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下刀 第50章 守夜

叶峤和卫英坐在床边盘腿而坐，两人一前一后坐在傅云疏身边为他传输内力，叶峤举起双手，隔着衣服按压傅云疏胸前的穴位，望着傅云疏苍白的脸，叶峤顾不得自己头上的汗，输送内力的速度又快了几分。

傅云疏突然面色一变，口中吐出一口污血，随后无意识地向后倒下，卫英连忙从后面接住他：“殿下！”

他伸出手去探傅云疏的脉搏，摸到了平稳的脉象，卫英不由得一喜：“太好了，殿下没事了。”

叶峤听罢，跟着松了一口气，她起身想要站起来，却因为使不上力而踉跄了一下：“叶姑娘小心。”

叶峤摇摇头：“我没事。”

她起身想要转头，却发现自己的一角不知何时被傅云疏攥在了手里，叶峤伸出手想要扯开傅云疏的手，他的手却越攥越紧，怎么也不肯放手。

他明明一直没醒，为什么会攥着她的衣服不放？叶峤扯不动衣服，只好放弃。卫英也发现了傅云疏的动作，他将傅云疏平稳地放在床上，才道：“我去找剪刀来。”

叶峤很无奈：“卫公子，这件衣服我还要穿呢。”

卫英愣了一下，才想起来叶峤如今的身份，不知为何在他心里，叶峤一直是个不拘小节的江湖侠客，对衣服并不在意。可是现在叶峤发了话，卫英犯了难：“那现在怎么办？”

“他什么时候醒？”

“大概天亮之前。”

叶峤点点头，直接坐在了床边：“那我就等人醒了再走好了。”

“这……”

“怎么你怕我对傅云疏图谋不轨，想要现在杀他是吗？”

卫英没有说话，但是他知道不是。叶峤不是那样的人，况且她要是想杀傅云疏，大可以直接见死不救，不会耗尽大半内力救活傅云疏后，又想要再杀了他。

“姑娘对殿下有救命之恩。”卫英向叶峤拱手行礼：“今夜委屈姑娘一宿，在下告退。”

他离开了房间，房门被关上，吹得桌上的红烛晃了又晃，叶峤照在地上的影子也跟着晃了晃。她侧过头看向傅云疏，他面色平静，方才紧皱的眉头也跟着舒展了几分，嘴角的血迹尚未干涸，衬得他的脸色愈发苍白。

叶峤静静的凝望了一会儿，从怀中拿出一方手帕，轻轻地将傅云疏嘴角的血迹擦干。

随后她将手帕放在一处，从床上起身改坐在地上，她寻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侧头靠在床边闭上了眼睛。

方才实在耗费她太多内力了，叶峤甚至觉得她的眼睛已经要睁不开了……

“娘……娘……”含糊的呢喃声让叶峤睁开了眼睛，她抬起头才发现傅云疏在说梦话，她分辨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傅云疏在喊娘。

他口中的娘应该就是先皇后吧？叶峤想着，又听傅云疏无意识地喊话，这一次她听的更清楚了一些：“娘……为什么要丢下我？为什么？”

明明是简单的一句话，自傅云疏口中说出来却带着痛苦与悲伤，叶峤看着傅云疏，她记得当年四皇子早夭，所以先皇后才独自从扬州回京，按理说这是一次意外，可是为什么傅云疏会喊先皇后将他抛弃了呢？

莫非这其中有什么隐情？叶峤想起白日里牡丹宴上，傅云疏问她想不想知道他以前的故事。她当时拒绝了傅云疏，可是现在她后悔了。

她现在很想知道傅云疏和先皇后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傅云疏会这样痛苦。

傅云疏原本有些舒展的眉头又紧皱了起来，他无意识地摇头：“娘，你为什么不要我，娘——”

“傅云疏，你醒醒，傅云疏！”叶峤不忍心看傅云疏深陷梦魇中，推着他的肩膀想把他喊醒，可是傅云疏似是累极了，无论叶峤如何喊他，他都没有醒来的迹象。

可他还是平静了下来，叶峤叹了口气，慢慢松开了手，手背上却多了一点温热，叶峤用指腹摸了一下，发现那是一滴水，这里明明是干的，怎么会又是有水？

叶峤带着疑惑抬头，在烛光的照映下，她清楚地看到傅云疏的脸上多了一道亮晶晶的泪痕。

像是平静湖面上的一点涟漪，那波纹虽小，却能一点一点扩散出去，直至搅动整个湖面。

初日的朝阳透过窗子洒进了房间的地面上，床上的傅云疏慢慢睁开了双眼，眼前是自己的房间，意识随着身体的苏醒而回魂，傅云疏才慢慢想起了昨晚发生的事。

他竟然会被暗器重伤，真是难以想象。或许是他这个四皇子当的太过安逸了，把他的警惕性都给当丢了。

他现在能醒过来，卫英一定累坏了。傅云疏自觉对卫英有愧，刚要喊卫英的名字，他一扭头，反而瞧见了另一张面孔。

一张他绝不可能在自家府邸瞧见的面孔，叶峤。

傅云疏吓了一跳，他想起身，又发现自己的左手一直紧紧攥着叶峤的衣角，一晚上过去，叶峤的衣角已经变得发皱了，傅云疏松开手，带着满腹疑惑去瞧叶峤。

叶峤整个人蜷坐在地上，只是把头搭在床边，额前搭着几缕碎发，眼圈下有些发青，这一夜似乎休息的很不好。

莫非叶峤知道自己中了毒，所以来照顾他一夜？傅云疏又觉得自己这想法着实有些可笑，叶峤也从睡梦中醒了，她一睁眼，对上的就是傅云疏那双桃花眼。

往日那双桃花眼里带着戏谑与漫不经心，似乎他什么都不在乎，而现在，这双桃花眼里带着几分迷茫，几分沉静，像是一个戏子褪去了台上的装束，露出了原本真实的自己。

那双好看的桃花眼让叶峤清醒了几分，她眨了眨眼，才发现傅云疏醒了。她下意识露出了笑容：“你醒了！”

傅云疏嗯了一声，慢吞吞地开了口，声音有些发哑：“昨夜是你救了我？”

“不，不算是，还有卫英，我们一起用内力帮你把毒逼了出来。”叶峤把卫英的话原封不动转述给傅云疏：“毒素太强，你的内力应该散了不少。”

叶峤知道习武之人要想获得一身深厚的内力，背后要付出巨大的代价，而傅云疏辛苦修成的内力就这样散了出去，他一定很难受。

傅云疏听了叶峤的话，试图运气，然而就如同叶峤说的那样，他的丹田处有些空荡，很明显内力不足，因为毒素侵蚀散去了不少。

他眨眨眼，道：“内力确实散了不少，不过没关系……只是你为什么要救我？”

傅云疏看向叶峤，神色平静，语气也是平静的：“你不是要杀我吗？杀了我正好一了百了。”

他像是在说叶峤的任务，也像是在说他自己的心里话。

叶峤忽地想起了昨晚傅云疏的那滴眼泪，她忍不住起身问傅云疏：“你以前发生了什么事？你和先皇后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听到误会二字，傅云疏的嘴角动了一下，他似是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误会……嗯，是误会。”

叶峤怔了一下：“什么误会？”

傅云疏却仰头看向她，阳光照进来，照在傅云疏脸上，叶峤看不大出他脸上的表情，只能听到他啧了一声，突然换上了有些调皮的语调：“昨天你不想听，今天我也不想说了。”

叶峤听见傅云疏淡淡的声音：“叶姑娘，多谢你昨天救我，已经天亮了，你该回去了，要不然被祝大人发现，你的假身份就要暴露了。”

冷漠冷静，冷淡的不像傅云疏本人。

叶峤道：“我是该走了，傅云疏，你好好休息。”

她转身离开，那块被傅云疏捏的皱巴巴的衣角也随之垂了下来，叶峤推开门走了出去，迎面遇到了卫英，卫英瞧见叶峤，下意识跟她打招呼：“叶姑娘，殿下醒了？”

“他醒了，你进去看他吧。天已经亮了，我该走了。”

叶峤寥寥几句说完，头也不会，径直离开。卫英察觉到叶峤语气里的怪异之处，他带着疑惑走了进来，看到了已经苏醒的傅云疏，他十分欣喜：“殿下，您醒了。”

傅云疏坐在床上，只穿着里衣，脸色还有些苍白，看起来像是大病初愈，身形单薄。他看了卫英一眼，问的却是叶峤：“她走了？”

“叶姑娘回去了。”卫英忍不住道：“殿下，昨夜多亏了叶姑娘帮忙，我才能用内力帮你逼出毒素，叶姑娘也用去了不少内力，又在床边呆了一夜，肯定还很虚弱。”

卫英忍不住替叶峤说话，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直觉告诉他两人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不愉快。

“是吗？”空气中静默一瞬，傅云疏才开口，脑海中回想起方才叶峤的脸色，她似乎很疲惫，傅云疏有些后悔，他不该自顾自发泄，结果却伤害到别人。

傅云疏叹了口气，他掀开被子想要下床，一块帕子顺着他的动作飘飘悠悠落在地上，傅云疏把那块手帕捡起来，卫英道：“那是叶姑娘的手帕。”

那块洁白的手帕上，沾着几块血痕。傅云疏愣了一下，随后把手帕握在了手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