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现在看着落魄不得意,朴素的面貌快要与霍枭晁术他们一般无二,但也不能掩盖的是,隋孚与唐挽确实是从世家走出来的公子,经年的教授,无论有意无意,家族的教训都体现在了他们的举手投足间,刻印在了两人的骨子里。
只是若有可能,唐挽怕是宁愿自己从没有出现在这压得他快喘不过气的家族中。
河洛唐家,一个延绵长久的家族,自大玄建朝时就隐秘地多处下注投子,借着拥护有功的东风,一直盘踞在关中河洛一带。
起起伏伏,铁打的唐家,辉煌过也落魄过,在主家的后世子弟不争气挥霍家族势力难堪大任之时,唐挽的先辈这一脉分家瞅准时机,联合了其他分家一举夺位,自此成为唐家正统。
所有成功都是一步一步的谋划,而能在关键时刻乘风而起自此掌握唐家,唐挽的先辈这一脉自然也不是毫无准备。
兢兢业业的筹谋,无时无刻不在虎视眈眈,在看到曾经的主家渐渐显露败相时,当时的唐挽先辈就明白了一个道理,不进则退,安久必危,没有争夺只会乐不思蜀,是以他魄力地定下了一个家规,一个折磨着唐挽,存留在他们这一脉的上位制。
自当年夺位成功,这么多年,因为唐家的情况,外人都谣传当时的唐挽先辈谋夺主家,罪孽深重,是以其后代也遭受着诅咒,无论哪一代都是一脉单传,子嗣稀薄得可怜。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所谓诅咒根本是无稽之谈,那稀薄的子嗣,谣传的一脉单传更是他们有意而为之,家规的代价。
不是没有子嗣,只是这些人都一个个死去。
【斗争才能强大,逆水行舟。】
自此以后,成为新任主家的唐挽祖先一脉开始了养蛊一般的残杀。
每一任家主的培养都是血淋淋的罪孽,无论主家下一代诞生多少个孩子皆被叫做一个名字,他们仿佛只有一个代号,被赋予争夺那唯一的名字的资格。
自幼被灌输的就是要争抢厮杀,否则下场不是死去就是成为新任家主永远的影子。
只是那些被打下烙印的孩子怎么可能放过绝杀的机会,除了下一任家主没有人能活过这场厮杀,最残忍的时候,甚至有三十几个唐家子弟顶着相同的姓名日夜苦熬只为争夺那一个成为真正的自己的机会,最后没留下一个影子,杀光了所有兄弟姐妹成为家主,送走了老家主和分家族长,凶名震慑唐家上下,而那人正是唐挽的爷爷。
或许也是因为他经历过这样残忍的屠杀,唐挽的爷爷没有再像祖辈一般留下那么多的血脉厮杀,转而订下了一个详细严苛到方方面面的考核,而唐挽的父亲正是在兄弟三人中表现最为优异而夺取下任家主之位的人,被规则限制着,唐挽的叔叔伯伯没有就此丧命,只是隐藏面貌从此成为唐家的影子。
自觉已非常宽容,这冷酷的家规自然被严苛地执行着,直到唐挽这一代,一光一暗,身为双胞胎姐弟中的一个,唐挽自幼就知道,他与姐姐永远不会和平相处,也正是知道这一点,所以,唐挽一直活在唐婉的阴影下。
仿佛生来就是为了统领唐家走向更辉煌的未来,唐婉自小就展露出自己不凡的一面,比其他人更早的成为文士,修行一日千里,性格更是刚毅自信,唐婉在唐家就是那永远灼热燃烧的太阳,每一个看到她的人都会为她的气质魅力折服,心甘情愿供其驱使,斩获众人,而唐挽,那就只能是被阳光照得无所遁形,只能残喘在阴影中的爬虫。
无比清醒又悲哀的认识到,有些争夺从一开始就结束了,理所当然的只看向唐婉,唐挽是唐家被所有人遗忘的影子,这种情况在他明明是个文士却无法使用文气时达到顶峰,毫无价值,在家族边缘角落如此无用的他甚至不配成为唐婉的影子。
无人倾诉,无人聆听,唐挽像个幽灵孤寂地漂浮在唐家的宅院中。
直到有一日,隋孚看见了他,嘴中叫着唐挽,眼里却不是他姐姐的身影。
和唐挽一样,隋孚也是隋家的存在不高,只在偶尔的闲言碎语中出现的小透明。
与唐家不同,浮川隋家是一个靠姻亲关系稳固自身在关中势力的家族,一面培养家族真正的人才,一面派出家族中经过评估无法再有更大作为的子弟与其他世家联合。
作为隋家直系,现任家主的一个儿子,隋孚本应不在这名单之中,可是作为一个武者,因为武技无时无刻不血气沸腾控制不住自己,更无法接受文士的辅助,今后的道路被可以预见的判了死刑,隋孚因为自己嫡系的身份成为了隋家稳固与唐家关系的棋子。
自幼有清晰的目标,并不在乎自己的夫君究竟是谁的唐婉同意了这个交易,与隋家联合有利,唐婉拿出了这个名分位置。
被这样轻而易举地定下了命运,隋孚他不甘心,也是因为这样他与同样孤寂的唐挽碰到了一起。
越是压抑便越想要爆发,终于,一见面就惺惺相惜的两个人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趁着那一夜新春漫天的烟火,两人携手逃里了那片笼罩他们的阴影。
说来可笑,知道隋孚逃离后,隋家派还出了私兵追查想要抓回隋孚,而唐家那里却毫无动静,他们根本不知道家中还有一个叫唐挽的人在那一夜一起离开了。
***
“呵……”冷笑了一声,唐挽自回忆中抽离,双眼猩红却没有泪水,他又不伤心,又怎么会哭呢,所有的委屈渴望早在幼时就被磨光了。
“唐先生,你……眼睛进沙子了吗?”
双目通红了一晚上到现在都还没完全好的唐挽默默地看着霍枭,“……没有。”
【真的吗,我不信。】
怎么看怎么不像没问题,只是想着如今与唐挽并没有太熟,霍枭贴心地笑了笑,没有再发问。
看着霍枭转身离开,唐挽悄悄松了一口气,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自己好像招架不住霍枭这样的人。
就这样一路按照王世队伍的方向行进,五日后,霍枭他们终于靠近了四分城。
***
四分城
城外几公里处,虽是夜幕降临,营地却灯火通明,燃烧着碳火,帐中带着暖意。
“姓何那老匹夫如何了?”大马金刀地坐在上首,王世看着没有一般武将那样雄壮魁梧,反而有几分精瘦,让人会误以为他不过如此,只是若看到他卷起的衣袖下那布着疤痕的手臂,可能就不会这么觉得了。
“将军,刚才探子还来报,说是那城主府大门紧闭,但从后门运出了不少瓷器碎片。”
“哈哈哈哈——”闻言,王世仰头大笑,如三伏天的喝下冰水让人无比畅快。
“让人继续打探,务必要给我关注何青烈那老匹夫的一举一动。”
“是,将军。”报来了王世想要的消息,负责探听四分城消息的属下听话的躬身告退。
待人离开,一只柔若无骨的纤细白皙手掌缓缓挑来了帐帘。
“将军辛苦,来喝碗热汤吧。”
声音空灵不染尘埃,起伏婉转处又带着恰到好处的软,一抹青绿走入帐中。
灵夫人端着木盘,脚步轻盈地走到王世身旁,将那还冒着袅袅热气的白瓷碗摆在王世面前,便又善解人意地走到他的身后为他揉起了肩膀。
“果然还是夫人的手艺合我胃口。”放下瓷碗,王世舒服地喟叹一口,左手朝后慢慢摩擦着灵夫人的手掌,“夫人这几日辛苦,你说本将军送你些什么好呢?”
“将军喜欢便是妾身最好的回报了。”被王世拉着手,灵夫人也不反抗,只余下那一只手仍旧帮王世捏着肩膀。
“这怎么行呢,夫人你可是本将军的灵丹妙药啊。”轻笑了一声,王世手上一用力,一把将人拉到了自己怀中。
“啊……”因诧异惊呼了一声,灵夫人很快便扶住了王世的肩膀。
一身由青渐绿的长裙,鸦青长发被木蓖绾起,余下长发被青色发带轻轻扎起,灵夫人脸上略施粉黛,五官精致小巧,给人一种清冷柔弱之感,尤其那双黑亮的眼睛,宛若乘着一汪清水,眼尾微微翘起,更添一抹昳丽。
“将军这几日忙碌大事辛苦,妾身也只能做点微末之事,实在担不起将军如此夸赞。”
手指在灵夫人脸颊流连,王世钳着灵夫人的下巴,亲了亲她的眼睛,自顾自地说道,“就赏你扶风郡特产的浮锦如何,我觉得你穿红衣格外的好看。”
“多谢将军赏赐,妾身受之有愧。”双眼微微弯起,好像一道月牙,灵夫人脸上带着如烟般淡淡的薄红,让王世怀抱她腰肢的手臂收得更紧了。
“传令,让他们今日无事不要来找本将军。”
“是,将军——”帐外穿来守卫的回应,王世单手抱着灵夫人站起。
“总算是到了——”
与此同时,身为后勤队伍,隋孚他们终于算是最后一批人马到达王世的营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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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家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