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清逸变得忙了起来。
不再没课就待在家里,一放学就往家赶了。
甚至开始不回家。
为了安抚因杨清逸频繁不归家而产生的焦虑情绪,杨清逸转了很多房产和公司股份到景和名下,又给了她好几张存有大额现金的银行卡。对于景和提出的要继续看投资项目、课余学开车的要求,也没什么异议,只说会多配几个人陪她出门,遇事第一时间让景和给他打电话,注意防晒,不要累到自己。
有关他和周林的硝烟,还都是从楚白那儿听来的。
楚白说,赢家一定是杨清逸。
景和下意识追问为什么,他便只笑得一脸神秘地摇了摇头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便把话题转回投资上。
景和差点在娘家被绑当晚,杨清逸就找上了楚白,楚白本以为是来找他算账的,却没想到杨清逸很直白地说,说他的妻子蓄意逃跑,给了楚白一笔钱,让他配合演演戏。
当然,他们交谈的全程,都需要录音交给杨清逸检查。要是被杨清逸发现录漏了或者删减了,那楚白就死到临头了。
这笔钱着实不菲,直接把楚白创立民办大学的计划,提前了五年不止。
虽然目前攀峰教育主打的还是成人高考,但楚白对攀峰的定位,一直是‘多元化综合职业教育培训’,临州的总部去年起也顺利设成会计、厨师和汽修三门职业教育专业,按现在手头的资金情况,再发展上3-5年,就能正式整合为一所民办大学。
所以楚白这几天都在卖力地说服景和给他投钱,顺便肆无忌惮地引导景和尽快敲定逃跑的计划和时间。
除了个人癖好外,主要是因为楚白发现杨清逸居然希望景和逃跑,这等连吃带拿的美差,楚白岂会错过。
“选址初步考虑在临州或者江门。”楚白说:“在临州,我的导师可以帮我疏通批文,而我是江门人,我家在江门也有些人脉,建校容易一些。这段时间以来我和两地都有交涉,这周末我打算回江门看看,既然你一直都拿不下主意,不如我们一起过去,实地考察考察?”
景和笑:“又想把我骗去外地瓮中捉鳖?”
“我现在对你是一片忠心,日月可鉴啊景同学。”楚白一脸真诚道:“更何况,如果这事成了,对你来说是天大的好处。”
楚白凑近景和一点,压低声道:“同等学力资格只能在户籍地考,但中专在哪都能读。等毕业证到手,你的孩子也可以去上幼儿园了,那你不就能安安心心去上大学了吗?”
回到家,杨清逸正在阳台晒衣服,景和把书包往沙发上一扔快步过去,一边看他晒衣服,一边给他讲这个事,他哈哈大笑。
“一看到空子就想钻。”杨清逸抱着她坐到沙发上,轻轻捏她脸:“坏兔子。”
景和狡辩:“我才没有!”
“真没有吗?”
“嘿嘿。”景和笑两声,抠着杨清逸的衬衣扣说:“那你陪我去江门呗?”
杨清逸挑了个眉,语气淡淡;“有事情,去不了。”
“可我自己不敢去嘛。”
“找人陪你。祝龄?上次不就是她陪你去的通安?”
“可她老公好像不太乐意我和她玩呢。”
杨清逸神色一顿,“真的?”
“真的啊。”景和有些委屈:“他是不是瞧不起我?”
“等着。”杨清逸把景和放到旁边,从茶几上拿起手机又去了阳台,没几分钟又回来,同她说:“说好了,让祝龄陪你去。”
“真的!”景和开心地从沙发上蹦起来,吓得杨清逸急忙来扶:“注意点!别磕到。”
*
吃完晚饭,杨清逸便又走了。
景和趴在书房的桌子上,目送着他的车驶离小区,拨通了一则电话。
“齐总。上次您说,欠我一个人情。”景和直奔主题:“我来讨人情了。”
“杨太太想让我怎么还?”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我用合法的手段,不出一分钱地把一个人的资产全部据为己有?”
“你先生的?”
“不是。”
齐谨律笑笑:“杨太太或许可以去看看,之前让楚白签的协议。”
“我看过了,好像没问题。”
“可以趁追加投资,修改条款。”
“可以教我吗?”
“可以。”顿了顿,齐谨律又说:“这就是杨太太要讨的人情?”
景和笑一声:“齐总好像很失望?”
齐谨律又停顿几秒:“冒昧问杨太太一个问题。”
“您问。”
“你为什么要离开杨清逸?”
为什么呢?
因为她贪生怕死,因为记恨他救人不善后?
“因为我不爱他。”景和说:“所以不想和他过。”
“这样。”齐谨律了然:“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们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
“愿闻其详。”
“我是商人,利益至上。结识杨清逸,是为了拿到经开区的地,现在目的已经达成,我要退出遇霖这道漩涡,需要你助力。作为回报,我帮你离开鹤省。我想,这才是你故意让杨清逸给我打电话,主动向他暴露行踪,打消他怀疑的真实目的。”
“那您有没有办法,把我的户口从他家迁走?”
“容易打草惊蛇,不过也简单。”齐谨律说:“要迁回你原来的家?”
“不迁回去。我自己单独立个户。”
“那你需要有一套单独所有的住房。”
“好的。我会尽快买。”
“那你肚子里的孩子呢?要打掉吗?”
轮到景和沉默。
过了半响她才说:“不劳齐总挂心。”
“很抱歉我并不挂心你的孩子。”齐谨律笑一声:“这个小孩打与不打,对应的风险和代价是截然不同的,我需要以你的切确答复为依据,来判断这次合作划不划得来。”
景和忙说:“不打!”
“好。希望你能信守承诺。”齐谨律温和道:“我不希望这个风险,最后落到我头上。”
“您放心。”
“那你是打算从江门……”
“是。”
“从时间上来说,来不及侵吞楚白的资产。”
“所以,我想把侵吞来的楚白的资产,提前平价转卖给您。这次就算我陪祝龄去考察。”
齐谨律失笑。
但总归什么都没多说,继续推进话题:“需要我妻子帮你做什么吗?”
“不需要。也请齐总不要告诉她。”
“喔。”齐谨律有些诧异:“你们不是朋友吗?”
景和的声音无端小下去:“她以为我婚姻幸福。”
齐谨律没听清:“什么?”
“就算是朋友也没必要什么都说。”
“这样。”齐谨律若有所思地应和一声,便又和煦笑道:“那预祝你此次出行顺利。请尽快告知我你的落户信息,和楚白的资产评估情况,我们速战速决。”
“好。”景和也如释重负地笑:“感谢您。”
“不客气。合作愉快。”
*
挂掉电话,景和小跑回房间,拽挂在脖子上的红绳掏出钥匙,蹲到上锁的柜子前,开锁拿了两沓美金,又跑回书房,从杨清逸的书桌抽屉摸个新信封出来,放钱进去用封条层层裹紧,放进她周末要去江门时的包里。
便没头苍蝇似的右手掐着左手,在房间里打转。
最多去4天就回,除了换穿的睡衣和裙子,也就能带应急现金和护肤品化妆品了,不然会被他察觉。
只能忍痛割爱,把翡翠套装留下来了。
右手上也最多只能带三串手链,因为景和的腕表没摘过,要是两只手都带上手链,他也会怀疑的。
景和拉开她的首饰柜,如数家珍地把五层柜子里的每一样饰品都过了一遍,最终还是决定就今天手上戴的这两串就好了。
那还有什么能带走呢?
景和颓丧地盘腿坐在地上想了想,又陡然想起什么,跑回书房。
她拉开她书桌最底下那层抽屉,拿出放在里面的两个相册。
一本是办酒席那天拍的,一本是去美国旅游的时候拍的。
大多数都是景和的单人照。
她又把相机拿出来翻照片。
在美国时候的底片都还在,可以借口说去江门的时候想拍拍照把相机带走,等安定下来再去洗一遍。
但结婚时候的照片,就带不走了。
景和想了想,把照片一张张拆下来,放到书桌上,挨张拍照。
上百上照片里,仅一张杨清逸的单人照。
还只是一张侧脸,拿着捧花刚从车上下来,要去景和家接亲。
车门都还没来得及关,便被礼花炮围攻,他笑着抬手挡。
景和不记得还有这样一张照片。
她的指尖不自觉摸过他的鼻梁和喉结,也才发现他的下颌角居然这么锋利。
景和猛然回神,把照片放到拍过的照片堆里,继续拍其他的。
把照片全都拍完装回去,收回抽屉走出书房,景和又鬼使神差地走回去,找到那张照片,拍进相机里,然后下楼遛弯消食,回家做完作业,看会儿电视,熄灯睡觉——后三个小时,摸黑下楼,穿过坏了的围栏溜出小区,坐上楚白的车。
楚白温声问:“要去哪呀?”
景和看着后视镜:“你先往通江中路开。”
楚白也看了一眼后视镜,发车前行:“好。”
直到把通江中路开到头,得在下个路口选往左还是往右拐了,后面仍然没车跟着,景和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同楚白说右转,再岔到九安片区的春西路里。
楚白点头说好。
“楚老师。”景和笑看着前方:“杨清逸应该已经找过你了吧?你还敢这么帮我?就不怕出了什么事,他拿你撒气?”
“出事?”楚白笑一声,继续专心开车:“能出什么事?”
景和脸上的笑意加重:“楚老师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糊涂呢?”
“我是真不明白。”楚白索性将车靠边停下,将车熄火,扭头看向景和,眼里转动着意味不明的光亮:“帮杨太太出逃,对我来说有什么好处呢?我为什么要大晚上载杨太太潜回娘家,去偷可以去读中专的初中毕业证呢?”
景和咯咯笑。
半响,景和双手合十举在身前,就着打进车里昏黄路灯的光,可怜楚楚地朝楚白拜拜:“帮帮我吧楚老师。求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