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殷死了,守卫青槐多年的城主彻底坍塌。
“咳咳……”
趴在地上嘴中不停咳着血,别渊的衣衫破烂,指节处青紫红肿,显然是武气消耗过度所致,青槐兵力被消灭,而群山联盟只余他们青鸾山,各山的山匪也是仅存一二,可以说这场胜利堪称惨烈。
“爹……”
没有立刻去收拢人马,别渊在爬起来后,率先跌跌撞撞地跑向别见山。
和别渊相比,别见山的情况更不好,一只手臂被砍断,哪怕别见山努力自救用布条裹紧,肩膀的伤口还不断向外渗着血,脸色发灰破败,双唇无色,再不救治,恐怕别见山也要追着林殷,赵廓他们一起上路了。
“先……不要管我,立刻……整齐人马,以最快的速度镇住那些……百姓……”
声音断断续续,可别见山丝毫不顾这些,还在命令着别渊快点收拾局面。
“我知道,爹,但你也要先处理伤口。”
“来人——”别渊拄着长枪站起来,一身的血污让他即使身体虚弱也满带煞气,气势逼人。
“少主”青鸾山的侍卫长一早被别渊下达了命令隐藏,就等着这一刻,他立马招呼着青鸾山的秘密小队将别见山抬起前往城主府。
残肢遍地,血流成河,别渊环顾四周,不见一个生还者,四周空寂无声,濒临战场,那些靠近街巷的百姓一早就被青槐兵卒驱赶着逃向更深处,只是……
别渊记得,方才在场的应该还有那个狡诈的文士异常在意的囚犯,如今却是看不到这人的踪迹,莫非是逃走了。
因为陌琅的态度,别渊对衡观也升起了探究的心思,若不是现在青槐一片狼藉,他还真想好好搜查一番,可惜,现在最重要的是掌控好青槐。
思索片刻,不再纠结,别渊吩咐着人打扫战场,并让人将其他山头的山匪先暂时看管起来,然后,他才一步步朝城主府走去。
看着自己就这么明晃晃地坐在别渊正前方,可他却视而不见,衡观就知道,那个幕后黑手出现了,看样子,他是个文士。
在被从青槐地牢押送到刑场又遭遇攻城,不止林殷他们有所怀疑,衡观同样也在思考,巧合太多就不是巧合了,还有谁和他一样,不希望林殷带着青槐全城人送死,一直在阴影中试图操控局面。
衡观搜寻着,只是方才在战场上观察,却始终没有察觉到那个符合他心中所想的人出现。
而看陌琅因为林殷的一招同归于尽而仓皇败走,衡观甚至不觉得有任何惊讶,毕竟如果
陌琅不逃,他又怎么会活下来呢。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月下独酌】
衡观的文籍,和很多文士那种增强文气,善于攻击的文籍不同,夜晚引动月相之力,身外化出暗影,衡观的文籍不为攻击,而是可以凭身外者来预知未来。
在决定阻止林殷的那晚,衡观就动用过文籍进行过观测,这种预知并非那种详细精准到一丝一毫后没有错漏的预言,只能得到模糊的结果没有过程,衡观隐约看到了林殷的死亡以及他自己的生命线未尽。
他会活下来,当初看到这个结果,衡观也说不清是什么感受,毕竟很快他就被文籍的副作用影响得头脑不清起来。
酒葫芦随身一刻都不能分离,花间一壶酒,衡观的文籍越是催动,其后的反噬就越大,这一次更是如此,让衡观足足一个月头脑不清晰,为此还凭白将两个无辜的人牵连进来。
而现在,衡观突然觉得,是不是施展文籍的后遗症还未过去,不然,他的眼前为何又突然出现不切实际的幻觉。
***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在林殷的一招“如纵烈火烧千雷”下,哪怕霍枭离得老远,她还是遭了秧,和烈火应和的雷弧噼里啪啦地在空中闪烁着,只是其他人只被那惊雷的声音摧残,可霍枭却是实打实地招来了闪电。
本应被林殷全部吸引的闪电竟中间裂开,不忘分出一部分精力针对霍枭,亮紫色雷电拐着弯,哪怕霍枭藏在板车底下,都能刁钻地找到角度迎头劈在霍枭脸上。
虽然这雷的威力没有想象中的大,又或者是事已过三导致霍枭逐渐开始习惯,但这也不能证明这惊雷就毫无威胁,不然,只看在一旁恨不得躲到八百米远的地方的夔朔那扭曲狰狞的脸就知道。
头发丝被炸得更卷曲,霍枭撇着嘴,用袖子抹了一把脸,便又稳稳当当地趴在那里。
“你你你……”头一回见识到这个场面,夔朔小心翼翼地靠近霍枭,就像是在看什么稀有生物。
没事吧三个字还未脱出口,霍枭就跟没事人一样关注着林殷死亡的进度条。
直到林殷一死,战场上再没有人能阻止别渊,霍枭才立刻脱口而出文言,那隐蔽的虚幻黑粒飘散在战场的上空,给人虚假的幻影。
而如今,穿过那些被幻影迷惑忙忙碌碌清理战场的山匪,霍枭站在衡观的面前。
“……原来是你……”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衡观语气中带着叹息,看向一如那日一般破破烂烂的霍枭,只是衡观却清楚,他可不是什么智商低下的傻小子了。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霍枭,如果你还想知道什么的话,我还可以告诉你一个大秘密。”
鲜血染红的夜幕下,一坐一站,一黑一白,微风吹动两人的发丝,霍枭那并不高大的身影笼罩着衡观。
自那日一别后露出了第一个笑容,衡观像是又恢复了那玩世不恭,邋遢粗心的样子,“那你要跟我说什么大秘密。”
曲腿蹲下更方便与衡观讲话,霍枭与衡观凑的更近,悄咪咪地讲道,“这个秘密就是你以后会追随于我。”
“是吗?”衡观也配合得笑得更灿烂,“那我还真想好好再算一次。”
有时聪明人说话就不用说那么多,所以就像和夔朔谈理想讲未来不同,霍枭就好像是通知一样告诉了衡观这个结果。
但衡观都明白,从第一次见面后,不仅不傻反而异常精明的霍枭就开始了对他的小心试探,一边观察他一边推进着搅动青槐的风波,直到那次死遁,又让他念念不忘,可以说,霍枭拿捏人心的手段醇熟。
卡擦卡擦两下将衡观身上的夹板都卸下来,霍枭指挥着夔朔,让人将衡观背起来,随后,三人便一溜烟地窜出了青槐城。
那些忍着恶心将同伴的断臂残肢堆在一起焚烧的山匪从头到尾也不曾注意到,那突然盘旋在战场又突兀消失的黑色灰烬。
“军师,久等了。”
和阿骆两人从战斗开始到差不多全军覆没一直藏在树林中,晁术确实等了很长时间,不过他还是第一时间回应着霍枭,“并无。”
说着,晁术将霍枭从上到下扫了一圈,在看到霍枭身上没有什么伤口,精神也算铄麗的时候,才将目光转向了在夔朔背上的那个邋遢男人。
“衡先生,久仰大名。”在一早就知道霍枭究竟是为了何人才搅入战斗中浑水摸鱼,晁术从前就隐约听说过衡观的大名,那个主公突然暴死后下落不明的文士,最开始晁术还不知道这个文士具体叫何名,但当那日霍枭说了衡观与林殷他们的对话后,他就明白了,毕竟那个突然暴死的主公正是第一个想要用人命驻墙推战场的人。
“这位是晁术,我的军师。”
霍枭在中间为两人介绍起来,“这是阿骆,和夔朔一起是我的左膀右臂。”
同时也是卧龙凤雏。
“晁先生,请多指教。”
看着晁术那消瘦但笔直的身形,衡观第一眼就已经在心中描绘出晁术的性格模样,而又见霍枭只介绍了这三人便不再说话,衡观其实已经隐约有了某种不好的预感,这种预感不用文籍推算都能猜测到了,他们这不会是个空架子吧,是以,看着这四人中唯一一个靠谱的人,衡观对晁术十分重视。
果不其然,在介绍过后,来不及修整,霍枭就催促着大家动作起来,“既然人齐了,那我们赶紧上路吧。”
青槐被别渊一家掌控,再不走就不好走了,彼强我弱,霍枭并不想与这位竹马再见面。
果然!
身体本来就空虚的衡观眼前一黑,差点当场晕死过去。
霍枭与他你来我往,在那鱼钩上挂了一张又圆又香的大饼,而他,不得不说,确实被霍枭这个人吸引到了,才一脚踏上了贼船,如今是想下都下不去了,怎么办呢,自己选的人,咬牙切齿也不能说后悔。
几日后,终于将青槐城从里到外整顿掌控,别见山还在修养,经此一役,之后怕是也无法日夜操劳,别渊站在城主府里,听着手下汇报。
“禀少主,臣等并未在城中发现金银山少主等人的踪迹。”忙碌时,别渊也没忘记寻找霍枭的下落,可让人费解的是,她并不在青槐城中。
所以,从一开始你就打定主意要远走高飞了么,知白。
别渊看着手中的真言残渣,那碎片上只隐约看到一个“若”字。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唐·李白 《月下独酌四首·其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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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