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下刀 第51章 真相

叶峤不知道傅云疏为什么如此冷漠，或许他流落乡野真与先皇后有关，不过她并没有因为傅云疏的冷淡而生气，反倒愈发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从祝家后院那棵留存了近一百年的大柳树上跳下，清晨的朝阳顺着树叶缝隙照进来，洒在地上金灿灿的。叶峤轻飘飘地落在地上，像一只小鸟，见祝家人似乎还没有醒，她赶紧回到自己的卧房，一进门就看到青鸾仍躺在床上。卫英那一下十分结实，青鸾还在昏迷中，现在还没醒来。

叶峤走到床边，叫醒了青鸾：“青鸾，青鸾，醒醒。”

“嗯？”青鸾无意识地皱了皱眉头，捂着头睁开了眼睛，看见了叶峤：“小姐……”

望着叶峤有些憔悴的面容，青鸾立刻想起了昨晚发生的事，她从铜镜中见到的那个黑衣人——

“小姐你没事吧？刚才有黑衣人——”青鸾起身四下看了一圈，发现天竟然已经亮了，而房间里早已没了那个黑衣人的身影。

她感到有些不可思议：“我昏迷了一晚上？”

叶峤点点头：“是，我也是才回来。”

“这一晚上你去哪里了？”青鸾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而质问叶峤。

叶峤瞧她这幅小大人的模样，只觉得好笑，她添了几分捉弄人的心思，沉吟着勾起青鸾的好奇心：“你猜。”

青鸾鼓着脸瞪圆了眼睛，试图从叶峤脸上看出什么端倪来，然而叶峤神色平静，让人根本瞧不出。

眼看青鸾的表情越来越狐疑，叶峤怕她多想，轻咳一声，告诉她答案：“殿下找我自然是有事。”

殿下两个字被她咬的极轻，她说的模糊，目的就是想让青鸾误会，不出所料，青鸾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三皇子。

“殿下！可是他找你为什么把我打晕？”

“我也不知道。”叶峤摊了一下手：“你可以自己去问他。”

青鸾犹豫了一下，原本嚣张的气焰瞬间缩了回去：“……还是算了。”

三皇子实在是太吓人了，让她去质问三皇子，她可没那个胆子。

她想问三皇子到底找叶峤说了什么，但是见叶峤的表情，她推测叶峤一定不会回答她，因此她干脆不问了。青鸾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又理了理自己的头发，确定没人看出她被人打晕过后，这才向叶峤行了礼，施施然走了出去。

叶峤侧身让青鸾出门，自己则悄悄用手遮掩，挡住了衣角的那块褶皱。

京城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傅云疏中毒的事完全没有传出去，只是傅云疏上疏抱恙，请了一天的朝假。

他并没有在府上休息，而是来到了景仁宫。景仁宫是皇上的寝殿，自从去年开始，皇上便很少在后宫休息，每日在御书房批阅奏折，闲来便在景仁宫休息，虽然景仁宫相对其他宫殿来说并不宽敞，可是皇上并不在意。

傅云疏走进寝殿，看到了明黄色帘帐后的皇上，他躺在床上，头发甚至没有用发冠束起，散落的长发已经半数都变成了银丝，他已经老了。

傅云疏在离床边不远的地方停下，问守在一边的王公公：“父皇怎么了？”

王公公道：“殿下，陛下近来龙体有恙，太医说陛下太过操劳，需要好好休息才是。”

“是舒儿来了吗？”

“父皇。”傅云疏依旧站在原地，客套着说着关心话：“您现在好些了吗？”

“舒儿，上前来。”

傅云疏这才迈开步子，走到床边看皇上，皇上神色有些疲惫，傅云疏能看到他脸上的皱纹，除此之外，一切都还好。

皇上在王公公的搀扶下从床上坐起来，见傅云疏看着他，他摆摆手：“朕的身体没事，不用担心。”

“那就好。既然没事，儿臣还要处理同州的案子，先告退了。”

傅云疏不想再留在这里，甚至可以说他和皇上并无半分父子亲情，他现在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世俗里儿子应该做的，他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

“景舒。”皇上叫住了傅云疏，他叹了口气：“你母后也是为你好。”

傅云疏脚步一顿，缓缓回头：“为我好？她把我抛下，让我以为自己是个孤儿，这就是为我好吗？”

他的声音微冷，景仁宫的煤炭纵然烧的再热，也化不开这份冷意。

他不理解：“父皇，您也被骗了，您怎么会觉得这是为我好？”

皇上的表情露出了苦涩，这份苦涩后跟着的是长久的沉默，傅云疏不理会皇上，转身而去，然而就在走出宫门的一刹那，他突然明白了什么，他猛地回头，对上了皇上愧疚的眼神：“你都知道？”

在傅云疏的注视下，身为天子的一国之君竟然低下了头。

叶峤在下午时进了宫，这是她第二次进宫，第一次她和祝大人面见了皇上，第二次她独自进宫见的是傅云疏的乳娘林娘。

叶峤站在掖庭宫里的一处凉亭里，此处是宫女们住的地方，地处皇宫最偏僻的位置，鲜少有贵人过来。

一个小宫女把茶端上来，向坐在凉亭石凳上的林娘告退：“姑姑，奴婢先下去了。”

“去吧。”林娘招呼叶峤坐在：“祝小姐，请坐。”

“是。”

叶峤坐在林娘对面，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林娘，但是她知道林娘就是傅云疏的乳娘，可是傅云疏的乳娘为什么要见她呢？

林娘自从回到宫里以后，已经成了宫里的女官，宫女们都称她为姑姑：“祝小姐也跟着她们唤我姑姑便是。”

叶峤点了点头。

林娘上下打量了叶峤几眼，忽地笑了：“您别紧张，我只是听说陛下给四殿下赐了婚，所以恳请陛下让我见您一面，也算是替娘娘见一见她未来的儿媳妇。”

叶峤听着，突然庆幸当初在扬州时，她没和林娘打过照面，否则三皇子的计划就全完了。

林娘不知道叶峤在想什么，自顾自接着说道：“我是看着四殿下长大的，他吃了很多苦，到现在不容易。我知道祝小姐从前是在乡间长大，一定很会照顾人，希望以后您多多扶持殿下，殿下以后有了正妃也不要嫉妒，要和正妃一起服侍好殿下。”

林娘像是把傅云疏当成了她的儿子，像一个婆婆一样跟叶峤说这些话。叶峤听着林娘的话，虽然她并不在意林娘说了什么，毕竟她的身份是假冒的，她绝不可能真正嫁给傅云疏，可是她也无法想象傅云疏会娶妻生子，安稳的过着一生。

叶峤胸中憋着一口气，眼前茶杯里的热茶还冒着蒸腾的水汽，隔着这层雾气，叶峤甚至看不清林娘的面容。

叶峤突然开口：“当年真的是先皇后以为四殿下夭折了吗？”

林娘听到夭折二字，眉头一皱，满脸都是警惕：“你什么意思？”

“殿下跟你说什么了？”

“没有，殿下什么都没跟我说。”叶峤话出口，心中却在暗自后悔，或许她不该跟林娘说这个。

林娘的表情还是没有放松下来，语气却不如刚才那样冷硬：“没有你就不要听信谣言，有哪个当母亲的不想自己的孩子在身边？娘娘也不想的。”

“牡丹宴的事我都知道了，你带了匕首冲撞了长公主对吧，殿下既然愿意百般替你遮掩，多半是真的喜欢上你了。”

叶峤一愣，她一直以为是长公主心善，才没把这件事传出去，原来背后是傅云疏在帮忙。

“不过……”林娘话锋一转：“我从未见过殿下用匕首，那匕首究竟是怎么回事？”

林娘突然发难，叶峤不慌不忙，继续沿用傅云疏的说辞：“姑姑多心了，那匕首就是殿下落下的，许是姑姑和殿下分别太久，对殿下不了解了。”

“是吗？”

林娘边说，突然伸出手，五指并拢成爪冲向叶峤。

她竟然会武功？

叶峤心中惊诧，不知该如何应对，她亦不敢暴露自己的身份，毕竟昨夜她为了救傅云疏耗了不少内力，如果与之一战，只怕胜算不大，叶峤想着干脆装作吓了一跳，柔弱地跌在地上：“姑姑，你这是做什么？”

林娘动作未停，反而步步紧逼：“别装了！”

五指成风，吹动了叶峤的发丝。

叶峤看出她动了杀心，可是她自己还在犹豫，这究竟是试探，还是真的想置她于死地？

“住手——”

就在林娘的指甲已经扎进叶峤的皮肤时，一只手突然拦住了林娘的手，林娘与叶峤同时回头，发现挡住她们的是卫英。

而说话的傅云疏站在门口，神色冷肃，大步流星走上了凉亭。

林娘惊讶地唤他：“殿下……”

卫英甩开林娘的手，仍旧横亘在林娘面前。傅云疏没有看林娘一眼，转而向叶峤伸出手，那只手骨节分明，带着令人安心的感觉，叶峤下意识握住了他的手，那只手温热有力，拽着她的手将她拉起来。

“乔儿，没事吧？”

叶峤摇摇头，朝傅云疏笑了笑。傅云疏安了心，将叶峤挡在身后，他身形高大，竟然能完全遮住叶峤：“林娘，你这是要杀我未来的娘子吗？”

林娘立刻为自己辩解：“殿下误会了。”

“误会……是误会就好，您替母后照顾我这么多年，也该歇歇了，以后本殿下的事就不劳烦乳娘操心了。”

这话说完，傅云疏抓住叶峤的手，带着她离开了掖庭宫。

此时日头已经向西移动，阳光也变成了金黄色的落日余晖，叶峤看着傅云疏的背影，他走路的速度很快，外袍衣摆随着他的脚步不断晃动，带着几分飘逸。

两人走上宫墙时，叶峤忽地挣脱了傅云疏的手，她站在原地没有动，傅云疏手上一空，也跟着停了下来，他看了看自己的手，似乎还停留着叶峤手上的温度。两人面对面站着，傅云疏低声道：“对不起，昨夜你救了我，今早我不该那样对你。”

“没关系。”叶峤并不计较这些。

傅云疏好奇道：“你说了什么，让林娘居然要杀你？”

叶峤道：“我只是问她有关你的事，不过她没有回答，所以傅云疏，你从前到底经历了什么？”

她注视着傅云疏，希望他能回答，可是换来的只有沉默，叶峤以为傅云疏不想回答，这也在她的意料之内：“算了，我走了。”

“皇后知道我没死，而且我一出生就很健康。”

“一切都是假的。”傅云疏低声道：“她把我扔在扬州，让林娘抚养我长大，然后再告知我的身份，就是要让我长大后回京夺取皇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