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来用晚膳,小厨房备了好多菜,然而瞿氏不伺候郁稚用膳,郁稚不会用筷,也不能在皇帝面前失仪,故而一口没用。
季容不请自来,站在皇帝身边伺候。
“玉美人也坐下一道用膳吧。”皇帝道。
“臣妾遵命。”季容挨着皇帝坐下,“瞧着娘娘都没怎么用膳,可是胃口不好?”
瞿氏道:“皇后身上起了大片疹子。”说着抬手撩起郁稚的袖子,“陛下您瞧。”
皇帝:“可有命御医诊断过?”
郁稚张口想解释,季容又道,“皇后娘娘去宫外,定是沾了什么不干净的。听说还险些被人虏进教坊,皇后娘娘往后可不能这么任性了!”
容姐姐怎么这样说呢......郁稚伤心极了。
瞿氏:“皇后身上不好,今夜不能侍寝,免得过了病气,陛下还是住在偏殿吧。”
萧歧不动声色地看着这对母女演戏,再瞧瞧小皇后的神情,唇角微微扬起,“私自出宫一事,朕已经训斥过皇后了,皇后年轻,正是贪玩的年纪,只是下一回得带着侍卫,免得叫朕忧心。”
郁稚瞧着皇帝,他语气冷冷的,但这番话却叫她暖心。
“行了,皇后好好养病,朕今夜宿在偏殿。”
季容欢喜不已,跟着皇帝一道离开了皇后寝宫。
......
深夜,郁稚孤零零坐在凤榻上落泪,阿母去偏殿伺候了,再没有管过她,她在浴殿用冰冷泉水沐浴,胡乱披了件寝衣,此刻身上更痒了,腹中饥饿。
记得幼年时,自己在鲁国公府的偏僻阴暗一隅,着破布食剩饭......
秋夜雷雨,郁稚不住地哭泣,即使进了皇宫,登上皇后宝座,如今身在富丽的未央宫,她还是这样狼狈......
“不是你求着朕宠幸季容,怎么又哭了呢?”低沉而无奈的声音想起。
郁稚慌忙擦干眼泪抬头望过去,皇帝就这般立在床柱旁,静静地看着她哭,不知她看了多久。
她迷茫,“陛下不是去了容姐姐房里......”
“回朕的话。”男人的语气不容置喙。
郁稚解释自己哭的缘故,“臣妾只是身上太痒......”
男人撩起她寝裳衣袖,手臂被她挠出了血。郁稚还要去挠,被萧歧按住了手臂,拿起枕边药膏。
郁稚不太确定,皇帝是要给她擦药么?
皇帝打开药瓶,淡淡香甜味溢出,“你不是碰不得蜜桃么,药膏里怎么掺了蜜桃汁?”
“啊?”郁稚凑过去轻闻,果真闻到了蜜桃香气,“该是阿母无意间拿错了药膏......”
皇帝轻蔑嗤笑,“皇后还要自欺欺人么?难道不是你那位好阿母故意为之?”
郁稚再笨也知道皇帝的意思,阿母想皇帝去容姐姐房里。
皇帝命人送来药膏,耐心替她擦拭,新药膏冰冰凉凉,疹子消下去大半,郁稚心里暖融融的,抬眸瞧着男人,其实他生得很好看,眉目狭长,面容英挺。
“其实也没有那么吓人......”她不自觉嘀咕道。
“是在说朕么?”皇帝忽然抬眸看她。
郁稚顿时如惊惊弓之鸟,咬住了唇瓣,睁着湿润的眼眸与他对视。
萧歧莫名一笑,十六岁的郁稚虽然愚蠢,也比二十六岁的她多了几分灵动可爱,更不会强势地拒他于千里之外。
但这并不代表他会宽恕她。
“将寝衣褪了。”皇帝慢条斯理地刮了一层药膏,似是从这般小事中获得了乐趣。
皇帝很温柔,可郁稚总觉得哪里古怪,“其实臣妾可以自己上药,不必劳烦陛下......”
皇帝就这么凝视着她,他身着坠地的玄色广袖长袍,散着发,全身上下再无缀饰,可郁稚觉得这比起满身铠甲的他更具君王气势。
郁稚褪了寝衣。
“皇后太纤柔,若是想孕育皇嗣,还是得吃得丰腴些。”萧歧道。
十六岁的郁稚太过青涩纤瘦,指尖轻触,她就微颤,红晕爬上瓷白脸颊。皇帝替她擦药,他很认真很温柔,明明已经侍寝过数回,可她还是想闪躲。
“告诉朕,为何要哭?”他垂首亲近她。
郁稚心脏怦怦直跳,她向来都是对皇帝避而远之的,可今日很奇怪,她也想躲开,却不是因为恐惧而躲开。
他的手轻轻抚她,郁稚觉得自己成了砧板上的鱼,皇帝只是为了擦药不是欺负她,是她自己多想了。
十六岁的郁稚真的很好欺负,萧歧从中获得了别样的欢愉,“因为朕去了季容房里,皇后觉得被冷落了,所以哭呢?”
皇帝的声音也格外温柔,郁稚避无可避,眼眸湿漉漉的,“臣妾、臣妾......”
她无所适从地去扯开他的手心。
男人掌心顿时失去了温软,“皇后怎么了?不擦药了么?那你告诉朕为何要哭?”
他垂首几乎贴在她鬓发,郁稚心慌意乱的实在招架不住。
进宫之前,父亲叮嘱过她,绝对不能心生妒意,君王最厌恶妃嫔之间的争斗嫉妒,她摇头道,“臣妾没有嫉妒容姐姐,臣妾绝对没有。”
男人唇角微微下抑,看来他的皇后不知道他要听什么。
郁稚身在皇后之位已是如履薄冰,绝对不能背上善妒罪名,郁稚哭诉,“因为容姐姐被封为玉美人之后,阿母冷落了我,故而我才哭的。”
郁稚发现皇帝的脸色却越来越阴沉,他果然不喜善妒的女人!
“臣妾是因为阿母而哭,绝对不是因为陛下而哭!”少女语无伦次地解释完,已经泪流满面。
“诶诶?”
下一瞬间,郁稚就被皇帝拽下了凤榻,她只来得及拽过寝衣胡乱往身上披,连绣鞋都没穿好。
皇帝打开机关,将人带进地下密室。
郁稚再度听见了偏殿传来的声音,她捂住了耳朵,她不要偷听阿母与容姐姐的话!!
皇帝偏不纵着她,将她捂耳的手臂拽开,偏要她听。
郁稚拗不过他,又羞又恼气得攥紧了拳头,倔强瞪着皇帝。
“给朕听着!”男人很声低语。
“可是陛下又说要通宵批阅奏疏,不能留在我房里,明日若陛下再来,说不定又被那狐狸精勾去了!”
瞿氏:“女儿别忧心,我日日在那废物的汤羹里放蜜桃汁,还有那药膏,叫她奇痒难耐,陛下再也不肯近她的身!”
原来真的是阿母......
郁稚潸然泪下,阿母自小疼爱她,如今为何这般对她......
季容:“母亲就不能下狠手,了结这废物么?!她不识字,坐在皇后宝座上,若是叫天下百姓知道,还不贻笑大方!”
瞿氏:“她好歹身在后位,对我们有益处,倘若就这么没了,其他妃嫔当上皇后,那还有我们母女好日子过么?眼下你早日怀上皇嗣要紧,我们母女俩一生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
郁稚赤着足,地面冰凉,皇帝松开她的手腕,她却没有再捂耳朵,阿母与容姐姐一直咒骂她......
最后她精神恍惚被皇帝牵着离开了密室。
郁稚一直哭一直哭。
“地上太凉,穿鞋。”
男人俯下他高大身躯,捏起少女软绵玉足为她穿上鞋,郁稚泪眼婆娑怔怔瞧着,“陛下对臣妾真好......”带着哭腔,神情真挚,布满抓痕的手臂颤悠悠地环住了男人的劲腰。
“呜---”郁稚一头扎进皇帝怀里失声痛哭。
雨夜无家可归的幼猫,只需稍稍安慰几句,便死心塌地了。
“皇后不要伤心,你的阿母不要你,朕要你。”他将她抱到怀里,掌心探入她浓密发丝轻声安抚,“朕是你的夫君,朕才是永远不会抛弃你的人。”
男人的声音似蛊惑,郁稚感受着他温暖宽厚的胸膛,不禁用额头轻轻摩挲他的衣裳,从前对他的恐惧一扫而空,此时此刻在他怀里,她觉得格外安心。
咕噜噜--
肚子却在此刻不争气地叫唤起来,她一整日都没好好用膳。
皇帝命人传膳,郁稚看着面前一大桌精美膳食,她不会用筷,抬手要去抓碟子里的肉,还抬眸悄悄打量皇帝的反应。
皇帝不禁腹诽,她真跟幼兽无异。
“郁稚,不许用手。”
这一声又将她吓住了,郁稚缩回手,如犯错的稚子般抬眸看着皇帝。
“不要用手抓,朕来侍候你用膳。”萧歧从中获得了乐趣。
“啊?”郁稚惊讶,这世上除了阿母,没有喂她吃饭。
十六岁的郁稚就是一只落单的幼兽,这样软弱可欺。萧歧执起碗筷,夹了片卤牛肉喂给郁稚。
郁稚早就饿昏了头,张口就去咬,软糯米饭下肚,顿时止了饥,她稍稍瞄了一眼糖醋排骨,皇帝便夹了一块喂到她口中。
酸酸甜甜的郁稚吃得眉眼都舒展开来,完全将方才的伤心事抛诸脑后。
皇帝夹了第二块糖醋排骨,郁稚张口来吃,他却抬手将排骨拿高些,少女微微蹙眉,立即跪坐起身来握住他的手腕,凑过来咬住排骨。
萧歧曾在北境养过一群狼崽,他的皇后与嗷嗷待哺的狼崽无异。
最后郁稚就着皇帝的手,饮下碗中的热汤,吃得心满意足,独自微微鼓起。
郁稚:“陛下有读心术不成?怎么知道臣妾爱吃这些?”满桌的膳食都是她最爱吃的。
男人搁下碗,取过帕子替她擦拭唇角。
萧歧微微笑道,“朕是你的夫君,自然会观察皇后的喜好。”
“可是陛下如何知道臣妾不能食蜜桃?”皇后跪坐在椅榻上,睁着润眸好奇问皇帝。
男人神情霎时凛冽,小妖后!说她愚笨倒还有些机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