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亮柔白之物自别见山掌心飞出,正是在金银山引发异象,被别见山慎之又慎只有随身携带才放心的真言。
虽然没见过真言的模样,但林殷还是凭借敏锐的感知察觉出了此物不凡,心中生出警惕,林殷立刻疾步上前想要阻挡下来。
只是,他还是晚了一步,从破门而入后就隐匿存在,哪怕是看到别见山缕遭攻击,性命垂危都没有冒出来,自古成大事者就是要有所取舍,别渊忍耐着,直到现在。
伸手一把将真言握在手中,没有人知道真言究竟会有什么作用,但达成一致的是,真言绝对拥有奇异无比的力量。
光团握在手上,别渊立刻催动武气,顺着真言的召唤,一把将其捏碎。
“咔嚓——”
轻而易举地碎裂,但令人惊愕的是,柔和的白光不仅没有消失,反而还越发扩散起来,不仅如此,原本只隐约印在上面如墨字的刻痕也脱离浮动起来。
若……
霍枭只能隐约透过那股极强的阻挡窥见一个笔画残缺的字,随后,那光芒就已消失在别渊的身体中。
真言,被吸收了。
方才不明白,但现在也该猜到这究竟是什么,不管是林殷还是正在疗伤的陌琅都神色复杂,他们不明白,为何青槐这处居然还隐藏着真言未被发觉,而现在,这东西却被敌人掌握,转头来对付他们了。
眼中带着期盼,别见山目光灼灼地看着别渊,幻想着他能大发神威,利用真言将在场所有敌人解决。
只是,融合了真言的别渊却迟迟没有动手,而对面的林殷也猜不透别渊到底获得了什么,是以同样不敢轻易出手,场面竟一时有些僵持。
“渊儿,你还愣着干什么,快杀了他们——”勉强倚在墙角,别见山焦急地大喊,不停催促着别渊。
在他的幻想中,真言的力量便是浩瀚无垠,可别渊迟迟不动手,这让他心底有些慌乱,莫非,这东西没用……
像是思考了很久,又或者才将真言圆融消化,别渊在下一刻突然动了,还是那抹熟悉的柔白,在消失后又在别渊手中出现,已极快的速度射向林殷。
立刻施展文气阻隔,可诡异的是,那白光不仅没有被隔开,反而还顺着林殷的文气涌入他的身体。
“咳……”
当即吐出一口鲜血,浑身的血管膨胀鼓起,此刻,林殷的身上布满黑红色的纹路,似乎就要涨破裂开。
这真言竟然如此诡异。
也是头一次看见真言的效果,霍枭严肃了表情,若这真言只能用一次到也罢,若不是……
不管其他人怎么想,别渊倒是全神贯注地盯着林殷。
痛苦,懊悔,挣扎,绝望,数不清的情绪一股脑地冲入林殷脑海,穿梭在时间的洪流中,林殷只觉得过往的记忆被抽离,反复回溯,而他却像一个旁观者一般。
这就是真言的威势吗?林殷的眼角有清泪留下,即使不说他也知道,再没有想过,很久以前就如死海深潭的文籍又重新泛起了波澜。
“薄帷鉴明月,清风吹我襟。”
这短短两句,便是林殷的文籍。
从领悟文籍的那一刻起,林殷就知道,和很多人需要费劲心力才能文籍大成不同,林殷的文籍生来浑然天成,融会贯通,这件事说起来应该是让很多人羡慕记恨的,但这听起来让人无比垂涎的文言也并非没有枷锁,正如文籍所表露的那样,清风明月,映照人心,这文籍也时刻映照着林殷的心境。
越是正直坚定,越是凛然高洁,文气就能源源不断,攻击就越厉害,可以说,林殷的文籍不是没有考验,不是那种耗费心神的考验,却是永远信守的坚持。
而坚持往往才是最为苛刻的,或许会有人觉得这种条件太无情,但对于曾经的林殷来说,他却并不觉得有任何难度,自小立志力挽狂澜,匡扶大玄,他相信他会一直坚定信念,绝不动摇,曾经……
但直到那一刻,被人从刑场救下,来到这边陲之地,林殷的文籍便再也没有过回应了。
不消多说,他自己都明白,薄帷鉴明月,清风吹我襟,当清风不再,明月消散,林殷也再回不去了。
而如今,被别渊发动的真言强制转变为曾经的模样,连文籍都重新焕发光彩,可林殷却并没有丝毫愉悦。
阴暗的经历并没有消散,仿佛是观看了一场潮起潮落的大戏,只是戏中的人却是自己,清醒的痛苦,让被迫找回初心的林殷几欲崩溃。
一直斟酌着,想着传闻中林殷的故事,别渊这才下赌注一般朝这人施展起真言,现在看来,察觉到林殷异样的表情,别渊知道他赌对了。
“林城主,如果你自认是青槐城主,就应该知道现在该做什么。”在短暂诡异的寂静后,别渊手持长枪,说出了第一句话。
万千思绪与情绪困在双眼,林殷眼珠颤动,缓缓睁开。
“林某是青槐城主,自然知道你等乱臣贼子的野心,只要林某在一日,就不会容许你等霍乱青槐。”
“乱臣贼子,看来林城主还是不太清醒。”别渊长枪直戳地面,“大玄朝廷毫无作为,残害忠良,境内百姓苦苦挣扎,民不聊生,如此这般,难不成还要人像烂泥任他们踩踏么。”
“你等山匪如今满口仁义道德,殊不知与朝廷的蠹虫有何区别,都是群奴役百姓,任意践踏生命的野心家。”
“可至少我们不会轻描淡写地就献祭一城百姓的命,之前林城主如此服从陈留王的性命,那现在呢,林城主又做何想。”别渊脸上带着嘲讽,看着林殷那情绪起伏不定的样子,发出叩问心门的一问。
而这正是林殷现在痛苦的根源,脚步都有些虚浮,林殷意识到,无论如何,都不能再与别渊废话了,时间越拖越不利。
“大风起兮云飞扬——”
充盈的淡绿文气化作狂风咆哮在这一片狼藉的战场。
顶着烈风,别渊持枪上前,一头黑发在空中狂舞着,银亮的枪杆如黑夜中的一道闪电,喧嚣着超前。
“林殷,你还不回答吗!”
不停地用话语扰乱林殷的心神,武技——后来居上,火力全开。
哪怕已不是曾经精打细算文气,只能练就体魄自己提刀冲锋的文士,林殷却仍无法发挥出全力。
眼看着别渊与林殷竟打得势均力敌,牢牢拽住头顶的板车以防一起被掀进风里的夔朔不自觉地咽着口水,战斗到这一步,已经不是他能评价的了。
“再这样下去,他们会两败俱伤吧。”
“不会,只有林殷会死。”霍枭这样说,神色平静,没有丝毫被局势牵动的急迫。
可这两人现在明明半斤对八两,这句反驳没有说出口,夔朔只默默地继续打量。
一招一式,来来往往,局势一时凝滞,而真正打破这均衡的却是另一个人。
“噗嗤——”
刀入胸膛的割裂声响起。
“吴钩霜雪明。”
林殷倏而握住那穿透他胸腔的刀刃,这时,一个幽暗轻柔的声音才从他身后响起,陌琅鬼魅的身影出现在林殷身后,让战斗中的两人都未能察觉。
“林城主,我忘记自己是不是说过,一定会好好回报你的。”
睚眦必报,哪怕同为陈留王效力,陌琅也没有丝毫手软,在他看来,林殷的生死,已经与任务没有什么关系了,别渊虽然还算厉害,但要解决却也不算难事,到时所有阻碍消失,他一个人也可将青槐城的人全部带走,说不得这些蠢民听闻林殷为他们战死,会更加明白山匪的可怕,巴不得立刻赶路离开呢。
心口与手掌同时洇出染染血迹,林殷的表情却并不惊愕悲伤,□□的疼痛让他短暂地从内心的痛苦中挣扎出来,眼中流出血泪,林殷的手掌突然发力,不顾伤势地更加握紧刀刃。
“想其根源发声势,如纵烈火烧千雷——”
几乎是咆哮着喊出这句话,林殷发疯地释放着文气,淡绿文气一经出体,便化作爆破的烈火,嘭得一下自林殷为中心吞噬着四周的一切。
“咔嚓——”
阴暗的天空惊雷乍起,噼啪地应和着红得刺眼的火团,这一招,与那日衡观想要同归于尽的招式何其相似。
站在林殷正前方,能够第一时间发现他的不对劲,别渊险之又险地在那文言脱口而出之前收枪逃窜,可即便如此,他还是被波及,仿佛被重锤擂向胸膛,一口血喷出老远地摔在地上。
“啊啊啊——”
被林殷拽住刀刃想要同归于尽,陌琅刚刚还面带嘲讽与得意,转而便被强烈的痛苦侵蚀。
“你这个疯子——”
面色扭曲,眼中流露惊人的恨意,陌琅飞速倒退,嫣紫文气极速消耗来抵挡林殷的杀招,甚至连多余一分来修复伤口的文气与时间都没有。
“林殷……”
咀嚼着这个让他心头发恨的名字,自知自己绝不能再待下去,陌琅发动文气消失在城中。
陌琅逃了,带着满身的伤痕。
而无处可逃的林殷却仍站在那团烈火中,毫无动作。
心中没有任何求生之志,林殷觉得这就是他最好的归宿了,重回曾经,无法背弃心中的信条放任青槐百姓赴死,同样不能对陈留王的救命之恩视而不见,忠义两难全,也许他的时间就该停在这一刻,或许,他当年就该那样死在刑场上吧,双目阖起,林殷这样想着,而后文气消失,在火熄的那一刻,他也再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薄帷鉴明月,清风吹我襟。 ——魏晋·阮籍 《咏怀八十二首·其一》】
【吴钩霜雪明。 ——唐·李白 《侠客行》】
【想其根源发声势,如纵烈火烧千雷。 —— 宋·王令 《赠黄任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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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灭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