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娘从药房里找出一个大箱子,她打开箱子,第一层摆着瓶瓶罐罐,第二层则是各种奇形怪状的刀,不同型号的剪刀和小刀整整齐齐地摆在箱子里,烛光反射在刀刃上,显出几分寒芒。
柔娘拿出一把剪刀,把傅云疏身上的衣服剪开,刚剪了几下,她突然停了下来:“等等。”
她扭头看向叶峤,秀眉微蹙,似有心事,手里的剪刀也停了下来。叶峤见状,不由得问道:“怎么停下来了?”
柔娘欲言又止,惹得叶峤的心也提了起来,她抓住柔娘的手,差一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劲:“莫非连你也救不了他?”
柔娘吃痛,迅速把手从叶峤手中抽出来,瞪大了眼睛看向叶峤,一副看怪物的模样:“你这小丫鬟,力气怎么这么大?”
叶峤忙收了手,眼中闪过一丝懊悔,同柔娘道歉:“对不起。”
柔娘瞧着叶峤看上去文文弱弱,没想到力气倒是这么大。不过若不是她力气大,估计也不可能强撑着带傅云疏走过来。
“我可没说过救不了他。”柔娘道:“我是说,我现在改主意了。我不要诊金。”
叶峤讶异,随后反应过来,这大概不是柔娘好心,而是她另有所图。她最不喜出尔反尔之人,可是如今傅云疏命在柔娘手中,她无话可说。
“那你想要什么?”话一出口,已带了三分冷意。
柔娘食指轻点昏迷的傅云疏:“救命之恩,自当以身相许,我救了他的性命,让他娶我,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叶峤没想到柔娘竟然看上了傅云疏,可是就算柔娘愿嫁,傅云疏也不愿娶,想想那明月姑娘的结局,叶峤不由得暗自感叹。
“我只是一个小丫鬟,主子的事我不能替他答应。”
“那无妨,只要你不介意就好。”
柔娘瞧着她,笑的有些暧昧,叶峤满面狐疑,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不过现在当务之急是让她赶快救治傅云疏:“我不介意,请您快救公子。”
“好。”柔娘把剪刀放进箱子里,又从里面拿出几样奇形怪状的刀片:“你先出去吧,我柔娘治病,不喜欢别人在旁边打扰。”
“是。”
叶峤也知道这类神医一向有自己的独门秘术,不想被他人得知,她转身走出房间,望着天上的挂着的一轮明月,露出了沉思的目光。
她突然有点儿后悔接下这个任务了。
可是师父说过,后悔无用。
既无用,那便决然不论好了。
天光大亮,鸡鸣三声。
小镇上又迎来了新一天的朝阳,大门紧闭的柔记医馆内,正有一个病人缓缓睁开了眼睛。
傅云疏能感受到身体的疼痛,不仅是浓烈的灼伤疼痛,还有类似刀伤这样的割痛。
他慢慢坐起来,脸上已经苍白无比,眼中仍是一派清明。
看着四周的摆件,傅云疏可以判断这里是一处客房,她记得自己为了救叶峤,不小心把自己搭了进去,和叶峤一起摔下了悬崖,明明是必死无疑的局面,为何他会又活了过来。
卫英的效率未免也太高了些。
傅云疏正想着,屋外已经出现了一个身影,他皱眉一瞧,发现对方竟然是叶峤。
叶峤端着药膏走进房间,她身上的那件侍女衣服已经被换下,柔娘把自己的衣服借给叶峤穿,柔娘衣柜里的衣服样式不必多说,都是十分清凉的样式和面料,叶峤已经尽力找到一件不那么暴露的衣服了,不过她穿着还是觉得哪里都别扭。
柔娘让她给傅云疏背上的伤口换药,叶峤以为傅云疏不会醒,毕竟柔娘亲口说的,这伤不简单,常人若想醒来,需得等个一两天。
没想到只过了一夜,傅云疏居然就醒了。
傅云疏瞧着叶峤,她身上的衣服大部分都是用纱料所织,走路时丝带飘扬,胸前被一块浅蓝色长纱遮住,半遮半掩,别有几分旖旎风光。偏偏叶峤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这身衣服不是穿在她身上。
倒是比府里那身丫鬟服好看多了。
昨日的激动在见到傅云疏醒了以后荡然无存,叶峤把药膏摆在桌上:“公子醒了。”
“嗯,醒了。”此刻傅云疏背后又疼又痒,他也没心思理会自己在叶峤面前的形象:“卫英何在?让他进来。”
“卫公子不在。”叶峤看着他:“我们走散了。”
“嗯?”傅云疏眉角一动,卫英没有找到他们,那他是如何到这里的?
“你我坠崖后发生了何事?”
“大人被溪流冲走,我有幸落入树上,并未受伤。当时大人昏迷失血过多,我联系不到卫公子,只得带着大人找大夫看病。”
傅云疏惊讶不已,他原以为是卫英把他找了回来,没想到竟是叶峤这个小丫鬟,瞧她瘦弱的模样,带着自己一定费了不少力气。
“卫英竟然没有找来……”傅云疏沉吟着,忽地问她:“此处又是何地?”
“镇上的医馆。”
“医馆……”
提起医馆,叶峤才想起来自己是来替他换药的,她把药膏拿起来,道:“大人,您现在该换药了。”
傅云疏低下头,看到自己身上崭新的里衣,眉目一挑:“我身上这件衣服是你换的?”
叶峤点了点头。毕竟明面上她是傅云疏的贴身侍女,她要不换,总不能让云娘换吧。
“那你看了什么?喜欢吗?”轻佻又暧昧的声音自他口中传来,令叶峤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过若是从前傅云疏那副如玉公子的模样,可能的确会迷住别人,可惜现在傅云疏眼窝微陷,面色苍白,病恹恹的模样实在让人提不起兴趣。
叶峤眉角一抽。说实话,当时她急着向柔娘询问傅云疏的病情,根本没注意傅云疏身上到底好不好看。
不过一个花天酒地的奸佞之臣,想来身上也没什么看头。
“大人,该上药了。”她又重复了一遍,语气平平淡淡,十分扫傅云疏的幸。
傅云疏见叶峤不吃自己这一套,只得悻悻解开衣服,把长发拨到前面,露出被烧伤的背。
叶峤一层接一层揭开纱布,狰狞的伤口令她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杀手见了都不忍直视。
她缓了缓,却听傅云疏道:“别怕,死不了。”
五个字被他说的极为平静。
叶峤嗯了一声,莫名因为这句话安了心。或许她潜意识里真的害怕傅云疏会死,虽然她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想。
她让自己沉下心来,用干净的毛巾沾了水,一点一点擦着他背上的伤口。
傅云疏轻轻吸了一口气,咬着牙默然无声。
不知过了多久,药膏终于涂完,叶峤用干净的纱布重新为他包扎,傅云疏却像避之不及一样迅速穿好了衣服,半点正面没让叶峤看到。
叶峤瞧着不明所以,但是也没说什么。只道:“大人,我上好药了,您休息吧。”
“嗯。”傅云疏似是倦了,翻身侧卧背对她:“你出去吧。”
待叶峤走后,傅云疏慢慢抚上自己的心口,心跳声顺着胸口传到了他的指尖,不知为何,刚才他竟莫名其妙有些紧张。
这是他对其他女子从未有过的感受。
实在罕见。
傅云疏从昏迷中清醒,叶峤立刻去找柔娘,没想到柔娘竟然又不在医馆里,医馆里的人也不知道她去了何处。
叶峤只好等柔娘回来,请她看看傅云疏的病情。可惜直到天黑,她也没等到柔娘。
傅云疏嚷嚷着要吃烧鸡,可他是个病人,就算叶峤再不懂医理,也知道傅云疏现在绝不能吃这些油腻的东西。
偏偏傅云疏这个病人是个不听话的病人。大人有令,小丫鬟怎敢不从?
叶峤只得认命,用傅云疏给的银两买了半只烧鸡回来,她人认了命,心却不认,思来想去,她决定用巧劲儿让这半只烧鸡在傅云疏面前掉进炭盆里,让他再也吃不到。
她拎着烧鸡走到傅云疏门前,刚要敲门,忽地听见房内有一抹似有若无的脚步声,她左耳一动,与此同时猛地推开房门——
里面正好有两个黑衣人,其中一人已经靠近侧卧的傅云疏,扬起了手中闪着寒光的匕首。
有杀手!
叶峤下意识抛出手里的东西,瞬间打断了黑衣人手中的匕首,黑衣人以为是什么暗器,一脚将烧鸡踹飞。
烧鸡在空中又是一滚,不偏不倚,滚进了放在地上的炭盆里。
傅云疏被声音吵醒,翻过身忽视了黑衣人,目光直勾勾地盯着炭盆里的那只还冒着热气的烧鸡:“我的烧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