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当时光是看到三中校服就一肚子气,更遑论一个不认识的人突然跳出来给你一沓钱,是个正常人都会觉得是骗术。
“用不着你帮。”景和一把把钱从包里掏出来砸地上,便快步离去。
现在想来,杨清逸给她钱是因为……喜欢她?
真是亏大发了。
要是那天接了钱,景和现在也是大学生了。那可是很厚一沓钱,怕是得有个两三万,足够支撑景和的学费和生活费。有了这笔钱,景和就能去到她能去的最远的地方上大学,和家里断绝一切联系开启新人生,杨清逸今年哪还找得到她,变成现在这个局面。
“我们是高中同学。”景和搪塞一句,急忙转移话题:“那你呢?你和齐总是怎么认识的?”
“说起来也很搞笑。”祝龄笑着说:“他在伦敦出生长大,剑桥硕士毕业后,在一家生物研究所工作到30岁,也就是4年前,工作不顺,被上司抢占多年研究成果,才回国进经伦出任总经理一职,但对人事聘请的助理都很不满意,就自己找助理,然后在江华看到我在推销咖啡,就聘用我做他助理。”
“喔!”景和立马被调起了兴趣:“然后然后你们就相爱了吗!”难怪上次见面就觉得两人之间气氛怪怪的。
“没有。”祝龄笑着摇头:“他是上上个月,突然问我要不要和他结婚的。”
“喔!”景和连忙收起桌板,也趴到座位和座位之间的软皮隔断上:“你暗恋他!”
祝龄没想到居然会被景和一眼看穿,她趴在隔断上咯咯咯笑了半晌,才抬起头,满面娇羞又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嗯。”
祝龄看着景和,眼睛亮晶晶的:“他是我见过最绅士,最有涵养,最有能力的人。我做梦都没想到,他会问我愿不愿意和他结婚。”
说完祝龄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顶着她红扑扑个脸蛋,强硬地又把话题抛回景和身上:“那你呢景和?你喜欢你先生什么呢?”
景和一愣。
但还不等她反应过来,祝龄便继续道:“他才19岁就娶你过门,一定是很喜欢你,迫不及待想和你结为夫妻,做你的家人了。上次在珠宝店里,他虽然在和其他人讲话,但目光一直追随着你,这次出门,他和我强调了很多遍和你有关的注意事项,电话里说了好几遍,发了短信,还手写了便笺呢。”
说着,祝龄连忙蹲回位置上,从桌板下的储物格里摸出包,把杨清逸给她的便笺翻出来给景和看。
隽秀的钢笔字洋洋洒洒写了两大页信签纸,足足罗列了27条。
“你的喜好忌口,孕期注意事项,他全都清楚呢。”祝龄看着便笺上的那些字,感叹道:“真细致。真羡慕你。虽然我和齐谨律结婚了,但他对我和结婚前没有太大区别,除了给钱、报备行程,就没别的了。”
一口气卡在景和嗓子眼不上不下,景和不知道说什么。
万幸空姐送来菜单说到饭点了,请两人点餐,两人才各自坐回床上,中断了这场闲聊。
景和随手勾了个套餐躺到床上,看着头顶关闭的舷窗,却满眼都是信签纸上的那些字,耳边也全是祝龄说的话。
她心下有股自己都说不上来的躁动。
得益于景安的喜怒无常,景和从小便练就了一身审时度势的本领,什么时候该说什么、做什么,才能保证自己的利益最大化,少受皮肉之苦,已经像是条件反射一样刻进了景和的骨血里,所以当发现自己没本事挣脱的时候,对杨清逸该哭哭,该跪跪,该要要,景和没觉得有什么拉不下脸伤自尊的。
但眼下,景和却突然判断不出来,接下来该怎么做。
在无法挣脱杨清逸手腕的处境下,景和的最优做法,必然是顺着他哄着他,和他要更多的钱为自己积累更多的新生活本金,蓄势等待下一个逃跑的机会。
可问题就出在,他喜欢景和上。
他喜欢景和,而景和又顺着他哄着他,便会让他得到反馈,使他陷入她也喜欢他、愿意和他好好过了的错觉,便势必会引来他更多的目光,反而增加她的逃跑难度。
“女士,这是您的午餐。”空姐的这句英语景和勉强能听懂,便同她说了声谢谢,刚拿起刀叉,祝龄便从前排探出头来:“咦,景和,又吃意面呀?你上一餐吃的不就是这个?不腻吗?要不要重点一份换个口味?”
景和心念一动。
对啊!
会腻的啊!
一道菜吃了两三次就会觉得腻,更何况是一个刁蛮任性喜怒无常,只知道要钱花钱,不勤俭持家,不贤惠体贴的妻子。
他那样一个强势霸道的人,肯定很快就厌烦了。
那便稍稍调整策略,在小意柔情和撒泼打滚之间来回横跳,看他忍受得了几时。
所以在下飞机到酒店后,景和遵照杨清逸要求,用酒店的座机给他打去跨洋长途电话,报备抵达之余,还询问他的鞋码、衣服尺码,以及内裤尺码。
杨清逸狐疑:“问这些做什么?”
“逛街的时候看到合适你的,给你买呀。”景和语气欢快地说:“我把它们洗干净,收在干净的袋子里,等你过来就可以穿了。”
“喔。”杨清逸沉默了一下说:“等我来了再洗。”
“没事的呀,新衣服嘛又没有明显的污渍,随便搓搓就好了。但你洁癖,晒干了我会喷一道酒精的。”
“你怀孕。”杨清逸言简意赅:“别受累。”
“只是因为我怀孕吗?”景和的声音里充满疑惑:“我不怀孕你就不心疼我了吗?”
杨清逸又沉默了一下:“也心疼的。”
“那你现在在干嘛?”
“闻你的味道。”
景和没理解:“什么味道?”
“你留在衣服上的味道。像月季花里的味道,是甜的。”杨清逸说:“虽然你只穿过两天,还洗过,但味道最浓郁的还是那条红色吊带睡裙,我睡在你常睡的那边床上,把它铺在枕头上面,一扭头就能闻到。”
“杨清逸!”电话经过层层转接才能接通,他们的对话都不知道要经过多少位转接员,他还说这些!
“喔。怎么了?”
“没什么!我挂了!”
“不要挂。景和。”杨清逸忙说:“我买了一支录音笔,正在录你的声音,你多讲两句话,可以多录进去一些,你不在,我没有可以抱的东西,有些不习惯,失眠了。下次失眠,就可以把你的声音放出来听打发时间了。你听——”
带着一点点滋滋电流声的景和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
是杨清逸在放录音。
“但是有些失真了,没有当面听你的声音清晰灵动呢。”杨清逸把录音关掉,沉默了一下,又说:“景和。”
景和嗯了一声。
“你有没有像我这样。”杨清逸说:“我不在,你有没有觉得有点不习惯?我胸口还闷闷的呢,你说这是怎么了?我是不是要生病了?但我是医学生,却没法把这症状对标到相应的病。因为这既不是心脏疼,不是肋骨疼,也不是胸肌疼、乳腺疼。好奇怪。明明在医院吵架那次,我27天没见你,都没有这次这么不习惯呢。是不是因为你怀孕了,我有些担心你。之前备孕的时候,你不是总嫌我一天到晚问你有没有受伤、高不高兴很烦吗?估计是问习惯了,心头总是在想这些呢——那你坐这么长时间飞机,身体还受得住吗?开始孕反了吗?吃得下东西吗?唉,飞机上的都是些预制快餐,到点了拿出来热热就端给你了,没营养,不卫生。你给我打电话说你上车了的时候,我就有些后悔了,你晕倒只休息了两天,我就让你去那么远的地方。我怎么就不能让你再等我两天,我们一起去呢。烦。可是我觉得,你真的要换个地方待待了。经开区的开发文件后天就公布了,这几天俞宁哪哪都危险,我不放心继续把你一个人放在家里——喔,景和,我一口气说了好多话,浪费录音了,到你说了,你快说。”
景和沉默良久才说:“不知道说什么。”
杨清逸不解:“刚刚不是还说得好好的吗?”
景和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精心设计的虚情对上不自知的真意,轻而易举就黔驴技穷。
“你想听我说什么?”
“我想想。”杨清逸一顿,又猛然想起来什么:“哦对,我趁失眠,把孩子名字取好了。大名叫杨思珈。木易杨,田心思,王加珈。小名叫佳佳,十佳全能的佳。”
景和若有所思:“怎么好像是女孩的名字,没有取男孩的名字吗?”
“男孩也叫这个。杨思珈。佳佳。”
“……行。”
“景和。”
“嗯?”
“你还没回答我呢,你也像我一样不习惯吗?”
景和笑一声:“没有哦。我反而还睡得很踏实!”
“为什么?你不可以这样!”
“为什么不可以?我就是要这样!”
“我们是夫妻。”
我们是夫妻,我们要相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