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下刀 第78章 叛国

“叶姑娘，自从扬州一别，许久未见了。”

孟真是典型的文人做派，面对叶峤时从来严肃认真，就像当初傅云疏明明已经成了副相，他依旧会因为对方成了贪官而愤怒。

对方彬彬有礼，叶峤自然也以礼相待：“我也没想到，我竟然会在这里再次遇见孟大人。”

“确实是缘分。”

孟真看着厨房里的叶峤，她只穿了一身布衣，上面还缝着补丁，又想起了当初扬州城里的叶峤，那时的她虽然名义上是傅云疏的下人，但是与傅云疏已然关系匪浅。

他又想起了曾经皇宫中的传闻，于是干脆开门见山，直接问叶峤：“野姑娘，半年前的宫里被烧死的那个女子，是不是你？”

“是。”叶峤也不避讳，直接承认。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孟真突然向叶峤行了一礼，叶峤不明所以问道：“孟大人为何如此？”

孟真道：“因为我明白了一件事，叶姑娘，我替天下百姓求姑娘一件事。”

“请也姑娘远离陛下。”

叶峤觉得自己幻听了，如果不是幻听，那她觉得这个要求十分荒谬：“孟大人怕是把我看的太重了，我与陛下毫无瓜葛，如果孟大人真为天下黎民百姓着想，不如试试用尽浑身解数请陛下先离开。”

“可是解铃还须系铃人，陛下如今不愿离开的原因就在叶姑娘身上。”孟真道：“叶姑娘，你是平民，而陛下是九五至尊，你二人身份悬殊，如何能在一起。”

“你说的有道理。”叶峤道：“所以我自始至终都只是想做一个普通的平民百姓。”

孟真却不信：“果真如此，陛下绝不可能还在这里停留。”

他说着，突然从怀中掏出了一把匕首，叶峤眉头一挑，“大人这是要威胁我吗？”

“不敢。”

孟真说着，竟然将匕首刀刃处冲向自己的脖子：“我身为朝中大臣，应当为陛下分劳解忧。如果叶姑娘不同意我的提议，彻底远离陛下，休怪我血溅当场。”

叶峤从没见过有人拿自己威胁别人的，而且看孟真的表情，他不像是开玩笑，叶峤十分无奈。

就在此时，厨房门忽然被打开，傅云疏看到孟真用匕首指向他自己的脖子，当即一惊。

他迅速用左手夺走那把匕首，匕首突然一松，砸在了傅云疏右手手腕上，孟真吓了一跳，那匕首削铁如泥，如过不小心可能会割到动脉，赶紧大喝一声：“陛下！”

只听一声金属的碰撞声，匕首竟然反弹过去，随之砸在了地上。

三人都十分惊讶，傅云疏看了看自己被匕首划破的衣袖，他轻轻将袖子提了起来，只见他右手手腕上绑着一块玄铁做的手环，铁环有两个手掌厚，看起来严丝合缝。像是一个项圈禁锢在他的身上。

“陛下，你的手——”

傅云疏立刻将手放到背后：“此事与你无关，孟大人，孤不是叫你先离开吗？”

孟真跪下认错：“臣只是为了黎明百姓。”

“你的意思是孤不为黎明百姓着想吗？孤已经说了，等到叶姑娘身体完全好转就回京”

“可是……”

“没有可是，走吧。”

“皇上的命令，身为臣子不能不听。”孟真只好捡起匕首离开了小院。

傅云疏见孟真离开，想起叶峤还在，他下意识想要出门，本就沉重的右手突然多了拉扯，傅云疏回过头，却见叶峤竟然拉住了他的右手，眼中带着疑惑的目光。

“你的手怎么回事？”

“没什么。”傅云疏抽回自己的手背到身后：“这是练功用的，我只是想练练自己右手而已。”

“这和我当初那个锁链一模一样，你怎么会用这种东西锁在手上？”

被叶峤戳穿，傅云疏最终放下了手。

“没错，这块玄铁铁环和当初锁你的那条差不多，这半年来我一直带着它，目的就是为了体会你当初的痛苦。”

傅云疏抬起手，感受着右手上的沉重力量，想起那半年难寐的夜晚，而叶峤现在又站在自己的面前，他心中就难得有了宽慰。

“你一直戴着它。”

叶峤拉起傅云疏的手，手腕上已经有了红痕，看起来触目惊心：“钥匙呢？”

傅云疏摇摇头：“钥匙已经被我扔了，这世间还没有能开着铁环的钥匙。”

“师父！当初师父的剑能够斩断铁链，也一定可以斩开你手上的铁环。”叶峤想起了费神剑，立刻要出去找，反而被傅云疏拉住胳膊拽了回来：“没用的，我这铁环重新加工过，除了钥匙，任何利器都打不开的。”

“这是我一生要背负的罪孽，是要跟我一辈子的。”

他叶峤沉默了，傅云疏却不以为意，因为真的无法想象叶峤当初该有多痛苦。

傅云疏看着叶峤关心的面孔，还是没忍住问她：“叶峤，我想在宫里时你已经明白我的心意了，我想问你，你还答应和我在一起吗？”

叶峤只是摇头。

“那如果我不是皇上，而是平民百姓呢？”

“那就等你真正成为平民百姓的时候再说吧。”

叶峤从厨房中走出来，发现没看到费神剑，她问傅云疏：“怎么没见师父？”

傅云疏道：“师父收到了少林寺方丈邀请去看老朋友。”

叶峤奇道：“师父不是最讨厌和尚吗？怎么会和少林寺方丈好友。”

傅云疏道：“我也不知道，或许最好的朋友嘴上嫌弃，他心里还是牵挂着吧。”

卫英跑过来，手上拿着一封信跑过来：“陛下，裕王和赵国人勾结叛国了！”

“裕王勾结赵国人？此时是真是假？”

“是真的。”卫英给傅云疏看信。

叶峤仔细回忆了一下，才想起来他们所说的裕王是曾经的五皇子李景裕，先皇把他囚禁，后来傅云疏登基的时候将他放了出来。本以为从前的恩仇能一笔勾销，没想到现在他竟然勾结外敌。

傅云疏仔细看了一下纸上的内容：“卫英，你去把李善叫回来。”

李善一直在县衙，目的就是为了理清苏清镇上案子，为女阎罗正名。

“是。”

叶峤以为孟真被傅云疏说了以后会离开，没想到的他带着十几人在外面徘徊，叶峤叫他：“孟大人进来吧。”

“陛下不许我继续打扰，我还是在外面待着吧。”

两人正说着，突然远方传来一批人马，叶峤看着为首的人，才发现他是李景裕。

他不是直接叛国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孟真见到李景裕同样惊讶。眼见李景裕从马上下来，走到他们面前，怀中抱着一只黑狗，黑狗眼睛圆鼓鼓的，不时伸出舌头舔舔鼻子，李景裕摸它一下，小黑狗舔了舔他的手指，似乎很喜欢这个主人。孟真瞧见李景裕背后的人个个穿着奇装衣服，瞧着不像是本国人，他大声叫了一声：“赵国人！”

李景裕身边的赵国人头目许目笑了一下：“你们的官员都这么见多识广吗？”

李景裕道：“什么太多世面，不过是贪生怕死罢了，许将军，我亲爱的皇兄就在这院里。”

“李景裕，你竟然叛国了。”

他们要找傅云疏，傅云疏已经走了出来，他看着李景裕，眼中变成了冷漠。

李景裕指着他亲爱的王兄。“把他抓了！”

“一起上！”

傅云疏虽然武功高强，但是叶峤旧伤未愈，孟真还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三人自然不是身强体壮赵国人的对手，于是他们毫不意外地被绑了起来。

为了避免被别人发现，他们被赵国人逮到了半山腰上，那一处是曾经马寇的老巢。

孟真被扔到一边儿，已经昏迷过去，傅云疏和叶峤被绑在一起，被扔在了柴房里。

他们对面站着的便是李景裕，李景裕将怀中小黑狗放下，小黑狗跑到叶峤身边嗅了嗅，又跑回去蹭李景裕的腿。李景裕摸了摸它毛茸茸的脑袋：“是不是饿了？是不是渴了？”

小黑狗嗷嗷叫了两声，李景裕从身后拿出一个水囊，倒出一点水放在手心里面，小黑狗伸出了粉红色的舌头舔了舔，尾巴摇的正欢，李景裕瞧着它，脸上不自觉露出微笑。

“你叛国竟然还带着一只狗。”

面对傅云疏的嘲讽，李景裕不以为意，他摸着小狗的脑袋：“你们懂什么？”

“我被亲爱的父皇扔在监狱，终日无光，狱卒养的母狗生下了几只小狗，只有它通过铁栏杆钻到我怀中取暖，我在这世上无依无靠，亲人不亲，只有它愿意陪伴我左右。”

就算小黑狗长大了，无法从牢笼里钻出去，它还是愿意陪在他身旁，李景裕没有在这世间感受到的温暖全在这只小黑狗身上找到了，于是自从他被傅云疏放出去以后，一直和这只小黑狗相依为命。

李景裕接着自言自语道：“我有什么错，我不过是想成为皇帝而已，古往今来有多少人想要走上那个位置，这是人之本性，这能怪我吗？要怪就只能怪皇兄你做了我的皇兄，挡了我的路。”

叶峤觉得荒唐：“你这理论真是荒唐到无可救药，陛下曾经被皇后娘娘遗弃，承受了那么多苦，而你一直养尊处优，你有什么对他不满的？”

“他被遗弃又如何？不还是嫡子，不还是皇上最喜欢的孩子吗？”李景裕嗤之以鼻。

“那你怕是做了无用功了。”傅云疏看向李景裕，他如今深陷险境居然还笑得出来。

“你笑什么？”

“我笑你机关算尽，还是得不到皇位。”傅云疏摇头道：“我早就写好圣旨交给卫英，若我死皇位便是定北侯世子李善的，你就算登基也是无名之君。”

此话一出，叶峤立刻回过头看向傅云疏，傅云疏察觉到叶峤的目光，同样转头看向她，眼中带着藏不住的温柔。

“你要传位给李善？”

“没错。”傅云疏看着叶峤：“原本我是想等李善适应好朝中事务再慢慢传位给他，他为人善良又聪慧，懂得利用官府做事，是君子，未来也一定会成为好皇帝。”

他出宫就是想找一个真正贤明的君主，他自己既然不是，那不如让别人当这个皇上，没想到皇天不负有心人，他便真的遇到了这样的人。如果李善能够成为皇帝，一定会比他更适合坐这个位置。

傅云疏平淡道：“我原本想等传位之后再回来找你，请你原谅的。”

叶峤几乎要落下泪来，喊他的名字：“……傅云疏。”

“还是这个名字最好。”傅云疏道，他再一次问出了那个问题：“叶峤，如果我不是皇帝只是平民百姓，你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叶峤重重点了下头：“愿意。”

她怎么会不愿意？

李景裕冷哼一声：“没想到三皇兄留下的杀手倒真能迷惑你，如果不是是三皇兄已死，是怕皇帝要轮到他做了。”

傅云疏不理会李景裕，反而道：“李景裕，你当真要勾结赵国人叛国吗？如果是依靠赵国人登上了皇位，我们国家就会成为赵国的附属品，你这皇位能坐的住吗？”

李景裕脸色一变，突然打了傅云疏一巴掌。

傅云疏慢慢转过头来的，脸上已经多了一块红痕，嘴角也多了血迹。李景裕居高临下看着他，嘲讽他的天真：“怎么可能？我留了后手，只要把你抓了让赵国人杀了你，我就能成为英雄，你是死于敌国人之手，而我替皇兄报仇，理当成为新一任帝王。”

李景裕确实想当皇帝，他也确实恨傅云疏，恨不得让他死，但是这些前提是国家还是他的国家，他从来没想过做叛国者，只想借刀杀人而已。

于是他让自己的亲信们跟在赵国人身后，只为等这一刻反杀敌国人。

“我已经在途中留下记号，想必我的手下们现在已经来了。”

话音刚落，柴房门突然被打开，李景裕抬头一看，发现进门的是自己的亲信，脸上大喜，然而下一刻他却再也笑不出来了。

因为在他的亲信身后跟着的便是赵国人的头目，许目将军。

许目朝李景裕露出了一个微笑，然而这笑容却带着可怖，他没说一句话，直接一刀砍向亲信，亲信整个头颅翻滚在地上，李景裕下意识捂住了小黑狗的眼睛，看到如此恐怖的景象，他的身体不由自主颤抖着。

许目狞笑着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裕王殿下，你的皇兄已经被抓了，而且你已得偿所愿，所以——”

“你也没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