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的人一手撑在他耳边的床垫上,另一只手横在他胸前压着,再往下看,大概因为陆昀铮有一条腿使不上力气,两个人除了上半身隔了半个人的距离,下半身几乎贴在一起。
对方身上任何一点微小的变化,都逃不过被彼此捕捉。
闫硝呼吸顿时一滞。
如果不是昨晚陆昀铮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话,他肯定不会瞎想。
但是现在……
二人相接触的地方皮肤滚烫,无论是陆昀铮握着他胳膊的掌心,还是……别的地方,都烫得近乎不正常。
“你,你压着我,我也起不来啊。”闫硝磕磕巴巴道。
他简直既崩溃又无奈,面对这个伤患又不好使劲推开,怕陆昀铮脆弱的伤腿再因为自己多残几个月。
可是,这也太糟糕了!
闫硝胳膊肘撑住床垫就开始往外蹭,试图逃离这尴尬的境地,可刚往上蹭了半截,就听见身上的人呼吸重了重。
他跟着一顿,下半身似乎顶到了什么东西,睡衣布料单薄,哪怕隔着两层,传来的触感和温度依然清晰……
闫硝脑子里瞬间炸开了花。
他眨了眨眼,暗暗吞了下口水,朝身上的人干巴巴地笑了两声:“那什么,都是男的,别在意哈。”
即使灯光昏暗,他依旧清楚地看到陆昀铮脸上沉寂的表情,眉头皱得死紧,眼睫轻轻颤动,瞪着他的眼神愈加恐怖。
仿佛能就着这个姿势,趴到他身上一口咬死他!
“我我我现在就扶你起来!”
闫硝赶忙把自己从陆昀铮身下拔出来,扶着他的胳膊把人推坐起来。
这该死的尴尬氛围一定是因为周围乌漆嘛黑的环境,闫硝坚定地想。
他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迅速研究了一下床头的壁灯,想要点亮灯光以缓解这令人抓狂的尴尬。
黑暗中,也不知道是谁的心跳声这么不知羞耻。
扑通。
扑通。
跳得乱七八糟。
陆昀铮呼出一口气灼热的气,一把将薄被拽过来盖在身上,满头黑线地盯着闫硝,他本就夜盲看不清,这人还要莽莽撞撞来撩火,蹭出了他一肚子气。
正想发作,模糊中却看见那人找不到壁灯开关,急得在原地打转。
那焦头烂额的模样,紧抿在一起的嘴唇,再配上额头一块青紫的痕迹,仿佛是一剂消火良药,直接让他气得想笑。
闫硝越急就越找不到开关,无意识的开始咬嘴唇上的软肉,没轻没重地给嘴唇上咬出了一个血口。
这时身后伸过来一只手,在壁灯一侧挥了挥,暖黄色灯光瞬间打在闫硝脸上,环形灯带绕着房间逐渐亮起,顷刻点亮了屋内的黑暗。
闫硝不禁暗骂,天杀的有钱人,整这么智能的玩意做什么!
它只是一个壁灯啊!
他回过头来,看见陆昀铮靠坐在床头上,薄被盖在他小腹之下,手背抵着眼睛,像是连看他一眼都吝啬,低骂道:“滚出去。”
这句骂压根没有任何威胁意味,反倒带着点说不清的疲惫与无奈。
闫硝缓缓把目光落在他小腹附近,那薄被遮盖的地方,探究地看了几眼,顿时猜到了什么,该不会是……
可转而又反应过来,他盯着人家那里看什么!
陆昀铮的呼吸略微急促,额头和脖颈都泛着异常的绯红,他偏头低咳了两声,听着比昨天更严重了,再加上方才接触到的滚烫的温度,种种细节都指向了一种可能——
闫硝一拍大腿,操!他刚才想什么呢!
陆昀铮这是发烧了啊!
他赶紧拿手背试了试陆昀铮额头的温度,果然热得烫手,度数应该还不低,他还没来得及把手收回来,就被人拍开了。
闫硝也不在意,他推了推陆昀铮:“你发烧了!还能不能起来了?不然我把医生叫上来吧。”
“不要,”陆昀铮他按了按被吵得突突跳的眉心,哑声道,“给我找件外套,我下去。”
闫硝一刻也不耽误地照办,片刻之后,他推着陆昀铮乘电梯去到客厅。
医生已经将器械准备好,要对陆昀铮骨折的腿部进行定期检查,以此判断恢复进度,制定下一阶段的疗养方案。
一听说陆昀铮发了高热,医生脸色都紧张起来,生怕是断裂处的骨骼没有长好,引起什么并发症,好在诊断过后发现只是受凉导致喉咙发炎。
医生立刻电话通知让人送来药品,准备先给陆昀铮输液让体温降下来,再进行其他检查。
打上输液针以后,容姨引着医生带来的人去别处休息,客厅安静下来。
尾巴甩个不停的小狗在地毯上转悠,小爪子在陆昀铮的冰丝睡裤上胡乱抓刨,他垂着眼抬脚踢了踢,小狗翻倒后锲而不舍地爬起来,爬上沙发继续抓他的睡衣。
凶巴巴地模样可与昨天判若两狗,陆昀铮拎住这小玩意的后脖颈,本想把它丢下去,却蓦地想起昨晚……
闫硝在混乱与疼痛之间,仍然死死护着小狗笼不撒手,那宝贝的样子,小狗过得不好他说不定还会掉眼泪吧。
陆昀铮把狗放下,挠了挠它的下巴颏。
季元祁在一边沙发里翘着二郎腿,指了指狗:“你的品味什么时候这么……别致了?这要品相没品相,要血统没血统。”
“关爱流浪动物,懂不懂?”陆昀铮随口道,“我还给它买了支救助基金,如果你入股的话,可以定期收到它的成长照片。”
“……”
季元祁无语凝噎,他怎么觉得陆昀铮的语气似乎是在……炫耀?
“还是算了,这种福气还是你自己享受吧。”季元祁讪讪地摆摆手说道。
正好闫硝抱着几个抱枕从楼上下来,他调整了沙发靠背的角度,又把抱枕塞到陆昀铮悬空的后颈后面,拿起容姨备好的毛毯细心给人盖好。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配合默契,看得季元祁目瞪口呆,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欲言又止。
药液冰凉。
打进血管里没多久,陆昀铮的手就凉透了,他被体内冰火两重天的感觉烧得心烦意燥,看什么都不顺眼。
闫硝端了杯热水放在陆昀铮手边,就打算撤了,他以为陆昀铮跟季元祁会有话说,需要他回避。
可看着他扭头就走连句话也不留的背影,陆昀铮没来由的起了股陌生情绪,说不上是埋怨还是委屈,但就是不太舒服。
闫硝走出去没两步,就听见陆昀铮倦怠的声音叫住他:“你去哪儿?”
他懵懵地回身:“还有事吗?”
“冷。”
陆昀铮晃了晃正在输液的手,他鼻息烧得滚烫,嘴唇也干涩,声音都跟着带了点暖调。
“是毛毯太薄了吗?”闫硝走回来,附身正要摸上毯子。
高烧不仅把陆昀铮的皮肤烧得滚烫,还把他的神经都灼得更敏感了,他看着闫硝直愣愣过来却忽略了自己的手,顿觉他好没眼力劲一人!
陆昀铮盯着他,语气加重了些:“手冷。”
闫硝动作一顿,恍然大悟。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陆昀铮这语气黏黏糊糊的。
他还没来得及动作,陆昀铮输着液的指尖就碰了碰他手背,冰凉的温度贴上来,的确冷得惊人。
大概是药水太凉又输得太快了,闫硝下意识回了句:“那我给你暖暖?”
嘴比脑子快也就算了,手也比脑子跑得快,等闫硝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的时候,他已经蹲在沙发边,把陆昀铮的手捂在掌心里了。
方才还冷得要死的手顷刻被温暖包裹,陆昀铮先是怔了怔,继而盯着闫硝傻愣的脸哂笑一声:“你昨天真把脑子撞坏了?去找容姨拿暖贴来。”
嘴上说的毒,可手上动作却不见有半分抵触,静静享受着那双手带来的温暖。
下一秒,温度就撤走了。
皮肤再度暴露在空气中,比方才更冷了,仿佛仅有的一点温度都被那双离开的手带走,陆昀铮瞥了瞥自己的手,眉头微皱。
闫硝七手八脚地爬起来,应了声就转身去了,他怀疑陆昀铮说的可能是对的,他可能真的把脑子撞坏了。
不然今天怎么会接二连三碰上这种令人尴尬的局面!
陆昀铮恹恹的目光追着离开的人,直到那个身影消失在转角,他视线回落到输液的那只手上,却突然猛地回过味来,暗骂一声。
他的脑子被烧短路了吗?
刚才为什么会突然生出一种,不想放人走的冲动?
耳边突然传来一串“啧啧”声,陆昀铮偏头,就看见季元祁看着他,一边啧啧一边摇头,他轻嗤一声:“舌头抽筋了就闭上嘴歇歇。”
“去你的!别转移话题。”季元祁坐起身,下巴指了指闫硝离开的方向,“你们什么时候同居的?”
“什么同居?”
陆昀铮端着杯子灌了口热水,瞥他一眼,眼神流转间,微微眯了眯眼睛。
他尾音上挑反问道:“他跟你说的?”
这个“他”是谁自然不用多说。
但陆昀铮这问题问的,这事似乎有隐情啊,季元祁笑了笑,八卦地说道:“昨天你把郭家那个草包修理一顿,这事我可听说了。”
“你这‘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戏码,居然能梅开二度,还差点自曝了身份,这是你计划里的一环,还是真情实感啊?”
他这话里存了半分揶揄半分八卦,先不说闫硝刚才那忙前忙后的上心程度有多可疑,就他兄弟这幅乐在其中的态度就更诡异了。
不问清楚,季元祁实在好奇。
陆昀铮撩起眼皮,怪异地看了他一眼:“你这问的什么蠢问题?”
“闫硝到底跟你说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能让你产生这种低智的疑问?”他嗓子又干又疼,话说多了这火就从喉咙窜上了脑子。
季元祁抓住了对话漏洞,慢慢问:“闫……硝?”
陆昀铮顿了顿,又恢复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语气不屑:“他以前的名字。”
“他以前的名字你都叫得这么顺口了!?”季元祁故作惊讶。
陆昀铮白了他一眼。
干脆闭上眼睛眼不见为净,凉凉地说:“你没救了。”
“那我不瞎猜了,你说?”
“他欠我钱,来给我干活还债罢了。”
“欠你多少?”
“十五万八。”
“十……”季元祁这次是真的惊讶,“你在后面加俩零我还相信!林家不是挺宝贝他的么,十五万都拿不出来?他是不是故意找借口想跟你……”
他话没说完,直接噎在了嘴里。
陆昀铮狐疑地睁开眼,就见闫硝抱着个暖手宝走过来:“暖贴不如这个好使的,放一会就暖了。”
闫硝压根没听见这俩人议论了什么,他把陆昀铮的手轻轻挪到暖袋上,又把一条法兰绒的毛巾叠好,盖在他的手背上。
暖袋的温度的确比手温高多了,陆昀铮低头看了眼,毛茸茸的隔热布套顶着一只丑萌丑萌的卷毛狗头,那深棕色的毛发跟闫硝的发色简直有八分像。
闫硝看着陆昀铮不太赞同的眼神,不明所以地笑了笑:“你别看它长得丑,有用就行啊。”
笑起来就更像了,简直如出一辙的蠢,陆昀铮哼笑一声,沉默着没说话,泛着红晕的脸颊上表情冷淡。
他不是没听懂季元祁那欲言又止里的弦外之音,闫硝从一开始接近他就带着目的,这一点陆昀铮从未怀疑过。
但现在让他游移的是,那人除了接近他撩拨他之外,没有向他索要过任何利好林家或是他自己的条件。
是狐狸尾巴藏得太好,还没来得及,还是……
根本就对他另有所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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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 2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