义上的，都在一起了，嘿嘿。

秦邺高兴起来，眉眼都变得张扬了。他故意伸长胳膊圈着周清，想要让秦黍看看他和周清甜甜蜜蜜的样子，可秦黍显然是太震惊了。

“[哔——]！！！”

十几秒需要被消音的外语感叹之后，秦黍面色复杂地看着她哥，“你真成功了啊……”

周清困惑，扭头看向秦邺，“什么成功了？”

秦邺板着脸，以免因为惊吓而表情崩坏，破坏他在周清心目中完美（他自认为）的形象。他飞快从周清手里接过手机，和周清打了声招呼，拿着手机去店外面通话了。

周清呆愣愣的坐在位置上，全然忘了自己现在是在限制秦邺的人生自由当中，又问苏向阳，“什么成功了？我怎么听不懂？”

或许这就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苏向阳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追求你呗。”

周清睁了睁眼睛，有些慌张，“说什么呢，他没有追求我！”

“哦。”苏向阳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那就是钓你。”

周清：……

周清沉默不语，但内心真的因为苏向阳的话而有了一点动摇。

秦邺钓过他吗？

……

好像是钓过一点。

周清面红耳赤，埋着脑袋将脸上的热度归咎于今晚的菜太辣了。他灌了一口冰水，想起之前秦邺在休息室里，不穿衣服也不避着他。

不仅如此，有时候他在休息室里烫西装，秦邺就趴在床上，撩起眼皮定定地瞧着他。

那种眼神，他抓到过好几次，每次秦邺都理直气壮，说是在监工而已。

可是监工，为什么要用那么柔软的眼神看他。

冰冷的饮料顺着喉咙滑进胃里，周清强迫自己要冷静下来。他拍了拍脸颊，提醒自己，现在有的这种感觉，都是被苏向阳的话引导了。

他本来就暗恋秦邺，所以一旦那颗种子落进土壤里，生根发芽的速度，他根本无法控制。

灌了半杯冰水，周清稍微冷静了一些，可就是因为冷静了，他更为清晰地认识到现实——秦邺真的在钓他！

每次都把白白花花的雕刻品一般的肌肉暴露在他眼前，到他家第一天还抱着他睡觉！可怜他之前从来没意识到，早上从秦邺怀里醒过来，还以为是自己睡觉不老实，钻进了秦邺怀里去。

每次他都因为自己一个同性恋骚扰了人家而心虚不已，所以从来没有提起过这个问题！

现在想想，分明是秦邺在钓他！考验他的意志力！

周清感觉自己的脸颊要烧起来了。

他紧紧攥着筷子，觉得现实有点梦幻。

在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暗恋秦邺的这天，他居然又发现了秦邺对他的感情。

所以他们真的要在一起吗？

周清眼皮子耷拉着，心底有一个声音暗暗在催促他，今晚回去就跟秦邺坦白。

可很快他又意识到更为严重的问题，他在生病。

他二十六岁，风华正茂的年纪，但已经是胃癌晚期患者了。

另一方面，中午看见秦邺在阳台抽烟的样子，也让他有些放心不下。

他近距离接触过重度抑郁的患者，能够从细枝末节读出来那些隐秘的快要崩溃的情绪。

中午站在阳台的秦邺，甚至远一点，那天他在公司顶楼天台找到的秦邺，都有些不对劲的味道。

想到这些，周清没由来的有些慌张了。

他放下筷子，几根手指头胡乱地掐，引得对面的苏向阳拧眉瞧他，“怎么了？不舒服？”

不舒服？周清脸色发白，感觉是有一点。

他的胃，有一点隐隐作痛。

虽然冰水杯子就放在眼前，但认定自己已经是胃癌晚期患者的周清从来不去找外部因素，他苦着脸后仰靠在椅背上，低声道：“我感觉有点难过……”

他性情柔和，放松了说话时，调子都有些缓慢，可饶是这样，依旧难以遮掩声音里的低落。

苏向阳不明白这突然的是怎么了，“要不要去医院？”

“……不去吧。”

周清垂着眼睑，戚戚然道：“万一要住院，那不是糟糕了。”

这话乍一听，苏向阳只觉得糊涂，可仔细一想，又能够理解周清的想法。

他知道周清一定是不想生命最后的时间都在医院里耗着，不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跟着叹了口气，“实在不行，你就跟他坦白。”

“你现在不跟他说，到时候给他当头一棒，你让他之后怎么过？还有，你是不是现在还没跟家里说呢？可真行，我就知道你从大学到现在都没什么长进，遇到事情只知道自己藏着掖着，从来不跟家里说。”

“你现在不跟叔叔阿姨说，打算什么时候说？等到你走不动路下不了床了，让他俩来邺城，趴你病床边儿上天天哭？”

周清闻言，狠狠揉了把脸，丧气的耷拉着肩，“就这几天吧，我会找机会跟他们说的。”

唉，只希望到时候，家里人不要太伤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