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刀刃崩出豁口,链条纹丝不动。
匍匐在地的人吱呀乱语,手中比划着什么,却无人能懂,一浅一重的脚步声自远处逼近。
再不走就没有机会了。
“别管我。”慕瑾用气声说。
陌玉绯皱眉,她抓住铁链用力想从墙上将链条扯下来,却见他两只手交握轻轻折了一下。
“咔吧。”
一声脆响过后,那只手以近乎扭曲的姿态从铁环中挣出,接着另一只手也脱落无力地垂下。
陌玉绯拥人入怀手臂收紧圈住慕瑾的腰,她腾出一只手准备带着断腿的人一起离开。
那人却眸色一变,捡起地上的匕首刺过去,电光火石之间一个紫色身影扑过来。
“噗——”刀尖没入皮肉,陌玉绯瞳孔微缩踢开想继续攻击的人,拎起紫衣女子衣领飞速离开。
光滑的地板轰隆隆打开一个方形的洞,从中掠出三个身影,陌玉绯如进去那般默默将地板重新盖好,随后带着两人进了后院厢房。
佛堂寂静无声,不知过了多久发出一声轻啧声,鹅黄色衣摆摇摇晃晃,小姑娘慢悠悠走到那块地板弯腰敲了敲,神色天真无邪:“是你在里面吗?”
半晌不见动静,才幽幽离开。
后院,陌玉绯将伤药递给紫衣姑娘,眉头紧锁:“你……”
“无碍。”她接过药不太在意般回了自己房间。
那一刀即使无人挡,陌玉绯也能避开,但终究是承了人情,不能不理会,更何况找人一事本就与对方无关。
她想了想对着闭着的门弯腰恭敬行礼:“多谢姑娘,日后若需相助,定义不容辞。”
门内并没有回应,陌玉绯转身回到了房间。
荒废破败的别院供奉着诡异的佛,地下还有不为人知的空间,谜团重重,慕瑾来这里的目的又是什么。
陌玉绯缓步朝着床走去,耐心耗尽。
纱帘垂落,躺在上面的人闭目养神,一双手无力地耷拉着,若不去看那满身的伤痕,或许就和平日里一样。
“你是何身份,来这里有什么目的?”
每个人都有属于他们自己的秘密,陌玉绯一直不想去探究,但慕瑾总是做一些危险的事,她垂眼默默往伤口上撒着药粉。
他会说吗?
慕瑾笑道:“来找一样东西。”
又是如此搪塞。
陌玉绯皱眉将他手腕包扎好,脱去血衣,一声不吭处理上面的鞭痕。
她的手轻触在温热的胸膛上,异样的感觉让人失神,片刻后胸膛颤动,刚刚包好的白布渗出血迹。
慕瑾在笑,深邃的眼轻轻弯起,像一只狐狸。
陌玉绯心头涌起几分火气,她起身用手帕擦了擦手指,神色冷淡:“我以为,坦诚是人与人交往的基本准则。”
“阿绯想知道什么?”
陌玉绯抬眸并不说话,直直看着他,方才已经说的很明白了。
慕瑾轻叹:“真是伤人心啊,方才阿绯对明修可不是这般模样。”
“人心瞬息万变。”
她可以动情,亦能断情,陌玉绯再次警告。
纵使是慕瑾,听了这话也不由得面色微变,他正色道:“待此案了解,明修自然将一切和盘托出。”
“此案。”陌玉绯斟酌着这两个字,陷入沉思。
县令大人给她书信自然是希望调查清楚的,多年前楚公子为何身死,以及楚家年年招人过生辰,那些收信而来,却消失的无影无踪的宾客。
“先休憩吧,莫要打草惊蛇。”
慕瑾往里翻滚,留下位置,看向陌玉绯。
她瞥了一眼,抱剑在椅子上坐下闭目养神。
翌日天刚刚亮,屋外便响起各种乐器演奏的声音,很是吵闹,有无数的人影在窗纸上掠过。
六个房间寂静无声,很显然众人并不想在这个时候出去。
陌玉绯轻嗤,起身去查看慕瑾伤势。
那张脸始终惨白,毫无血色,不就医是彻底不行了,她拦腰抱起人,一脚踢开门走出去。
满院子的人齐齐看向她。
一位衣着华贵的中年男子上前抱拳,脸上满是笑容,和蔼可亲:“可是惊扰了姑娘。”
“他受伤了,需要下山就医。”陌玉绯淡漠道,并没有因为中年人的亲近,就放松警惕。
“这……方才上山时,不知连接城里的桥怎的突然断裂。”中年人摸摸胡须,“修桥需要费些心思,烦请姑娘等待些许时日。”
“至于这位公子,老朽也会些医术,不如交给我照料如何?”
陌玉绯收紧手臂转身朝着屋内走去:“今日,可也是为楚公子庆祝生辰?”
中年人愣住:“姑娘说笑了,大郎五年前便已逝世,常有人说他怨气不能停息,楚某才每年在他忌日派人来做法事。”
他擦了擦眼泪:“好让我那可怜的孩儿早日安息。”
陌玉绯脚步一顿,片刻后恢复正常,自顾自回到屋里将人放下。
这个昨日那个老婆子的说辞完全不同,对方是真的觉得楚公子活着,甚至能看到他。
而今天来的这个人,却说楚公子死了。
一日过生辰,一日过忌日。
属实奇妙,待陌玉绯再次走出去,许是因为方才的动静,其余屋里的人也都一一出门,与那个楚老爷攀谈。
陌玉绯坐在不远处默默听着,并不像其他人那般急切。
“诸位是何许人也,怎会在我楚家的别院里。”
小姑娘咯咯笑道:“我和哥哥上山抓野鸡,哥哥让我在这里等他。”
盲僧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路过此地见院中有佛,心向往之。”
刀客冷冷道:“路过,借宿。”
紫衣女子在陌玉绯面前坐下,淡定饮茶:“传闻楚公子风华绝代,慕名而来。”
待众人解释完,楚老爷将目光转向陌玉绯:“不知姑娘芳名?”
因着昨日之事,陌玉绯并未换上常服,一袭红衣拖地,银色面具精致华贵,让人不敢冒犯。
“红玉。”
绯色的玉,如此也算不得骗人。
陌玉绯心安理得又喝了一口茶。
“红玉姑娘此行为何?”
陌玉绯坦诚相待:“收到楚大人的邀请信,特来为公子探查五年前的冤案。”
信件是邀请她庆生,但方才这个人已经很清晰地认知到这个人已经死了。
闻言,楚大人双眼顿时通红,他扑上前握住陌玉绯双手:“老夫可算等来了,红玉姑娘只要你能查清楚,让我儿安息,我楚家的传家宝便交给你了!”
此言一处,四人惊诧齐声阻止:“不可!”
传家宝,陌玉绯若有所思,她摩挲着杯面并未开口。
“几位这是何意?”楚老爷见有人阻止,当即脸色就不好了,“难不成也想我儿日日难免。”
紫衣姑娘:“此言差矣,既在此借宿便是承了恩公的情,我等怎好做个闲人,方才听闻恩公将此事只交给红玉姑娘一人,属实难安,小女子还请一同查探,还楚公子清白。”
“是啊是啊。”众人附和。
这还是陌玉绯头一次见这位淡雅出尘的姑娘,一次性说了这么多话,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原来如此,严重了严重了,此事便拜托诸位了。”
楚老子待法事结束便携着许多人熙熙攘攘出了别院,不多时,重重叠叠的影子消失在大雾里。
等到院中只剩下陌玉绯等五人,刀客走上前一把砸碎茶具,恶声恶气嘲讽:“红玉姑娘好生聪慧。”
陌玉绯皱眉,这个人是真的让人讨厌。
“谬赞。”
众人心思各异,落在陌玉绯身上的视线尤其多。
她浑然不在意,等了片刻出门跟上去,黄衣小姑娘顿了顿,勾起嘴角边跳边走跟在她身后。
盲僧进了佛堂,刀客起身想跟上去,但看到坐着一动不动的紫衣女子,又默默坐回去。
紫衣女子静静坐着,双手攥紧,掐出了鲜血。
“吱呀。”
门轻轻打开,白衣胜雪,公子如皎月,发如墨丝随风摇曳。
紫衣姑娘失神,下一刻便听到这人道:
“不知姑娘,可有见过玉儿?”
玉儿,叫的好生亲切,她垂眸越过人冷声回答:“出去了。”
“谢过姑娘。”
丛林深深,陌玉绯行走在石阶上,顺着脚印往下。
楚老爷曾言下山的桥断了,她原本一位这群人会与她们住在别院,不成想选择了离开。
这座山是否还有别的通道连接城里。
脚印混乱,山里潮湿,泥巴沾染得到处是,可到某一处突然不见了踪影,陌玉绯停下朝着小道旁边的丛林走去。
山野的草新鲜直立,并没有踩踏的痕迹,那些人显然没有躲进丛林。
陌玉绯看向身后一直摘野花的小姑娘:“你还要跟多久?”
“姐姐可以陪我抓野鸡吗?”黄衣小姑娘神色懵懂,她低头捧着花深吸一口气,灿烂微笑。
“可以买一只给你。”
小姑娘微怔,慢慢红了眼睛:“要是早点遇到姐姐就好了,这样的话哥哥也就不会因为抓野鸡迷路了。”
陌玉绯还以为之前的理由是随意搪塞的,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她继续超前走:“你哥哥,有什么显著特征吗?”
“哥哥长得超级好看,和琴师哥哥一样很好看。”
那是挺好看的。
陌玉绯微微别扭地收回思绪:“有没有其他的,比如疤痕,或者是痣。”
小姑娘抱着花,颇为失落:“没有。”
再往前走便是木桥,桥下是湍急的流水,水花四溅拍击两岸的岩石,断裂的木板垂在悬崖两侧。
陌玉绯摩挲着木桩上的绳索,坚韧粗糙,是刚换不久,承重力应当不错。
忽的背后传来推力,陌玉绯转身跌向河流,她平静望着高处的人。
小姑娘唇瓣一张一合,笑容灿烂:“要找到哥哥哦。”
陌玉绯瞳孔骤缩,藏下袖中的匕首,任自己下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