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瞧着倒是行事沉稳,细致入微,最重要的是,若无意外,他应当是个文士。”
晁术认真地分析着唐挽,只从几个细微末节就验证了唐挽的身份。
“文士?真的,我怎么没有看出来?”一听晁术说唐挽是个文士,被霍枭从青槐的阴暗巷子带出来,越发活泼好动,夔朔立刻回头朝那边的帐子瞅了一眼。
好吧,在经历这么些个不靠谱的文士后,夔朔已经从一个极端到了另一个极端,下意识地不把行为正常的唐挽当做文士了。
“一个文士,一个武者,这样的搭配居然在这位将领手下当无名小卒,莫非是什么大家族子弟出来体验生活,磨炼意志?”霍枭想象不出这两人怎么活得如此委屈,她可是看到唐挽天天看守着那些粮食,就怕一个闪身就有别的队伍过来偷抢。
上手从晁术那里将霍枭剩下的那块饼掰下来一半,衡观一点不为自己多吃多占的行为感到脸红,“不是那个奋威将军手底下实在人才济济,就是他们两个藏着秘密。”
至于那个奋威将军手下人才已经多到区区文士武者瞅都不瞅的地步,衡观觉得不是不可能,就是白日做梦来得要快一些。
“唉”闻言,霍枭感叹了一句,“现在怎么是个人都有秘密啊。”
不知道她最不喜欢打探别人的秘密嘛,还非要送上来让她知道。
对于他们四个每日饭后的聊天,阿骆已经从最开始的迷茫到现如今的习惯,非常机智的得出都跟他没什么关系的结论,阿骆瞪着一双黑亮的眼睛在那里发呆,反正只要霍枭说什么他就干什么,一点多余的想法都没有,活得相当开心。
第二日
“你,过来——”
对照着唐挽为他整理出来的可栽培人员名单,隋孚一大早上就大马金刀地开始提溜人。
被叫到的人无一不惶恐惊愕,心中不住猜测自己到底是犯了什么样的事,竟惹得隋孚亲自来拿人。
“大,大人,小的没犯什么事啊……”磨磨蹭蹭地不想动弹,这些本就被强制抓来的人声音颤巍巍。
“让你们过来就过来,在这儿费什么话——”脑门的青筋又开始一蹦一蹦地疼,隋孚脾气暴躁地大吼道,成功地将人给吓得跪在地上,双腿颤抖发软到站都站不起来。
“你们先起来吧。”从隋孚身后走过来,唐挽轻轻擦过隋孚的脸颊,然后侧身看他,“隋队长是有好事要讲,是不是?”
清凉的气息从唐挽的指尖传递,隋孚略微冷静下来,“没错,本将看你们为人还有几分机灵,身子骨也够结实,还算可塑之才,这才让你们追随于我。”
勉为其难地解释了几句,隋孚让唐挽把那几个人带到一边。
一早在旁边看热闹的霍枭看着隋孚与唐挽的动作和眉眼官司微微侧头,贴近衡观,“大酒鬼,你说这人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对霍枭起的外号接受良好,衡观瞟了一眼隋孚,“应该是吧,你怎么问我。”
“那不是你比较有经验吗。”他们五个里,只有衡观饱受文籍副作用的苦楚,一个聪明的脑袋瓜时不时就掉线一下。
现在智商在线,还很聪明的衡观听出了霍枭的言下之意,不由有些面色发绿,“彼此彼此,我看主公你引天雷的手段也很娴熟。”
“……”
听着霍枭和衡观在那儿你一言我一语地互相伤害,队伍里唯一的稳重者,一张冷脸震慑夔朔,阿骆,衡观的靠谱后盾——晁术,打断了这不友好的话题,“武者武技虽不如文士文籍千奇百怪,但也有些特殊的反应。”
“那个唐挽靠近隋孚时似乎并未调动文气,或许这与他的文籍有关。”一听到晁术说话,衡观恢复了正经。
“看来这两人不是简单的从属关系。”霍枭本来看隋孚安排唐挽做些杂活以为唐挽是隋孚的下属,但现在看来两人的关系并不简单,至少唐挽不处于弱势那一方。
正想着,已经在那边薅完人的隋孚就朝着霍枭他们走了过来。
嗯?
看着隋孚这么煞有介事地靠近,三人都有些警觉。
“大,大人……”仗着个子小脸上写着好骗柔弱,霍枭呐呐地说道,眼巴巴地看着隋孚,似乎是想要问他干什么。
“那个大个子,过来。”没把霍枭放在眼里,隋孚扫了一圈儿,指着蹲在一边的阿骆说道。
他要找阿骆?!
联想到刚才隋孚征兵拉人的举动,霍枭明白了他到底想做什么,看着阿骆那坚实的臂膀,霍枭心说难怪,要培养心腹,像阿骆这么身形出众的人没道理不被带走,只是,她可不放心阿骆一个人被拉走。
“大人,小叔他,他脑子不好的,会冲撞了大人。”
怼着霍枭的额头将人扒拉到一边,隋孚直接走到了阿骆跟前。
眼看着一坨黑影挡住阳光,阿骆这才后知后觉他们在谈论自己,眨巴眨巴眼睛,阿骆的目光不自觉飘到霍枭身上。
赶紧用手戳了戳衡观的后腰,霍枭给了他一个眼神。
“大人,小弟自幼烧坏了脑子,承蒙大人抬爱,但也怕辜负了大人你的期望。”衡观躬身走到隋孚身边,两只手抓起了他的衣袖。
“不用说那么多。”隋孚抬手一挥,嗯?竟然没扯开。
“大人,小的的意思是让大人能否将我那不成器的大儿子一并带去,不指望他能有什么出息,只求大人能让他学点本事,为大人效劳。”
配合着衡观,霍枭一把把夔朔推了过去。
莫名其妙被衡观给出卖到隋孚手上,夔朔好想大声说不,奈何霍枭在一旁凶神恶煞地盯着他,让那个不字噎在喉咙里怎么都说不出口。
看着个头同样不大的夔朔站在自己面前,隋孚又联想到阿骆那不太灵光的样子,“算了,一起带走。”
这句话一说完,衡观就无声无息地松开了隋孚的袖子,低着头缩着手擦那不存在的眼泪,“多谢大人。”
带着照顾阿骆的任务跟在隋孚身后一起离开,夔朔不忘将衣兜里的破烂一股脑交给霍枭。
“怎么多了一人?”对自己标记的人选一清二楚,唐挽看着那个不在目标中的夔朔,看向隋孚。
将人扔到一边训练,隋孚带着唐挽进了帐子,“你说的那个叫阿骆的脑子又不太好,他家人便让那个小个子一起过来了。”
“这可不像是你的性格,居然这么轻易妥协了?”十分了解隋孚,唐挽一点儿不信这个理由。
“不是,是因为……”隋孚说着,手掌抚上衣袖,“那个人他……”
“你是说他拽着你的袖子,你居然还没挣开。”一听到隋孚这样说,唐挽立刻开始回忆衡观的样子,那种落魄的颓唐的样子,与他从前见过的碌碌无为的懒汉并没有任何区别。
只是他居然能抵过一个武者的力道,虽说隋孚当时也就随手而为,但那也不是一个普通人能做到的。
发现这人藏着秘密,唐挽现在最关心的不是别的,而是本来掩藏的如此好的人突然有意暴露,他想要干什么,还没天真到认为衡观那一手就是随心而为,不经意暴露,显然,他是在展示自己的力量给他们,而且还不知敌友。
“你如何看?”
“也许我们该跟他谈一谈。”
是夜,四野寂静无声,只有两三个守夜兵卒在营地边缘巡视,隋孚站在账外,目光隔着老远直直地戳在衡观身上。
“他看过来了。”一点要入睡的迹象都没有,霍枭第一时间注意到了隋孚的动静,“看来你今天的试探有效果。”
“若他们发觉不到,那我们就该好好商讨一下有没有必要跟他们合作了。”
在前一日分析了两人的情况后,霍枭与衡观,晁术三人便一致同意先与这两人接触,这样才好更详细了解情况,同时,也能交个朋友,即使谈不来变成敌人,五对二,他们怎样都不亏。
“快去吧。”待在原地,霍枭与晁术看着衡观脚步轻巧地走向了帐子。
“隋大人亲自迎接,秦某感到十分荣幸。”
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衡观就来到了隋孚眼前,这让本就有所戒备的隋孚更是暗自心惊。
“请。”生硬地丢下一个字,隋孚转身先进了帐子。
还真是一个愣头青,只短暂地接触,衡观就发现了隋孚的这个特点。
看来这人是来自某个大家族吧,他身上那种年少不知事却与生俱来的高傲真是分外熟悉,哪怕伪装着老练的样子也不能遮掩。
相比之下,唐挽看着就成熟许多,请人上座,他这才开口,“今日信直与我说,秦先生你身手不凡,这让唐某也十分好奇。”
“当不得这等夸奖,只是走南闯北的日子久了,为了生计,有些粗浅功夫。”一进了帐子,衡观就收敛了那狂放不羁的样子,看着才有几分潇洒善谈。
“哦?原来是这样,那不知秦先生这些年都有什么见闻,可否与唐某讲解一二。”代替隋孚主导着话题,唐挽身体稍稍前倾,一副认真聆听的样子。
“见闻谈不上,只是见多了战争,无可奈何罢了。”
“谁说不是呢,战火连天,苦得都是百姓。”唐挽叹息了一声,“可既然秦先生如此厌恶战火,又为何会投入这兵伍之中啊。”
不要说是被人抓了壮丁,只看他的身手,他若不愿意,谁又能强把他按来。
衡观当然不能说最开始是为了蹭一口饭,“秦某厌恶战火,但如今又能躲到哪里去呢,大家都身不由己,只能尽力而为之。”
“原来如此,所以秦先生此次前来……”聊了这些有的没的,话到此处,唐挽也就不想绕圈子了。
“其实秦某是为了寻求合作。”衡观也敞开了目的,不遮掩了,“我等觉得隋将军与唐先生身怀才华,抱负,不应该只守着这样一个小队伍,而是应该有更能施展抱负的地方啊。”
对视一眼,隋孚率先说道,“就算你这么说,又能施展什么招式,那将军又岂是说见就能见的。。”
当他和唐挽是傻的吗,鉴于某些隐晦的问题,两人都没办法展示自己的能力,若不然,还用得着衡观说,他们一早就直奔奋威将军而去了。
“我自然有我的办法,只是看两位要不要合作而已。”
斟酌了一会儿,唐挽坐直了身子,“若是秦先生能一展风采,我们自然也愿与秦先生共谋。”
“唐先生爽快。”这么说着,衡观轻轻抬起手臂,将衣袖上推,在他左手小臂上,一个银白色图案清晰地印在上面,是文士印信。
【他是文士。】
得到这个结果,两人没有流露过多的情绪,唐挽看着那印记又说到,“原来秦先生是位文士,那不知唐某是否有荣幸一观秦先生的本领。”
这两人……
听到唐挽提出的要求,衡观脑中闪过几缕灵感,但他嘴上不停,“既如此,那秦某献丑了。”
“积善成德。”
一句简短的文言发出,淡淡流白如月光的文气萦绕在隋孚身上,立刻,隋孚就感受到了衡观文言的力量。
但他脑门神经快速地蹦跳着,眼球也开始发红,不消多说,唐挽立刻伸手点在他的额头。
“秦先生的本事我等已经见到了,能与秦先生合作,唐某万分荣幸。”
“唐先生谬赞了,既如此,那秦某便先回去了,等明日再详谈也不迟。”看出隋孚的问题,衡观十分善解人意地转身离开。
待人走后好一会儿,隋孚才汗津津地回过神来,然后,他懊恼地一拳砸向桌案。
“你别这样想,那个秦三变的道行比我们要高很多。”
只看他那不经意施展文言的动作,还有那控制得异常精细的文气就知道,这个秦三变绝对是一个文心上成的文士。
“我们暴露了很多。”隋孚声音有些发闷,“若他看出我俩的弱点。”
“看出来就看出来吧,本身也不是能隐藏多久的东西,而且这未尝不是件好事,他若因此而心生轻视,也只能说他不过尔尔,必然要狠狠栽个跟头。”
如风一般地去,又如风一般地回,霍枭和晁术毫无睡意,坐在那里等待着衡观回来。
“如何,他们同意了。”霍枭说这话时语调平平,很明显,她一点都不怀疑隋孚和唐挽是否会接受合作。
“嗯,他们同意了,而且我发现一件事情。”
“只在此处做一个小队长,没有去向人自荐,应该不是他们不想而是不能。”
“哦,怎么说?”霍枭来了精神。
“隋孚的问题很大,方才我只用文气稍微释放了一个辅助文言,他便立刻头痛难忍,一副要爆发的模样,不能接受文言,随时随地的发病,这就是他的问题,而不知是他,还有唐挽,能安抚隋孚,可以肯定他是一个文士,而在我今日展露文士印信后,他还露出让我释放文气的要求,这不正常。”
晁术:“文士印信乃文士专属,他没理由不相信你的身份,只能说明,他遇到过空有文士印信却无法释放文气之人,而这个人应该就是他自己。”
无法施展文气,也就无法对敌,即便是一个货真价实的文士,那也没有意义,难怪他们两个明明拥有资本却没有出路。
“居然还无法施展文气,这病症还真是够稀奇。”霍枭暗叹,这唐挽还真是倒了八辈子霉,这简直比不是文士还要痛苦,空有希望又落空,这么长大,他不会有心理阴影吧。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霍枭真相了。
“也许是他文籍的问题,有些文籍就是如此,让人无可奈何。”
***
隐秘地达成了初步的合作意向,白日照常赶路,待到了夜晚,五人正式汇聚在一起。
“隋孚,隋信直。”
“唐挽,唐湘歌。”
既然合作,几人也不想扯那些虚浮的客套话。
“霍枭,霍知白。”
“衡观,衡不闻。”
“晁术,晁道玄。”
“还有夔朔与阿骆,我们并不是一家人。”
虽然达成了合作,但隋孚并没有放下收揽计划,而阿骆与夔朔白日训练,又在夜晚追赶队伍的步伐,一早就累得昏死过去,睡得正香,怎么叫都叫不起来。
“初次见面,请多指教。”让隋孚与唐挽惊异的是,不是与他们商量的衡观,反而是平平无奇,黑得出奇的七头身霍枭是主导人,这实在是太具迷惑性了。
“大家既然已经互通了姓名,不如就此直接进入正题吧。”微笑着看着隋孚与唐挽,霍枭问道,“我想问一问,两位对如今这个兵伍的领头人,那个奋威将军了解多少?”
来这儿之前自然也下过很大的功夫,唐挽只停顿了一秒便开口说道,“这人名叫王世,是个武将,实力很是不俗,原本该是驻守边域,抵御蛮族的守卫将领,不知为何,却被突然调来扶风郡支援四分城,而除了先头部队,其余的主力与我等后勤都被下令四处征兵,不限人数。”
霍枭:“他与四分城主有矛盾吗?”
既然四分城已经到了要边域守将支援的程度,那应该很危急才对,可这王世不仅没有带兵火速前往,反而还下令让这大部队在路上浪费时间征兵,就算他的先头精英到达四分城,那又有何用。
“听说曾经四分城主克扣过王世的粮草。”
“……”
所以,究竟是谁下的命令让王世支援四分城,这是怕四分城死得还不够快吗?
“那这王世为人如何?”
“这个我们不曾打探到,只听说他手下武将众多,势力很雄厚。”
只有武将没有文士,霍枭看了看衡观,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切入点。
“若到时赶到四分城,衡先生能施展手段,想来进入王世眼帘的机会很大。”也没有在意衡观一开始使用化名诓骗,唐挽觉得这是机会,对他们两方来说都是。
“若无意外,衡某那时便可带着隋将军一起前往,只是要委屈隋将军暂时充做衡某的下属。”
“这当然没问题,只是唐挽需得跟着我。”不是隋孚粘着唐挽或不信任衡观,实在是他身体的问题离不开唐挽。
显然,霍枭他们三个也想到了这个问题,“这是自然。”
“那可以说说这四分城的情况吗?”
“当然可以。”
彻夜长谈,五人分析着四分城的情况,直到天蒙蒙亮,霍枭他们才从账中走出。
看着霍枭他们离开,隋孚与唐挽毫无睡意,唐挽靠在塌上双目望着账顶,“信直,你觉得那个霍枭如何?”
“善于伪装,心思缜密,身边还带着像衡观那样厉害的文士,确实十分厉害。”隋孚直直地躺在塌上,回答着唐挽,语气中带着渴求羡慕还有满满的落寞。
听到隋孚的话,唐挽没有声息,只用手覆盖住眼睛。
就和隋孚的感受一样,唐挽也在这短短地接触中,感受到了霍枭的运筹帷幄,可这不是重点,而是明明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可唐挽却切实地从霍枭身上看到了那个人的影子。
只是一点回想,就让唐挽满心颓唐,还有那不断叫嚣着的破坏与愤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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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