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叶峤没想到来人是傅云疏,她想了想,从地上站了起来,向后退了一步,与傅云疏拉开了距离。
傅云疏道:“你在干什么?”
叶峤道:“无事可做,陛下没看到吗?”
傅云疏道:“无事可做?”
叶峤看傅云疏,道:“我手脚皆被锁链锁住,这话有什么不对吗?”
傅云疏无法反驳,叶峤说的是实话,她如同笼中之鸟,没有自由,每日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犹如行尸走肉,又有什么需要她做的事呢?
“你这是在埋怨孤?”
“不敢。”
叶峤说的是不敢,而非不是。傅云疏沉默片刻,依旧毫不在乎,他撩起衣袍坐在床沿上,自顾自道:“你埋怨孤也无所谓,反正无论你如何做,都不能离开皇宫,更不能死。”
他打定主意,非要将叶峤留在身边,叶峤皱起秀眉,只觉得傅云疏真的变了,从前的傅云疏可不是这样的。他风流不羁,却又事事沉稳,仿佛天大的事在他眼中都不值一提,可是如今的傅云疏,更像是一只疯狗,他眼中没有理智,只剩下了疯狂。
“生死有命,陛下可拦不住天。”
“你若死了,孤叫光明殿所有人为你陪葬!”
“你!”
叶峤不敢再说下去,从前的傅云疏若是这样说一定是在开玩笑,可是现在,她已经无法判断傅云疏说的是真是假了。
“陛下莫要开玩笑。”
“你现在认为我是在开玩笑吗?”
叶峤想了想,最终还是放弃和他打嘴仗。她换了个话题:“不知陛下深夜来此所为何事?”
“孤听说今日祝夫人来了,你们之间聊了什么?”
叶峤摇摇头,想起祝夫人,她眼中只剩下一片沉寂:“没什么,祝夫人与我恩断义绝了,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聊的。”
傅云疏道:“既然你们之间没什么好聊的,那孤与你倒是有些话聊,王公公,把酒端上来。”
一声令下,王公公端着一壶酒走上。他手中托盘中摆着一壶酒和两个酒杯。
“陪孤喝一杯。”
叶峤有些抗拒:“陛下不理政事,天天流连后宫不成体统。”
傅云疏问:“你怎么知道孤不理政事?孤就是不理政事又能怎么样?”
叶峤忍了又忍,最终道:“我只是希望陛下能成为明君。”
傅云疏冷哼一声:“那你这个愿望注定要落空了,喝酒吧。”
叶峤沉默了,最终喝下了手中第一杯酒。
二人相顾无言,一杯又一杯。叶峤不知这酒究竟是用何物酿造,只觉得三五杯下肚她就已经头晕目眩,昏昏然欲睡。傅云疏亦是同样,这酒在皇宫中埋了三十年,酒劲儿刚猛无比,他也有些招架不住,他扭头看叶峤,她满脸通红,还要再伸手拿酒壶,他立刻拦住叶峤。
“别再喝了,再喝就真醉了。”
叶峤眼角有些发红,她哼哼着表达不满:“为何不能喝?是你让我喝的,皇上还不让人喝酒吗?”
她将傅云疏的手甩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等她喝了一杯再够酒壶时,酒壶已经落入傅云疏手中,不许叶峤再倒酒。
“别喝了,来聊聊天吧,你究竟为何想让我做一个明君?”
叶峤道:“我已经说过了,天道不公官府不作为,我才会出手,如今新帝继位,如果陛下能够施以恩德,恩威并施天下人,怎会有我等杀手存在之处?”
叶峤说完,傅云疏又是一阵沉默,叶峤认为傅云疏不想成为一代明君,她心中悲凉,只能借酒浇愁。她抬手想够酒壶,傅云疏不许她拿,两人动起来,铁链哗啦啦作响,最终,叶峤趁其不备,摸到了酒壶,她正欲倒酒时,傅云疏突然伸出手按住她。
“若孤有意,你可愿辅佐孤。”
叶峤抬起头来,但见幽幽烛光下,傅云疏面沉如水,眼中带着几分孤寂,叶峤沉默了一会儿,方才听明白傅云疏在说什么,叶峤摇摇头,只觉得不可思议:“陛下在说什么?我不过是一介罪民,如何能辅佐陛下。”
“只要你愿意留在此处,孤便愿意试试。”
叶峤眨眨眼,看向傅云疏,他此时已经褪去了醉意,看起来十分认真,叶峤突然在那一瞬间,很想相信傅云疏。她点点头:“陛下若能做到,我也愿意。”
她还要倒酒,傅云疏想拦却没拦住,带着疑惑问叶峤:“孤既然已经答应了,你为何还要喝酒。”
叶峤道:“许久没喝酒,现在想喝了,不行吗。”
傅云疏听了叶桥的话,态度有所缓和,心中舒了一口气,唤王公公:“再拿一壶酒来。”
王公公应声称是。
叶峤只觉得头晕目眩,她用尽最后的情绪,将酒杯放下。头一歪,竟然栽在了傅云疏怀中。
傅云疏忙搂住叶峤的腰,只见眼前人双颊发红,面目沉静。傅云疏心头一动,慢慢低下头,两人呼吸相交,酒气灼烧心头,更让他多了几分难捱,就在他即将接近叶峤的唇瓣时——
“陛下,酒来了!”
王公公的声音蓦地传来,傅云疏立刻顿住,他眨眨眼睛,只觉得心口砰砰直跳。
他方才在做什么?
王公公走近看到傅云疏神色很是不好,他问傅云疏:“陛下您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确实不舒服。傅云疏的脸色并不是很好:“孤无事。”
“哦。”王公公眨眨眼,心里有些发怵,不知道自己又触碰了新帝哪里的逆鳞。
傅云疏没再理会王公公,转而搂住叶峤的肩膀,轻轻将她放在床上,随后将床边锦被扯过来,仔仔细细将被角掖好,看着叶峤的睡眼,他的心终于宁静了下来。
只是外面的锁链还在外面,显得格外突兀。傅云疏盯着那锁链,如果解下锁链呢?若是解开锁链,叶峤会不会离开他,他不敢赌,于是最终还是将锁链掖进了被角。他叹了口气,最后看了眼叶峤,提起衣摆离开光明殿。
只留着王公公端着酒壶,不知如何是好。
第二日,无论是外面朝中还内里宫中都在讨论一件大新闻,陛下居然上早朝了。
而且他竟对朝中各党派了解的十分清楚,将政事理的清楚明了,朝中清流一派大呼陛下终于清醒了。贪污佞臣则暗叹新帝不是好惹的主,看来以后更要小心行事。
而从此以后傅云疏也不住在御书房,反而搬到了光明殿,他自己在光明殿批阅奏折,叶桥就在不远处拿着一本书阅读,两人琴瑟和鸣,看起来好不和谐。
叶桥翻动书页后揉了揉眼睛,烛光摇曳,因为没感受到笔墨的声音,她一抬头发现傅云疏不知何时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她想替他盖一件衣服,但是手中锁链哗哗作响,她只好作罢,唤殿外的王公公进来,王公公见状立刻拿起大氅披在傅云疏身上。
这一下子傅云疏彻底清醒了,抬头看向叶峤:“孤这是睡过去了吗?”
叶峤点了点头:“陛下已经批奏折两个时辰了,还是歇一歇吧。”
傅云疏道:“也是耽误你休息了,孤走了。”
傅云疏带着王公公离开后,宝珠走了进来,这几日发生的事她都看在眼里,喜在心头。看来叶姑娘和陛下之间的有所缓和,陛下最近励精图治,看起来都归功于叶姑娘,她走上前问叶峤:“姑娘,陛下为何不住在光明殿?”
叶峤轻声道:“我是个囚犯,陛下怎能与囚犯共处一室?”
宝珠心中暗道叶姑娘可不是囚犯,反而像是娘娘。
但是宝珠不敢多言,叶峤把书放在一旁的书桌上,垂下眼眸。
手中伸到袖口处,她摸到了一个坚硬的物体。
那是一把钥匙。前几日她从祝夫人给的包袱里翻到的钥匙,而且这把钥匙正好能打开她手腕上的锁链。
在那一刻她知道了祝夫人并不想跟她断绝关系,而是想让她获得自由。
叶峤确实很想离开,但是她已经答应傅云疏要辅佐他成为明君,她就一定会做到,只要傅云疏能够一直坚持下去,她才可以离开。
叶峤想,这是最好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