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刀看着狠,但严妄躲得快,因此在医院诊断是皮外伤,不用缝针,处理干净后敷药包扎,再打一针破伤风就行。
离开前,护士看他们年纪小,叮嘱说这几天别吃辛辣、油腻的东西,影响伤口恢复。因为打了破伤风针,可能会出现局部红肿、痒、刺痛都是正常的。
要是有恶心、头晕和发热这些严重反应,及时送医。
走出医院大门,骆危楼伸手刚要拦车,胳膊被拉住,跟着肩上一沉。
他缩回手,转头问:“不舒服?”
严妄有气无力地“嗯”了声,“我好像有一点头晕,你说是不是得回去看看?”
骆危楼眉头皱紧,反手握住他手腕,把人又往门诊大楼带。
“刚才怎么不说。”他边走边说了一句。
严妄正想发誓说自己刚才真没不舒服,就感觉胃动了动,然后咕噜一声。
“咕噜”。
很清晰的一声,不只严妄听到,骆危楼也听到了。
急匆匆的脚步停下,骆危楼眉头舒展,“……什么时候吃的东西?”
严妄瞥向他,略有心虚,“三点?也有可能是四点。”
在篮球场上打球,哪里顾得上吃不吃饭。
反正晚饭肯定是没吃,等天黑了,几个人约了下次时间,他就往家里回,路上还买了烧烤。
骆危楼咬咬牙,知道他说的不可信,多半就吃了午饭。
拉着人重新回到路边,伸手拦了辆车,把人塞到后座的动作看着重实则小心。
向司机报了地址,不说话也不去看严妄。
严妄拉着嘴角,扭头往外看。
不理就不理,谁还不会装高冷了。
等红灯时,司机从哼歌里抽空看了眼后视镜,被逗乐了,然后把音乐声调大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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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医院和附中教师小区就隔了两条街,往巷子里钻,十五分钟就能到。
打车不堵的话,几分钟的时间也就到了,算上红绿灯也就十分钟。
严妄看眼车窗外,过了红绿灯掉头就是小区门口。
悄悄转头,余光里骆危楼板着脸,一脸生人勿进的表情,看起来就还在生气。
他摸摸鼻尖,瞥眼红绿灯,还有七十多秒。
江舟市交通路况出了名的差,号称堵城一点不夸张。
老城区的红灯动辄就是九十秒,绿灯十几秒,过四辆车都是极限。
严妄直接伸手戳了下骆危楼,“你又在生什么气?”
骆危楼转头看他,一脸“你不知道我在生什么气”的表情。
严妄看他理自己,笑得露出两颗虎牙,“下不为例,有下回你就把我关起来,给我上课。”
骆危楼无语,抬手揉乱他头发,“别想糊弄过去,要我提醒你,三餐不规律的下场吗?”
“贫血、结石、低血糖、还有记忆消退、胃肠疾病。”严妄报菜名地一个个往外说,“但我体检可健康了。”
骆危楼点头,“知道就行。”
他拿手机看了时间,已经九点多,“聚餐时间定了没?”
“周六啊,白天烧烤,晚上在KTV唱歌。”严妄说完,想起什么,“那天你是不是要去上课?”
骆危楼点头,“嗯。”
十月份代表学校去参赛,周三和周六他都有物理竞赛课要去上。
严妄颇为惋惜叹了声,“你不去,实在少了很多乐趣。”
骆危楼疑惑地看他,就听严妄下一句。“只有你在场,我们一群人才能团结起来,玩弄你这位年级第一。”
无聊。
骆危楼等车停稳,扫码付款后,推开车门下去,又一手扶门一手去扶严妄。
出租车后排座位大多凹陷,每次个高的人下车,都有些吃力。
骆危楼抓着严妄没受伤的胳膊,把人稳稳拉出来,跟师傅道了谢,正要关门,严妄急嗷嗷地拍他。
严妄指了一下挂在椅背上的口袋,“烧烤,烧烤!”
“……?”骆危楼一脸无语。
“特地给你带的,回家热热能吃。”严妄让他赶紧拿。
骆危楼愣了下,弯腰伸手把袋子取下来,又跟师傅道了一声谢,才领着人往小区里走。
小区修建的早,是八层楼的步梯房,就六栋楼。
因为住的都是附中教师、家属和员工,所以设施维护得都不错,加上这一两年市容市貌整改,翻新了一些。
住的老教师居多,基本都四十往上的年纪。
一进小区,还在楼下小花园散步、下棋的叔叔阿姨、大爷大妈就问他们怎么这个点才回来。
严妄一边藏住胳膊,一边热情回答,“在篮球场打球呢。”
他扯了扯骆危楼,挡住自己胳膊,“顺便等他下课。”
“大小伙子就是坐不住,明年高三了,要收收心。”
“哎!这才放假多久,这个假期玩尽兴了,开学才收得了心。”
“危楼这孩子随他妈,自律得很,今年又要代表学校去参加竞赛了。”
“那好事啊,加油啊小楼。”
骆危楼点点头,“我们先上去了。”
在一众熟人的关心下,他俩飞快溜进了单元楼。
严妄家在三楼,骆危楼家在隔壁单元一楼。
小时候一起出门,家里座机小孩用不来,直接扯着嗓子喊就行。
“等会怎么说?要江女士知道我见义勇为负伤,是不是能多给我点零花钱?”严妄瞥眼胳膊的纱布,心里嘀咕,早知道穿个长袖。
骆危楼拍了下手,楼道灯亮起来,“想太多。”
“那怎么办?他俩年纪大了,受不了刺激。”严妄抓抓头发,跟炸毛小狗似的。
受伤不是大问题,打架受伤才是关键。
骆危楼看他头发都要薅掉几根,站在门口,直接拿了钥匙开门。
严妄一惊,压着声音问他,“你干什么,我都没编——”
“小楼回来了?严妄是不是——”门里站着一位女士,看着六十岁多岁,戴了一副眼镜,花白的头发烫卷。
“你这孩子,上哪里野去了?”
“外婆,我不是说了去打球吗?”严妄走进门,一边换鞋一边赔笑,“您忘了?还是外公忘记和您说了。”
严妄外婆江女士,单名一个杉字,是享誉附中的老教师。
主科语文,以前还兼任过政治、历史,带了无数毕业班,连现在的教师里,都有她的学生。
客厅沙发那边传来声音,是严妄外公杨孟生。
师大的退休教师。
“小小年纪就学会推卸责任,不可取啊。”杨孟生正在调电视,“你说出去打球,但现在几点了,谁家孩子陪你打到这会儿?”
“外婆,您听我解释——”
“你这胳膊怎么了?包着纱布,怎么受伤了?”
不等严妄辩解,江杉女士发现他胳膊上的伤,既担心又生气地问:“又跟人打架了?”
严妄不擅撒谎,吭哧两声,大脑一片空白。
骆危楼关好门,又把鞋放回鞋柜,“打篮球摔的,磕在篮球架底座,怕破伤风还打了一针。”
“平时都告诉你小心点、小心点,这回知道厉害了吧?”江杉松了口气,拍拍他肩膀,“厨房里留得有饭,我给你热热。”
杨孟生听到他受伤,从沙发那儿过来,一看又心疼了。
严妄立即卖乖,“外公,您别担心了,一周就能好全,连疤都不留。”
“我去给你买点草莓回来。”杨孟生说着就要出门,被严妄拦住。
“大晚上的,买什么草莓啊,您赶紧看电视去,一会儿错过剧情。”严妄拉住他,“小伤。”
早知道先去骆危楼家拿一件衣服,换了再回来。
骆危楼自然走到厨房,看见江杉心不在焉,立即伸手接过碗,“您去客厅待会儿,我给他热就行。”
江杉回过神,问骆危楼,“严妄真是打球受伤的?”
骆危楼眼睛都不眨一下,手上动作也不停,“是。”
看江杉还在担心,“他已经很久不打架了。而且上高中后,同学都成熟不少。”
“这倒是。”江杉擦了擦手,“我和老杨还担心他又在外面跟人打架,心惊胆战一晚上。”
电视里演什么都看不进去,一直等消息。
要不是骆危楼发了条消息说人跟他在一起,他们还得担心。
“这个点不早了,您跟外公去休息,今晚我不回去,就在这住一晚。”
骆危楼解释,“他打了破伤针,盯一晚上好点,怕发烧头晕。”
江杉不语,站在厨房门口,目光停在骆危楼侧脸,无声叹息,到底什么都没说,离开了厨房。
客厅那边传来一阵说话声,不一会儿就安静下来。
骆危楼关掉微波炉时,严妄正好进来。
“好你个骆危楼,张口就来,眼睛都不眨一下。”严妄靠在冰箱门上,“我差点都恍惚了,以为真那么回事。”
骆危楼转头,看他一眼,“你再大点声,我编得再像,到你这都得露馅。”
“拿碗,吃饭。”
严妄看了眼被端走的盘子,烧烤也在里面,翘了翘嘴角去拿碗。
两个人解决了一顿迟到的晚饭,又收拾干净厨房,前后脚回严妄的房间。
严妄拿了睡衣要去洗澡,被骆危楼拉着,给胳膊伤口加了层保鲜膜才被放行。
他洗澡期间,骆危楼去了客厅,从医药箱里找出红花油、碘伏跟医用棉球。
经过浴室,里面水声传来,他停了下,确定人没摔倒,才进房间。
等严妄回房间看到这两样东西,瞬间绷紧了皮。
边擦头发,边绕到衣柜那边去,“那两个小混混就虚张声势,根本挨不到我身上,打他们就跟捏蚂蚁一样。”
骆危楼坐在椅子上,“那你胳膊的伤是自己划的?”
严妄瞪他一眼,从衣柜里翻出T恤和裤子,扔给骆危楼,“真没事,要真挨了几下,我能忍得住不喊疼?”
骆危楼冷哼一声,站起身走过去,“坐好,裤腿挽起来。”
严妄梗着脖子,坚持不到十秒,败下阵来。
气势汹汹地把毛巾扔开,往床边一坐,抬脚挽裤腿一气呵成,要是小腿上的淤青不那么明显,会更有气势。
显然,他自己也看到了淤青。
略有尴尬地咳了声,嘟嘟囔囔的,“都怪那小子暗算。”
骆危楼坐在他对面,倒了红花油在手心,慢慢把手心搓热。
期间味道散开,不算难闻,但有一点点呛人。
“见义勇为很好,但要懂得保护自己。”骆危楼垂眼,说话时手也贴上严妄小腿。而后抬眼盯着他,一脸严肃,“严妄,别总是让自己受伤。”
严妄一整个怔住,别开脸看向开着的窗户,“你好啰嗦啊,骆危楼。”
骆危楼不否认,力道合适地给他揉开淤青。
先是小腿,然后是后背。
他处理这种伤,经验十足,而这些经验都来自于严妄。
严妄的评价不假,这两个小混混的确是虚张声势。看起来挺社会的,实际上连严妄都能一打二。
比起以前那些,这点伤是不用喊疼。
不知道是太累还是太困,趴着的时候,严妄抱着枕头看坐在书桌那边的骆危楼,眼皮发沉。
“陆阿姨今天不回来吗?”
骆危楼翻书的动作一顿,扭头看他,“不回。睡吧。”
严妄一听陆舍青不回来,闭着眼睛,像是本能地拍拍身边位置,“那你快上来睡觉。”
房间里的灯是暖色的,照在他脸上,显得本来就长得乖的人更乖了。
眼睛、鼻头都有些圆,是招长辈喜欢的长相。
连一向不喜欢小孩的陆舍青,从小也爱逗他玩。
骆危楼“嗯”了声,把书放回去,蹬掉鞋躺到床上。
严妄本来就困,运动完加上吃饱喝足还洗了澡,没几分钟就睡着了。
骆危楼睁着眼,伸手去关床头的台灯时,扫过相框里的严妄一家三口合照。
无声说了句,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