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四分城城主府夜宴,你也要参加吗?”
帐外,隋孚持着刀剑带着人一刻不停地巡卫,帐内,三人对坐。
“呼……自是,这种场合王世怎么会不带上我。”吹了一口热茶,衡观这才觉得在主帐里积攒下的虚寒与不耐一扫而空。
“虽说他一直疑神疑鬼,但该利用你时到果决得很。”看着这两日衡观时时应付着王世而浑身不适的样子,霍枭就幸灾乐祸。
嬉皮笑脸的,情不自禁地抽动着嘴角,她又赶紧扒扒脸,让僵直的脸舒缓,好把自己弄得看上去很正经的样子。
“王世如此多疑,怕是任何人都不在他的信任范围之内。”不知从哪儿弄来一罐软膏,唐挽自昨日发觉被灵夫人摸手后,就悄咪咪地保养起来,试图用这种方法将自己的这个破绽抹去。
“唐先生这句话说得很对,王世生性如此,没有任何信任之人,但这也可以说明,任何人只要有利,都可以在他的驱使,利用范围之内。”衡观说着这句话,眼刀还飘向了霍枭,看起来颇有些幽怨无奈。
“你看我做什么。”无辜地瞪大眼睛,霍枭故作可爱的微微噘嘴,双手在脸颊旁边一摆,“当初可是商量好的,怎么现在,嗯?又要犯懒了吗?”
“……”
噫,辣眼睛。
虽然应付王世这样处处疑神疑鬼,时时刻刻试探套话的人很辛苦,可这对衡观来说不过一点小困扰,他现在如此抱怨,纯粹是懒病犯了,又想打摆子,但一看霍枭那娇作的嘴脸,衡观又突然觉得,王世什么的,都不算事儿了。
“我怎么敢呢。”跟霍枭待久了,衡观也学会了阴阳怪气。
不得不说,曾经痛苦不堪的时光藏于心中,往日插科打诨,混沌不堪,是霍枭,将她又带回了人间,藏在那嬉笑之下,不用言语,只一个眼神就能明晰,就能参悟。
当然,就是太过明晰,让他被迫勤奋起来,想偷懒都逃不掉。
这两人,奇奇怪怪。
看衡观与霍枭东扯西扯说一大堆有的没的,唐挽倒是没有一种局外人的自觉,不仅没有不自在,反而稳坐如山,甚至还有些领悟。
“明日去四分城主府肯定不止王世与你,他有没有说,还要带上何人?”
“还有付陈,这人是他手下那七个守将里还算聪明机灵的那个,除此之外,他还要带二十精兵。”
唐挽:“只有二十?他这般自信。”
“这我可是听说过。”数着盘里的脆豆,霍枭指了指帐外,“这二十人精兵名为冲蛮卫,乃是王世一手培养,刀枪剑戟无一不通,令行禁止,只遵从王世一人的命令,是实打实的王世手中的一把利刃,所以,可不要小看这二十人,在四分城,他们绝对能以一打十。”
“既如此,那明日营地内的阻力岂不是会小很多。”听霍枭讲述了这精兵的厉害,唐挽反倒想到了另一处。
一脸你很上道的表情,霍枭说道,“正是如此,明日虽宴无好宴,但这也是我们的好机会。”
第二日
“军师,你来了,正好。”正站在那里闭眼等着灵夫人为他系合衣袍,王世听到动静,登时一脸笑容地朝衡观招着手。
“军师,你看本将军这身如何?”
“将军气势非凡,这身衣袍配您再合适不过。”双手合于腹前,衡观唇角上扬,夸赞了一句。
“哈哈哈,还是军师你的话最合本将军的心意,当然,夫人你给本将军细心打理的衣袍也是甚好。”
“将军过誉了,这都是妾身分内的事情。”站在王世身前,灵夫人面带微笑的垂眸为他整理衣襟,“对了,将军,您不是说还为秦先生准备了东西。”
“啊,瞧我,差点忘记了。”王世一拍脑袋,看向衡观,“军师,你来了几日,本将军却未曾为你准备好礼,是本将军的疏忽。”
“将军严重了,将军心里惦记着秦某,秦某真是荣幸之至,不胜感激。”
“欸,这是哪里的话,夫人,快让人把东西送过来吧。”
“是,将军。”
掀开帐帘出去,灵夫人很快便领着一个侍从进来,“将军,秦先生,这是用关内上好的浮光锦缎制成的衣袍,水火不浸,冬暖夏凉,以秦先生的风姿,配您再合适不过。”
“将军,此物过于贵重,秦某万万不能收下。”一看到那衣服上的微弱流光,还有鼻尖似有似无的悠远香气,衡观立刻知道了这是什么衣衫,他不动声色地垂了垂眼眸,继而连忙低头弯腰,想要推辞。
“欸,军师莫要推据,快快收下。”
“将军,这……”
话还未说完便被打断,王世站在上面睨着衡观,“我说了,军师你莫要推辞,此物专为你所做,独一无二,你不收那可就太伤本将军的心了,而且……一会儿你可是就要陪本将军进城,去见一见那何廷,那就更不能轻慢对待了。”
“……这,多谢将军赏赐于某。”
接过那身衣裳,衡观倒退着离开主帐。
“他居然还给了你衣裳,够大方的。”一看衡观手里拿明显用料不凡,金丝银线编织其中,甚至隐隐散发蒙光的月白色衣袍,从小到大还没见过这样的昂贵衣衫,霍枭就哇得一声发出了感叹。
“这身衣裳也不是那么好穿的。”自幼生活在唐家,唐挽自然也接触过这浮光锦制作的衣裳,虽然他并没有资格穿过,但却也知道,这种浮光锦有某种特性,也不知是谁想出来的主意,以文言将文气封于锦缎,待到成衣后,文气散尽可衣服上自留墨香,其香味特殊,堪称独一无二,但也正是这独一无二的香气,四处溢散,所到之处墨香持久,萦绕不散。
将这特性告诉霍枭后,唐挽盯着那衣服定定地说道,“这是王世不放心衡先生,担心他与何廷有勾结,故意防着他呢。”
还是头一回知道这种功效,霍枭看了看唐挽,又看了看衡观,“这王世倒是会想主意。”
若不是唐挽,霍枭这种草头出来的人,又哪里能见识到这,想到文言文气还有这般作用。
不过唐挽出身唐家,知道这东西,王世也曾在世家待过,倒是衡观,看来他那副并不惊讶的样子,显然从前也不一般啊。
“王世让你穿这阵衣裳去赴宴,看来今晚衡先生你是一丁点儿都不能动作了。”
唐挽觉得有些遗憾,这种隐蔽的宴请,其宴席上说的任何一句话都值得主意。
“这有什么,衡先生他本来也只是随便看看。”还没打算一接近就开始搞事情,今日衡观去参加这鸿门宴主打一个陪伴。
“相反”霍枭给了唐挽一个眼神,“真正的重点在我们这边。”
“吁——”
“报将军,冲蛮卫在此,随时供将军差遣。”
“好,各位兄弟在此,本次赴宴必可安枕无忧。”
说着,王世看向左右,“军师,陈付,我们走。”
“是,将军——”
一行人开拔,在四分城外呆了这么多天,终于可以进城看看,看看这四通八达,让那么多人迷恋的好城究竟是如何情形。
“城主大人,外面,那个王世将军来了。”传信兵眼看着城楼处人群聚集,城门大开,便立刻赶来汇报。
转着手里的扳指,何廷侧头看了那传信的小兵一眼,“知道了,下去。”
“是,城主大人。”
“大人”何管事一看何廷的样子,便识趣地凑了过来。
“去,刚才那个,拉出去赶走。”
呵,什么东西,也配叫将军。
“你们听说了吗?”
“这是谁啊?”
“是啊是啊,好威风……”
“这城门开了……”
一行二十三人,以王世为首,各个骑着高头大马,以一种招摇过市的张狂,漫步在四分城的街坊之中。
“陈付,军师,你们说,这四分城的街景如何?”玄色披风在身后招摇,眼见着四分城灯火通明的热闹景致,连王世身上的凶煞之气都被这烟火气浸染得没有那么可怖。
“将军,这四分城的景色自然是极好,让人看着就想留下不走了呢。”这陈付穿着一身盔甲,但面上到斯斯文文的,跟其余那几个守将五大三粗的模样到十分不同,只是这一开口说话,便也变得跟他们余下的几个差不多了。
“你说得对,这四分城的烟火太暖,差一点儿就让人忘记边域的苦寒了。”
“对了。”王世偏头看了一眼衡观,“军师,你觉得这四分城如何啊?”
看着迎风招展的布番,衡观笑笑,“四分城的确热闹非凡,百姓也还算富足,确实不愧扶风郡第一大城美名。”
闻言,王世感叹,“确实是不负,走吧,去看看这么人杰地灵的地方,这尊贵的四分城主如何,不过,不用着急,慢慢走。”
城主府
“他们到哪儿了?”搁那儿搓着扳指,自刚才那小兵传信,到现在热茶都换了几杯,却还不见人影。
“大人,下人传信,说是,说是……说是蛮头子还在街上。”
“嘭——”
一把将杯盏砸向桌面,四溅的茶水滴落,何廷那张圆润的脸都扭曲出几道细纹,“好你个王世。”
“到了,就是这儿了。”足足在城里闲逛了一个时辰,几人这才赶到城主府。
“哎呀,王将军,久仰大名,今日你来这儿,我这城主府还真是蓬荜生辉。”
好像那时生气的不是他,接到王世赶到的消息,何廷这才懒洋洋放下糕点,慢步到城主门口,像换了个人一样,一脸热情地展开手臂招呼着王世。
“何城主,彼此彼此,本将军也是神交何城主许久,今日见面,也算是如愿了。”
“哈哈哈哈”×2
两人你虚情我假意,说了几句场面话,何廷这才招呼着站在身后的何管事,“快,还不给几位贵客牵马。”
“是,大人。”
***
另一边,营地之中掐指估算着衡观他们已去了一个多时辰,霍枭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翻起来。
“你的腿脚……”也接触了有段时间,在看到霍枭又一次四肢不协调的动作,唐挽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忍不住好奇,问了出来。
“啊,这是老毛病了。”甩了甩腿,霍枭毫不在意,“现在可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现在营地里松泛,机不可失,我们也该行动了。”
正说着,隋孚掀着帘子进来,“已经检查过了,剩下那几个都在喝酒,现在醉得不省人事,周围的守卫也都疲惫得很,碍不着什么事。”
“好,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出发,我去找灵夫人,你们就四处走走看看,将这营中的地方都摸清楚,记得小心啊,别露了马脚。”
“还是我去见那位灵夫人吧。”唐挽听到霍枭的安排皱了皱眉,心里其实有点放不下。
“不了,你上次就略微吃了个亏,还是别再增加心理阴影了。”
被霍枭这话一噎,唐挽听着,也不得不承认,却是有几分道理,一直生活在唐家,过早的被淘汰掉,没有任何可能性,也没有人会试图栽培他这样一个弃子,只是听着那些吹捧唐婉的光荣事迹,唐挽才勉强窥探到那外界的一角,这样看来,他确实是少许多经验。
“好,我知晓了。”被跟霍枭相处得久了,唐挽也开始正视这个问题,并下定决心,以后就像霍枭学习。
还不知道唐挽冷淡的表情下隐藏着那么热爱学习,并以她为样板的心,霍枭整了整衣服,这才抱着这两日准备好的捧篮朝外面走去。
“雪环姑娘——”
“嗯?你怎么过来了?”看着霍枭抱着个篮子,雪环疑惑地打量了她一眼,双手合在身前。
“雪环姑娘,是这样的,您也知道那日,那日将军宴请,我和挽书不是在小帐帮灵夫人打了一点下手嘛,那日回来后军师对灵夫人的手艺赞不绝口,雪环姑娘您也清楚,这些年先生风餐露宿,困苦的日子也是家常便饭,难得先生能这么高兴,所以我也想着能不能向着灵夫人学得一二分,好日后也能让先生高兴。”
“哦?”探头看了看霍枭篮子里的东西,雪环有些不太情愿。
许是看出了她这个苗头,霍枭立马补上一句,“我也知道,我这请求太过突然,但是雪环姑娘,我是真心实意想跟您和灵夫人学习手艺的,虽然我也知道学不得您煲汤时的那种灵气,但也希望雪环姑娘能不吝教导。”
这回重点提了雪环的名字,果然,她一下子表情明亮了几分。
“这,好吧,我就代你向夫人问候一下。”
“多谢雪环姑娘。”
脸上挂上最真诚的笑容,霍枭连忙道谢,站在原地等待。
“哦?那个墨白小兄弟要向我学习厨艺?”一下一下的梳理着长发,闻言,灵夫人轻轻放下梳子,将妆匣中的白玉圆珠坠子挂在耳畔。
“是啊,夫人,您也知道这学习厨艺需要灵气,我也怕他耽误您的时间,但看他请求的实在诚恳,所以就过来向夫人您说一句。”
“嗯,雪环你也知道,无论学什么都需要灵气。”一点一点将软膏涂在手掌又用清水洗净,灵夫人转头看过去,“不过他也是为先生心切,一心想要讨秦先生的开心,左右我闲暇无事,便是教他一二又有何妨呢。”
“还是夫人您仁善。”
“就你嘴甜。”
“灵夫人”远远地看到两个人影从帐中走出,霍枭立刻小碎步追了过去,“夫人,骚扰您了。”
“怎么会”看着霍枭那机灵的样子,灵夫人噗嗤一笑,似乎是被逗得很开心的样子,“你若真心想学,我高兴还来不及。”
“自然是真心想学,夫人的花芯糕做得极好,让人念念不忘,便是挽书,原本也是要一起的呢,可谁知他的手在整理竹卷时突然受伤了,若不然定会与我同来。”霍枭说这话时笑容一如方才,只是她眼眸漆黑,如无尽的深潭,吸引着灵夫人的目光。
“哦?”脸上的笑容依旧,一举一动,神色动作都完美得不像常人,灵夫人两只手掌交叠,修长的手指格外白皙圆润,“手受伤了,可还严重,我这里有专门的软膏,护理手掌极为有用。”
“多谢夫人美意,不过还好,不严重,他很快就能好了。”
“那就好,不过以后再整理竹卷还是要小心点,那些东西……很锋利的。”
“是啊,是啊,但东西也是太有用,能让人获益良多。”
“对,有用,便是我也要学习的。”
“夫人,外面风大,我们还是进去聊吧。”眼看着灵夫人和霍枭在那里你问我一句,我问你一句,关心些无用的,雪环站在一旁,动了动嘴,还是提醒道。
“哎,你看我,光顾着闲聊,都忘记了,快,进帐,我看看你准备的东西,雪环说你采了好多种样子的花芽呢。”
“是了是了,我特意准备的,四分城周围花草树木不少,种类繁多,我还真是挑花了眼。”
进了帐子,霍枭一把将篮子放在案上,掀起上面的盖布后让开了位置。
灵夫人从善如流地走上前,掐起了一朵花芽放在鼻尖轻轻嗅了嗅。
“嗯,极好,看来墨白你保管得很得当,这花芽上的香气还在,仿若鲜花新鲜。”
“能得到夫人的夸赞,是墨白的荣幸。”
“那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好啊,夫人……”
***
“湘歌,你说这营地守卫这般松散,有什么好探查的地方呢?”站在帐外左右巡视,隋孚叫着唐挽。
“这只是看似松散,虽说多数人不管用,但还是有些地方巡视得很谨慎,而我们就是要去看看,那些巡视的很频繁的地方到底有什么。”
“你比我聪明,你看着办吧。”发现自己好像并不适合这种狗狗祟祟的任务,隋孚在刚才就险些被发现。
“好好巡你的队。”敲了隋孚胸膛一下,换了一身玄色长袍,唐挽步履自然地从帐子走了出去。
“等一下。”
刚要离开,一道尖细的气声从旁边穿出。
被吓得亡魂大冒,隋孚与唐挽皆是毛骨悚然,如触电一般毛发炸起,迅疾地转头,两人一左一右看向背后。
两人身后,一个幽暗的角落里,夔朔悄悄探出脑袋,那动作,那神情,显然是窝藏在那儿许久了。
见到是夔朔,两人都不由松了一口气,随即,便是涌上脑门的怒火。
尤其是隋孚,受不得刺激,他整个人气血翻涌,额头青筋鼓起,涨裂青紫,还是唐挽眼疾手快,一把用手指戳在隋孚的眉心,揪着他的后脖领子将人送进了帐子。
“……”
才刚打了个招呼,夔朔简直目瞪口呆,这隋孚是什么毛病,这么吓人。
“你做什么躲在那里。”一甩帘子,唐挽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额间满是汗水。
刚才揪着人回了帐子,唐挽一把将隋孚压在塌上,两只手掌死死摁在隋孚的脸上,白气自隋孚的头顶升腾,与此同时,唐挽的周身也隐有白雾缭绕,那合该是未曾转换的文气,不知为何,却始终无法被唐挽掌控,吸收,直到一炷香的时间过去,隋孚的挣扎才渐渐减弱,整个人如虚脱地躺在那里,一言不发,甚至根本没有力气睁开眼皮。
“呼……”甩了甩手中的汗水,唐挽喘着粗气,这才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我想跟你们打个招呼啊。”莫名其妙地看了唐挽一眼,夔朔眼尖地发现了唐挽此时犹如虚脱,汗水淋淋,他这才后知后觉,好像霍枭是说过,隋孚有隐疾来着。
意识到自己好像招惹了点错误,夔朔立马更改了态度,“啊,他…没事吧?”
“无事……”也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唐挽又想起霍枭,若是她,应该不会如此慌乱,想象着,唐挽似乎都看到了霍枭那嬉皮笑脸的样子,随即整个人也立刻冷静下来。
“你来是有什么事吗?”才有闲暇问夔朔,唐挽悄悄地拄着帐子,给有些发软的腿借点力。
“当然是一起去调查啊,你们这密探一点都不遮掩,我可是一字不落,听得一清二楚。”幽怨地看了唐挽一眼,夔朔觉得,自从来到这儿,霍枭都不带他玩儿了,一天天在隋孚手下训练,夔朔是心里苦啊,甚至有些隐隐的嫉妒,嫉妒唐挽怎么就不显山不露水,就后来居上了呢。
果然,他就知道夔朔这小子听到了,没来得及跟霍枭说一声,唐挽想要拒绝,“这事要谨慎小心。”
“我知道啊,要小心谨慎。”说着,夔朔也一把从地上跳了起来,“不过你知道,我这从前是干什么的吗?”
“……干什么的?”
得意地挑一挑眉毛,夔朔双臂环胸,大拇指对着自己,嘴角咧得开朗灿烂,“侠盗,听说过没?”
侠盗?
从头到脚打量了夔朔一遍,唐挽深切怀疑他口中所谓的侠盗是给自己美化了多少。
“不信?”
“信,信,不过这跟行动……”
“当然有关系。”将唐挽还没来得及说出的话堵在口中,夔朔自来熟地一把揽过唐挽的肩膀,“既然你信,你想啊,那我去打探地形那不是手到擒来,如同探囊取物吗,要知道,你们两个刚才可是都没发现我。”
“……好吧。”
因为刚才夔朔是那一句话,唐挽根本没办法拒绝。
不必怎么思考,丢掉了隋孚,唐挽学着夔朔的样子偷偷溜走。
***
四分城城主府
“来,王世将军,你我一同畅饮一杯,如何!”
城主府内,何廷高坐上首,而王世也与他并排,一同坐在上方。
“哈哈哈,何城主说的是,来,大家共同举杯。”
一群人咕嘟咕嘟地灌下一杯酒,气氛如同烈火烹油,端是十分热烈。
“王将军”放下酒杯,何廷满脸通红,绷紧的皮肉没有一丝褶皱,“今日与王将军欢畅痛饮,本城主也是心怀快慰啊,不知将军你觉得这城主府的招待如何,是否合你的心意。”
“哈哈哈,何城主的招待自然周到万分,从来到城主府就开始无微不至的照顾,今日的夜宴更是丰盛至极,而且不止如此啊。”
端起酒杯打量了一眼,王世嘴角的笑容看起来有些戏谑刺眼,“除了何城主你,这四分城的百姓也是无比热情,让人忍不住都想要留在这城中了呢。”
嘴角的笑容一顿,继而又恢复正常,何廷看着王世那挑衅的样子,只觉得心中怒火中烧,想要把王世那欠揍的面皮整个撕下来。
“哈哈,将军说得是,我们这四分城的百姓最是热情不过了,他们啊,不仅好客,而且还很团结,一致对外,一但有谁敢危害四分城,那这些百姓可都是能抄起武器就冲的。”
“哦,是这样么,那我今日一点,倒是没有看出来,军师,你今日有察觉吗?”
王世手中的杯子不曾放下,转而开始招呼衡观。
“将军明鉴,某今日也未曾看出,不过何城主在四分城多年,自是比我们了解百姓的情况,不过秦某虽没看出这些百姓的兴致,却看出了些别的。”
“哦?看出了什么?”王世在那里追捧符合着。
“看出,这四分城的百姓心明眼亮,精神气好得很,一看便知道,他们平日里最能分辨是非,一心向善。”
“哈哈哈哈,说得好,本将军亦有此种感觉,来来来,喝酒——”反客为主,王世开始招呼着下手的四分城官员。
脸上的笑容僵在脸上连角度都没有丝毫变动,何廷带着张假面,将杯中的酒闷下,这一轮回合,是他略输一筹。
“何四——”
“哎,大人。”一听到何廷的招呼,何管事赶紧小跑着赶到何廷身边。
“让你多准备的酒水准备的怎么样了啊,都放到哪里去了,你看,大家可都还没尽兴呢。”
“是小的疏忽,大人赎罪,这就准备着呢,而且,别厅的戏班子也都侯着呢。”
“那快些让他们上来。”说着,何廷垂下了手,两只手指微微弯曲,聚拢成一个圆弧。
看到这个手势,何管事也回了一个,他看着何廷,双眸眨动了一下。
得到回应,何廷的心情突然好了许多,刚才因为王世而起的憋闷一扫而空,“来来来,王将军,这杯我敬你。”
随着鱼贯而入的舞姬招摇起舞,何廷又开始与王世有说有笑起来。
一直沉默寡言地坐在那里,不是王世招呼绝不多费脑筋开口,衡观看了眼在厅中穿梭的何管事,又看了一眼正与王世有来有往的何廷。
嘴角露出一个笑容,衡观装作没看到他们二人的眉眼官司。
***
“将这个放进去就可以了吗?”
拿着几朵五彩花芽,霍枭瞅了一眼烧得滚烫的热水,将他们尽数丢入水中。
“是了,那日时间紧,人又多,我便只做了道简单的点心,今日正好无事,借着你这些五彩的花朵,倒是可以做些复杂的吃食出来。”
专著着手中的活计,小帐中,因为没有做汤的活计,雪环早早出去,一时之间,竟只剩霍枭与灵夫人二人。
看着那咕噜咕噜滚着的沸水里上下浮动的花芽,随着温度的浸染一点一点将其中的颜色逼出。
“夫人,您的手可真巧啊,居然会这么多点心的做法。”
“呵呵,哪里。”将衣袖翻卷,露出两只洁白如玉的手臂,灵夫人拿出一罐茶叶,将其细细研磨,混入面粉中。
“我自幼便喜爱这些,那时,除了读书识字,每日便钻研着这些,现在想想,那时的时光,可真是轻松又惬意,美好的不像真实。”
“夫人这话说得有些悲伤。”放慢了手中的动作,霍枭声音也闷闷的,“其实,虽然现在每日跟着先生生活得很好,但我偶尔也会想起从前。”
“夫人大概不知道,其实我啊,从前也有些毛病,小的时候,脑子反应的慢,总是被村里的小孩儿欺负,大家风言风语的都在背后悄悄说我是傻子,只有一个人,我邻家的哥哥,他不嫌弃我,还拉着我一起玩儿。”
听着霍枭的话,灵夫人渐渐放慢了动作,她脸上的表情不变,只微笑的弧度减弱,似隐似现,“既然是这样,那你小时候应该过得很不愉快吧,那为什么,还会偶尔想起来呢?”
“嗯,谁知道呢,虽然那时候的生活不甚如意,但也有值得怀恋的,就像现在,虽然生活得还不错,但也总有些不如意的。”
“墨白说得是呢,人生啊,哪能一直如意呢?”说着,似乎有些愣神,一个没注意,手中的长勺滑落,几滴滚烫的热水迸溅,将灵夫人白皙的胳膊溅起几个水泡。
“夫人,你无事吧?”一把将手中的东西扔掉,霍枭大跨步迈到灵夫人跟前,直接捉起了她的手臂轻轻呵气。
“墨白,你……”似乎是没想到霍枭这大胆突兀的举动,灵夫人手臂向外一抽,但没能抽动,看着霍枭垂头帮自己清理伤处,灵夫人剩下的那只手臂轻轻捂脸,看不见那始终挂在她面上的笑容,此时的灵夫人神情称得上冷漠。
或许正是因为眉宇间难遇磨灭的凉,才让灵夫人不得不端起笑容,遮掩自己的锋芒。
“夫人,都处理好了。”小题大做的将纱布在灵夫人的隔壁上缠了一圈,霍枭才后知后觉自己的行为似乎有些过界了。
立刻倒退一步,霍枭双颊烧得厉害,耳根几乎熟透,“夫人,抱歉,是我不好。”
看着霍枭那纯情少年的表现,灵夫人将袖袍落了下来,“你有什么可抱歉的呢,帮我处理了伤处,我谢你还来不及呢,墨白。”
“可是,可是我冒犯了夫人。”
“嘘……”将指节抵在霍枭的唇边,眼见着他睁大了眼睛,灵夫人双唇微微张开,吐出轻柔的话语,“不要再说了,是我要感谢你。”
看霍枭不再想着说话,灵夫人这才把手指从霍枭的唇边拿开,“看来墨白你确实是很喜欢学习厨艺,我也觉得你于此道很有灵气呢,我们以后应该能经常探讨,你说对吗,墨白。”
露出两个虎牙,霍枭笑得腼腆可爱,“多谢夫人的夸奖,我也对此万分期待。”
对视一笑,两人默契的转身,开始专著手中的活计。
“这道五彩茶糕做好了,墨白,你来尝尝,味道如何。”
看着碟中色彩各异的茶糕,霍冲拾起一块儿黑色的放入口中,“嗯,入口清新,细腻醇厚,果真是好吃的不得了,夫人,您真是心灵手巧,能将美味的糕点传授于我,看来要向回报夫人,我也要想一想有什么可以赠与夫人的。”
“那我真是太期待了,不必着急,你可以慢慢想。”
转身,两人提着食盒从小帐中走出,分向了两个方向,渐渐,人影消失于黑夜之中。
“驾,驾——”
夜色掩盖中,一匹飞马不知从四分城的哪个角落偷偷跑出,正快马加鞭地赶路。
正提着食盒匆匆回营帐,霍枭耳朵微动,突然滞住了脚步,然后又如常地向前走。
“呵……呵……”
一身玄色黑色劲装伏在马上,何刻心中焦急,眼睛眨都不眨,几乎要将马跑断了气。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如阴影幽灵的黑色文气向前追逐,仿若水蛇,缠绕在何刻的脖颈眼眸。
几乎是一瞬间,就意识到不对劲,何刻猛得翻身下马,任由身下的马匹失去控制,一头撞死在树干上。
没有言语,手掌武气化作一柄锋利的尖锥,何刻矮下身子,谨慎地打量着周遭的一切。
是文气,看来附近有个文士。
还好……
武技——如影随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