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理与玫瑰[枝理] 第13章 0-0（B）

【0-0】【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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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的外出勘探，银枝意外发现这里具有拥有不少的外星生命。

啊……是一群可爱的毛绒绒。

它们的模样实在蓬松软绵，宛若棉花糖般的存在，一只只紧挨着彼此，如此弱小，蜷缩在洞壁里面惹人怜爱。银枝想要守护眼前的美好，解救它们于危难之中。

“美丽的生物啊，这幅画面仿佛是涓涓流水洗濯伤口，光是这么看着，就得到了心灵的净化，灵魂的升华。在这极端恶劣的山洞环境中，你们展现出了不畏艰辛的精神与彼此间的深厚情谊！”

银枝向着它们的位置走过去，在恰当的位置停了下来，声线仍旧是如沐春风的温柔，“能遇到这样充满奇迹的生命，我的内心无比动容……因此，我想询问你们是否需要帮助？”

“嗷？”

“它们名为「月露兽」，外貌状似白色圆球，习惯群居，喜寒畏光，外表看似温顺无害，实则体内蕴藏着足以致命的剧毒。银枝，不要离它们太近，即便它们不会攻击人…包括仿生人。”拉帝奥把他拉回来，松手后，就调出面板做了个简单的记录。

银枝闻言，语气带上了某种欣慰，“月露兽的名字无比动听，这样可爱的存在，拥有剧毒方能好好保护自己。”

“走吧，去下一个标记点。”拉帝奥当作没听到他的一番感慨。

抵达的下一个标记点，景象截然不同。银枝看到被腐蚀的地表，颜色鲜艳的虫类在此地繁衍、栖息，密密麻麻，叫人幻视蜂巢。

根据智能中枢识别出来的信息，眼前的虫族都是人类的敌人。它们的鳞粉中蕴含着致幻成分，曾几何时，人类间的自相残杀，很大程度上便是拜它们所赐。直到仿生人的出现，如同一道曙光，将这些害虫从人类的庇护所中驱逐出去，为人类重新夺回了一片净土。

可惜虫族生命力顽强，并不会因此灭绝。

“虫族这样丑恶的威胁，我必须将它们尽数驱逐……”银枝执起自己的长枪，在热武器的时代下，他还坚定运用冷兵器，实在罕见，倒也符合骑士的设定。

拉帝奥捂着自己的额头，用了些力气把他拽了回来，“你是傻瓜吗？单枪匹马闯入它们的大本营，到时候别留下几块废铁让我收尸。”

“身为纯美骑士，我一定要帮助人类解决问题！”

“人类的问题如同漫天星辰，你一具迟早都会报废的钢铁身躯，不如多操心自己自己，无法解析情感就容易死机。”

“我很抱歉，教授…但是……”

“闭嘴。”拉帝奥将手盖在他的唇上，手动静音，“这件事情有更好的处理手段。回去之后，写一封邮件发给上层区的治安司，让他们来解决。当然，由你来写。”

银枝猛然转过头看他，双眼放亮，“教授，你的智慧宛如诸多宝石构成的宝塔，光辉绚烂瞩目，令我心悦诚服！”

拉帝奥的表情一言难尽，在此情景，他是一点也不吃这套，“……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是个傻子。”

■■…□……

夜晚，拉帝奥又交给银枝一项任务，即清理邮箱的垃圾文件。通常而言，邮箱的信件都属于私密性文件，不过拉帝奥对银枝十分信任，银枝亦未曾辜负！

即便拉帝奥有每日清理邮件的习惯，不过身为上层区的天才人物，身份地位摆在那里，不少阶级的人都想与他打好关系，因此邮件信息繁多，任何类型都有。

银枝也总算清楚，为何教授总是紧蹙眉头，时不时还发出几声冷笑，或者流露出深感无聊的表情。

他细心地替教授将信件进行分组标记，完全无用的就筛查出去，直到他打开一封粉红色的信件——

竟然是一封情书。

写信人言辞诚恳，着重描述拉帝奥的美貌、才华，重复性阐述拉帝奥的存在对他有着何种意义，最后还画了可爱的涂鸦，是一个比心的动作。

当然，邮件里不止一封情书。

光是这一天，银枝就已经分类出了97封，或许有些说是骚扰邮件，因为用词大胆露骨，尽是动作的拼接，把幻想的“作品”以文字的形式呈现上来，完全是另一种意义的对拉帝奥的人格侮辱。

银枝看完之后，沉默许久，各方面反应陷入了复杂的状态。

胸腔产生古怪的感觉。

一种不知名的情绪也来得突然，完全脱离了算法，似乎出自本能。

他能够从部分情书阅读到美好，同时又好奇他们的追求，情感在他们的内心里好像是无比珍贵的存在，正如湖心的水晶吸引着银枝想要探索。与此同时，他又从部分情书阅读到丑恶 ，他不禁想：那样的情感表达也是被视作为爱吗？想要得到拉帝奥、占有拉帝奥、操控拉帝奥，最后将其驯养成自己最完美的爱人……

丑恶的存在，不应该威胁到纯洁无瑕的他。

银枝手指收紧，从记忆芯片翻出各种时候、各个状态的拉帝奥教授，如果由他来爱拉帝奥，他会……

【警告…混乱…混乱……】

“唔…”银枝猛地捂住隐隐作痛的脑袋。

联想被迫中断。

电子脑无法处理高级精神波动，核心驱动太快，致使他的体温开始升高。

银枝不肯放弃，执意要继续分析、推衍，“咚”的一声——额头抵在冰冷的桌面，他闭起眼睛，无声地对抗未知的刺痛，想浇灭电路不存在的火焰。

【警告…混乱…混乱……】

【警告…混乱…】

【警告…混乱！】

■■…□……

时隔一段时间，银枝再次登入《沉睡神话》。

希克西显然等他许久了，一见到银枝，颇为激动地叫唤了两声，“你最近都在忙什么啊？”

“好久未见，挚友。”银枝微微一笑，而后从虚拟背包取出了一朵玫瑰，彬彬有礼地赠送给他，“借此玫瑰，向你致以最诚挚的歉意，愿「纯美」始终守护你。”

“谢谢。”希克西神思恍惚，有些迟钝地接过。

毕竟是游戏中的挚友，这一次登陆上线，俩人决定接取“同道”任务，提升羁绊值的同时，又能赚一些信用点。不一会儿，俩人被传送至迷失之境，这里的环境比垃圾星更要糟糕，浓雾沼泽，魔兽成群，凶险程度高达五颗星。

银枝不由得想起拉帝奥说的那句话：单枪匹马闯入它们的大本营。

游戏开发者为了提供最丰富的体验感，大多数的场景都是取材于现实，而为了让玩家有身临其境的感觉，游戏开放痛觉体验，在里面受伤、死亡都拥有最真实的反馈。

不一样的是，现实里面没有人拥有异能，他们或许连武器都拿不动。当生命彻底走向终点，也不会自动回到复活点，获得新生的机会。

如今，虚拟世界正在逐步啃噬现实的边界，这个世界几乎是巨大的克莱因瓶。

在那个时候，银枝是有些混淆了虚拟跟现实，不过更多是因为意识深处不可逃避的责任，他想要守护美好的世界，拼尽全力保护每一个人。

迷失之境死一般的寂静，陷入其中，背脊不自觉感觉寒冷，仿佛背负着不知名的可怖之物。希克西缩了缩自己的肩膀，紧跟在银枝身后，希望通过聊天缓解内心的惧怕，“你的研究怎么样了？上次你还说到，你喜欢那个教授。”

“喜欢教授？”

“对啊，你忘记了吗？你说你喜欢教授，但是教授认为你的喜欢，不是那种喜欢……说得我都绕了，所以你对教授是什么感情啊？”

银枝思考了一下，“教授是我见过最可爱的人类，从遇见他开始，我的视线情不自禁追随他。我深切感受到，自己正在被他的魅力吸引，我也是发自内心地想要守护他。”

说到这里，他稍微停顿了，未知的既视感伴随着一封封情书的内容跳跃至电子脑。

银枝觉察到一种古怪。

说不上来，但他尽量忽视，选择将重心落到此次对话：“……教授的好，所有人有目共睹，因此他不乏追求者。他们情感丰沛，表达情感的方式不尽相同，真挚的、美好的、疯狂的、偏执的……我深陷矛盾，不能够如他们这般，具体清楚地描述对教授的情感活动。我试图向教授诉说，可在之后，惊觉自己似乎是在模仿。”

希克西茫然地眨动眼睛，不大能听懂他的表达，如同一个心盲者无法理解患有联觉症的人，“好的，我又绕了……让我想想怎么问，嗯…你是说，你连守护教授的想法，也是模仿得来的吗？”

“此事为我心甘情愿。”

“那你的意思是，你喜欢教授的想法、行为都是模仿？怎么听起来，你像是一个学习爱的仿生人。”

“……”仿生人银枝霎时沉默下来。

好在希克西不在这个问题纠结太久，他只是随口一提，接着又说了其他的：“其实感情的世界不单单有爱，可能你对教授产生的不是爱情～你心甘情愿守护教授，听起来好浪漫啊，就像是王子跟骑士。”

“我的挚友，你拥有一双善于发现的慧眼——我从未介绍过自己是骑士，但你已经发现，我很高兴！”

“……”

银枝默默颔首，“或许正如你所说，我对教授产生的并非爱情。感谢你的帮助，挚友。”

他看起来一脸豁然开朗，希克西偏偏没忍住提出一个假设：“万一以后，教授身边有了另一个人的存在，你也会陪伴守护下去吗？”

“我始终如一，不论发生什么都会永远守护教授。……可我听说人类会组建家庭，假使真的有那一日，我会被遗弃吗？”银枝提出自己的担忧，也不知联想到哪一层面，胸腔又泛起那种诡谲的不适。

“什么人类不人类，你不也是人类嘛。假如教授有了自己的家庭，肯定不会留你在身边啊，不然让你当明灯？”

银枝敛低眉目，沉思了一会儿，“我无法融入这个家庭吗？”

“？”希克西万分震惊：“你看起来一身正气的，私底下居然是这样！？”

“…这样？”

“这样！”

希克西问：“你是不是对教授有占有欲啊？”

■■…□……

夜晚，银枝敲开拉帝奥卧室，携带一支玫瑰，以及经过染色而成、装饰过的稿纸，“教授，谨以玫瑰的誓约，一封正式的书信，向您表达我内心最真挚的情意。”

拉帝奥的视线从厚重的纸质文件挪开，落在了银枝的脸上，慢慢下移，在玫瑰与信上面停留了三秒。他推了推自己的眼镜，朝银枝稍微勾手，“稀奇啊，仿生人给我写情书？”

“纸短情长，但希望你能够理解。”银枝将其递给拉帝奥，面色带着浅淡的笑意，以及一丝不易被察觉的紧张和忐忑。

奇怪，这个情绪反应居然会出现他的身上。

拉帝奥哼笑了声，心情很好的模样，“但愿不是雏鸟情结，我并没有父子恋的怪癖。”

他将书信展开，扑鼻而来是淡淡的玫瑰气息，并不刺鼻。而银枝口中的“纸短情长”，则为五张薄薄的A4纸，上面字迹清隽漂亮，辞藻堆砌华丽。

银枝默不作声地看着拉帝奥，乖巧等待着。

拉帝奥阅信速度很快，他看完后，将信纸放到了桌面空出的位置，食指稍微弯曲，轻叩了几声，“对我产生了占有欲？”

“我似乎变得狭隘了，教授。”

“还行吧，初步产生了占有欲，说明你在理解情感方面有所进步。”

拉帝奥的唇角从见到银枝开始就一直蕴含着笑意，此刻似乎更加浓烈几分，他向前侵身，靠近银枝，“可是你怎么分辨得出，这是哪一种感情？”

他们之间存在着身高差异，体型差异，如此距离下，银枝觉得自己张开手就能将拉帝奥拥入怀中，镶嵌在怀中。动机刺激手指，他感受到指尖似有电流流窜，震颤弧度轻微，想要执行从电子脑诞生的自主指令。

银枝压制下来，垂眸与他对视，“无法分辨……但我想…”

“想什么？”

拉帝奥离他越来越近了，声音轻缓，带着几分的漫不经心。

银枝看着那双锐利冶艳的眉眼，无法言喻的感觉开始顺着视线陆陆续续作用于电路板，他感受到身躯的升温，错乱的意识在眼前交织出缤纷的世界，属于拉帝奥的面容愈发模糊，刻在记忆芯片的又是如此具体清晰。

他被夹在现实与虚拟之间，意识也即将被脉冲电流吞没……

“——！”

忽然腰身一紧，是拉帝奥温热有力的手臂将其环绕。

视野犹如云雾拨开，银枝的一切意识获得锚点，重归现实。

拉帝奥的下颌抵在他的肩膀，尾音含带笑意，“我明白，乖孩子需要一点奖励。”

■■…□……

再一次从休眠舱苏醒，银枝苦恼，他太容易故障，也不知道教授会不会觉得麻烦。

不过，只要一想到宕机前的氛围，他就不自觉感到高兴。

希克西在全息游戏见过他这副游戏，以为成了，“你跟教授在一起啦？”

“在一起？”

“不是，上次聊到这个话题也不久啊，那天我跟你说，你对教授有占有欲，然后呢？”

然后呢——

银枝紧皱眉头，记忆芯片翻出来的画面是有瑕疵的，以至于他想了许久，才记起来自己确实跟教授说了一些话，他还……

“那并非表白。”

“那你做了什么？”

银枝将其一一复述，提及拥抱的心情，他下意识想要弯唇笑出来，然而唇角只是提起一个弧度，突然——某种穿透的痛意从太阳穴的位置炸开，他不禁颤抖一瞬。每一次探索，意识仿佛撞上了凭空立起一道厚重的电子墙，一旦触碰就会得到重击的钝痛。

希克西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因为他正在目不转睛地捣鼓宝箱的锁头，“我想问你一句，你会想跟教授接吻吗？或者大胆点，有没有产生*性*冲动？”

银枝沉默。

银枝开始想象，结果只是想到一些亲密但不过界的行为，便不可抑制走向混乱——

“不会吧？想不出来？那我换个问题，如果未来有人当着你的面亲吻教授，跟教授……”

“不可以。”银枝忍着痛意，摇摇头。

银枝的眉头皱得很紧，说不上缘由，但他觉得，“教授会不高兴。”

——至于拉帝奥为什么会不高兴，是否真的会不高兴，阴霾连绵的这一天，他终于得到了可以验证的机会。

拉帝奥破天荒地，带了一个矜贵漂亮的男人回家。

那位先生名为砂金，是拉帝奥的同事。他实在好看，而且能力出众，银枝情不自禁想要赞美他，于是自己也收获了来自对方的赞美。

然而一码归一码。

银枝看到拉帝奥毫不避讳对方的肢体接触，俩人讨论问题的时候会离得很近，时而因为理念不合吵了一架，可教授并非真正的生气，因此这种互动更像是拌嘴。或许他们的同事之情实在深刻，彼此之间的话题能够持续很久，再跳跃也能顺利走下去。

这是不一样的教授。

人与人的磁场奇幻而又微妙，与不同的人相处，自己所呈现的模样也有所差异。在银枝的眼中，教授是智慧的、漂亮的、温柔的，心口不一构筑他独特的可爱性，宛若一只强大却又会撒娇的毛绒绒。而跟砂金共处的教授，更加的张扬和鲜活，虽然有点小脾气，但他实在可爱。

内心深处的异样情感，让银枝产生了叹气的情绪，产生了狭隘的想法。

他希望能够看到不同样子的拉帝奥，希望产生影响的多是源于自己。

“……”

过于自私的念头实在丑陋，银枝戳了戳自己的太阳穴，想给自己关机。

仿生人是没有给自己关机的权限的。

他便如同失灵的机器，偶尔重复起这个操作，还是拉帝奥制止了这个行为，“看起来大受打击的模样，今天自己又无头苍蝇的分析了什么。”

银枝精力向来充沛，如今蔫蔫的，宛若失去生命力的绿植。他看着拉帝奥，觉得自己黯淡无光，实在有悖「纯美」。

“我变成了自私丑恶的仿生人。”他如是说道。

话音落下，拉帝奥不给面子的轻笑出声。

银枝本来就感到惭愧无比，听到笑声，愈发不知所措了。

下一秒，他的脸颊被温热的手掌捧起，拉帝奥的眼神充满了意味深长，“爱情本身就不高洁，自私是它的天性。怎么？觉得不够「纯美」，想要退缩了？”

“没有…”银枝轻微摆动脑袋。

“银枝，今天看到我跟同事的相处，心里什么感受？”

什么感受？

银枝无声叹气，随后握着他的手，动作轻而温柔，贴在了镶嵌着电子心脏的位置，翠绿色的眸子一瞬不移地凝视着珍贵难求的人类，“我想向「伊德莉拉」女神忏悔，向你忏悔。”

■■…□……

外面的光线陡然变暗，连绵不绝的酸雨与高温交织缠绕，给垃圾星带来持续性伤害，银枝早已习惯这个恶劣天气，不知它竟然还会变得更加严重。

“教授还未回来，难道遇到什么阻碍？”银枝仅凭天气状况及拉帝奥外出时间，分析推演出这个可能性，可能性高达85%以上，教授应该遇到了困难，需要帮助。

银枝腾地站起来，伴随着方盒子状机器人助手“哔啵”的提示音，他熟练地取出护目镜佩戴好，随后果断迈步出门。

据他所知，拉帝奥之所以来到这个荒凉贫瘠的星球，旨在开展一项具有深远意义的科学研究。他的目标是探究在资源极度匮乏、环境极端恶劣的低级星球上，是否有可能通过建立特定的温室环境，模拟出适合植物生长的条件，并最终成功培育出植物。这项研究不仅挑战了现有的植物学原理，更对资源循环利用等领域具有潜在的巨大价值。

拉帝奥一直在探索合适的区域，银枝将各个必要条件进行推衍，猜测教授大概会出现在三个地方。如今，只需要他前去寻找，方才能确认哪个才是最精准的答案。

最后，银枝是在西北方向的主路边缘找到的他。

不知道教授遭遇了什么，浑身狼狈至极，超级纤维制成的防护服宛若涂鸦墙，棕色的泥点与绿色的黏液在其中混淆，酸雨的气息都压不住那股苦涩的味道。他的脸色也很难看，目光涣散，唇色苍白，面颊却是可疑的红色。

银枝扶住他，却遭到对方本能的反抗，那只手用力钳着他的胳膊，差点就要反拧。好在，瞳孔聚焦后认出了是银枝，才没有继续这个动作。拉帝奥泄了气力，将身体重量毫无保留地压在银枝的怀里，开口时，嗓音沙哑无比，“…带我……回去…快！”

这种信任与托付，对于初生的仿生人而言是最大的嘉奖。

门“咔哒”关起，银枝帮忙脱掉拉帝奥身上的防护服，发现他浑身高热不下，额头跟脖颈都有明显的热汗。银枝蹙起眉头，对着拉帝奥从头到脚扫描了一下，“检测到心率增加，血压升高，当前体温已达39.1℃……”

“唔、”拉帝奥发生一声模糊的低吟，似乎是浑身发烫得难受，而银枝是个冷冰冰的仿生人，因此身心渴望着贴近。

——猝不及防，银枝就被他压在身下，因这个动作，被雨水打湿的衣服霎时就弄脏了对方干净的衣服。

教授向来喜好洁净，肯定不喜欢这样。于是银枝稍微推搡了一下，打算拉开距离，没想到得到的是蛮不讲理的、加重力道的反压，与此同时，唇瓣一疼，触及到某种尖锐的东西。

这是人类的亲吻行为。

拉帝奥教授正在亲吻他。

只是亲吻的动作太过于急切，不小心用牙齿撞到了他的唇瓣，造成了一个约0.3cm的微小损伤，痛觉神经仍在运作，银枝感到过电似的麻意。他睁着眼睛，拉帝奥教授那精致的面容近在咫尺，呼吸的热度如同电子脑过载时的温度，直接打落在他的仿生皮肤上。

唇瓣之间的吮吸，以及舌头在唇腔内的暧昧交缠，让银枝体验到了前所未有的湿润与柔软。核心驱动器仿佛受到它的舔舐，出现了类似被入侵的混乱反应，原本恒定的机械体温开始波动，呈0.2倍的指数在升高。

仿生人能模拟感受到人类传达过来的快乐、满足等情绪，然而，随着这种情感交流的深入，他的电子脑开始发出警告，提示已达到处理能力的阈值。

【警告…混乱…混乱……】

电子脑还在尝试解析这种超出算力的高级精神活动。

【警告…混乱…混乱……】

银枝头疼无比，芯片发热接近宕机，不得不强行切断系统算法。

同一时刻，亲吻结束，胸膛仍然被滚烫的掌心用力按压着，属于仿生人的机械眼慢慢恢复清明，看清身上之人的神情。拉帝奥抬起右手抵在汗淋淋的额头上，深深吸了一口气，神情挣扎又懊恼的，“抱歉，失态了。”

■■…□……

银枝一大清早就出现在拉帝奥面前，“教授，亲吻嘴唇的行为常见于爱侣之间。”

拉帝奥端着倒了营养液的杯子，用勺子漫不经心搅拌起来，脚步绕开他，声线刻意处理得冷静，“是吗？这并不意味着它绝对仅限于爱侣间的互动。”

“这正是让我产生混乱的原因。”

“其实很简单，昨天不过是一个意外与特殊状态的叠加，我不慎被发情期的子目蛛咬伤，才导致了非理性的亲吻行为。对此，你还想听到什么解释？”

“原来如此……但我仍然不懂。教授，如果亲吻与爱无关，那会与什么有关？”

“你觉得呢？”

“我不清楚……但请允许我接下来冒昧的询问，教授，这个吻会令你感到开心吗？”想到希克西之前说过的话，银枝又补充了一句：“或者是*性*冲动。”

拉帝奥听到这句话，口中的营养液险些呛出，脸上闪过一丝惊愕的表情。银枝见状，立刻抬起手轻拍起拉帝奥的后背，柔声安慰道：“请小心，教授。”

“我没事。”拉帝奥咳嗽几声，过了会儿，他问道：“谁教你的？”

“是我的挚友，亦是我研究爱的课题的强大助力。”

他就这么自豪地“卖”了自己的队友。

拉帝奥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回看过来的眼神似乎有些挑衅，“这么说，你产生了*性*冲动。”

“唔……”

“你还有这个功能？”

拉帝奥狐疑，说着说着便垂低眼眸，视线往下，目的性明显。

银枝遮也不是，不遮也不是，干脆笔直地站着，任由拉帝奥打量，“我有的，只是从未使用过。”

“你怎么知道自己没使用过。”

“我虽不能向你证明，但我保证，它目前只是简单的配件。”

“……只有装饰的作用吗？”

“拉帝奥教授，若你对这个配件有诸多疑问，我不介意被你研究。”

一个人类，一个仿生人，聊起这个话题就像是谈论天气的状况。

拉帝奥尾音抬起，“哦”了一声，“我还是低估了你。”

银枝不解其意，眨了眨眼。

■■…□……

春天到了，万物生长，种子冒出了芽尖，破土而出，跟阳光见面。

银枝在漫长的学习时间里，总是会想到雨夜的吻。

那个带出伤口的吻，就像是破了防火墙的病毒，肆无忌惮地在他的电子脑持续活跃着。仿生人不会做梦，然而它是如此的神奇，始终萦绕在银枝身侧，无法驱逐……银枝难以忽视它的存在，他认为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他抚摸自己的胸口，核心模拟心脏跳动的频率，在胸腔一下一下的搏动。心脏是个蕴含奇迹的器官，人类的大多数情绪都与它有关，他们也通常会以“心动”“心碎”来描述爱情……心动了会感知到喜欢，失恋了就感到心碎。

——遗憾的是，他天生没有这些概念。

如果一个仿生人明白爱、拥有爱，那么应该如何去证明它的产生？

“你要不要试试追求教授？”希克西听完他经过遮掩的话，如此提议道。

银枝追问：“是写情书吗？”

“追求行为不止是写情书，投其所好，对他一百倍好，让他感受到你的喜欢！”

“倘若教授觉得这些是负担……”

“我觉得啊，教授好像不讨厌你，还有一种想引导你主动追他的感觉。”

银枝闻言，陷入了一阵沉思。

希克西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你要是不争不抢，只能走向被遗弃的命运，可怜的玫瑰饼小狗。”

■■…□……

银枝又看到了拉帝奥的同事。

晴朗的天气，那位先生可以媲美太阳，光芒耀眼，美丽不减半分。

银枝跟他打了友好的招呼，砂金同样友好回应，倒是拉帝奥不咸不淡地睨了他一眼。

他检测到，拉帝奥积极方面的情绪一下子变低了。

在这之后，银枝又看到他们同事之间的亲近行为，不知为何，他察觉到了某种故意的成分，眼前的画面似乎是教授想要他看到——银枝承认，自己仍是如此的狭隘，阳光刺目，眼球捕捉到的画面出现晃动的重影，带给他极大的不适应。

银枝叹了一口气，深刻理解希克西的那番劝告。

“教授，请原谅我。”

“今天又在忏悔什么？”拉帝奥挑起眉梢。

银枝坦白道：“我太过于迟钝，直至今日才明白你的良苦用心。”

“说来听听。”

“此事说来话长……拉帝奥教授，经过深思熟虑，我终于在内心做了一个决定。”

“决定的事情可以长话短说了吧。”

“此事并不需要过多赘述——”银枝露出笑容，在他面前行了一个郑重得体的骑士礼，“维里塔斯·拉帝奥，我银枝，决定对你发起爱的追求。我不能够确定，但想要验证……我对你怀揣的是复杂情感是否为自私却又无私的爱。”

拉帝奥默默无言了两秒。

忽然，他轻笑着摇起头，“好吧，愚钝的骑士，就让我看看你怎么追求。”

银枝以为拉帝奥会抛给自己一个问题，譬如仿生人不懂爱之类，然而他没有，反倒是鼓励似地回应了他的话。

“谢谢你，教授……”

天光柔和了画面，世界一同被裹入纷呈美好当中，正因为这样可遇不可求的珍贵，仿生人的记忆芯片想要永远记住方才发生的点点滴滴。

拉帝奥的笑容，拉帝奥的声音，尤其是那双带着期待的赤金色眼瞳。

■■…□……

银枝在追求拉帝奥的这件事情上，表现得确实有些“愚钝”。

“永生纪元48年5月18日。银枝，编号X-94454；当前状态显示43%，建议立即补充循环电解液以保证稳定运行；胃嚢负荷偏高，需进行清理；外机体完整度评估为97%，但左额与右手有轻微受损，建议尽快修复；外机体湿度72%，为避免腐蚀，建议烘干处理。”

方形机器人助手用毫无起伏的电子声音，向拉帝奥详细报告了银枝的身体检测信息。拉帝奥听后，捂着额头叹了很长——很长的一口气，“骑士，你今天又去做什么蠢事了？”

银枝此刻正仰躺在由舱体改制而成的床铺上，外机接口与多个设备相连，在主屏幕汇集成密密麻麻的数据流。他显然也知道自己的过错，因此露出歉意的神情，连声音都带着几分愧疚：

“教授，请你宽恕我的冒犯，我只是想摘一支「纯美」的玫瑰，以此献给你。”

“玫瑰？依我对垃圾星的浅显了解，这片土壤堪称‘植物杀手’，可没有蔷薇科的任何踪迹。你是在终端的表情包里给我摘了一支电子玫瑰么？”

“实际上，我在坐标(319, 505)的模拟温室花园中，那片你允许我使用的土地上，悄悄种下了玫瑰的种子——这是我为你精心准备的惊喜。虽然玫瑰的栽培过程充满了挑战，但身为骑士的我，从不畏惧任何艰难困苦。”

银枝停顿了一下，面色为难，“我已经成功培育出两朵玫瑰……不过它们的外貌，可能与书本概念的玫瑰不同。但请相信，它们同样充满了生机与美丽，是我对你的真挚情感的象征。”

拉帝奥微微挑起眉梢，显然有些讶异，不过很快又恢复原有的平静，看着仿生人的目光愈发神秘。

说实话，仿生人作为人工制作的有机生命形式，悉心培育另一种生命……这要是换作任何一个仿生人身上，都是匪夷所思、甚至是天方夜谭的存在。但也正如之前所说，银枝是与众不同的，是最独特、最纯粹的存在。

“你的心意我领了。但现在，我需要你解释一下这个‘胃嚢负荷’的问题。”拉帝奥的目光落到了那个，即便负荷，仍然纤细匀称的腰腹上面。

银枝眨动碧绿色的人工眼，低声回答：“教授，我正在努力学习人类的烹饪技术，我希望你能够品尝到真正的美食，而不再仅仅依赖营养液来维持生活。”

“现在看起来，你的烹饪技术陷入了瓶颈？”

“我无法品尝出它是否符合人类的色香味俱全。因此……教授，我想请求你的帮助！”

闻言，拉帝奥稍微弯起唇角，愉悦指数达到87%，“乐意之至。”

入夜后，银枝端来自己认认真真完成的几道家常菜，碧绿色眸子亮晶晶的，盯着拉帝奥一瞬不移。

拉帝奥拿起筷子品尝了一下，在最靠近银枝那一碟停留片刻，夹了一次，两次。银枝读取到此时拉帝奥的情绪，幸福指数占比最高，看来是最喜欢这一道。

可是……幸福是什么味道？为什么会觉得幸福？

银枝不解其意，他又紧紧盯着拉帝奥，焦点落在那张嫣红的嘴唇上面。

——它总是轻易就勾起那日的画面。

“想亲我？”拉帝奥的眼神有些揶揄。

银枝微微“啊”了一下，不可否认，又难以解释，他确实抱有这个想法。

出乎预料的是，拉帝奥忽然撂下筷子，朝他勾了勾手指，释放准许靠近的信号。

“真的可以吗？”银枝反而犹豫了。

拉帝奥不如他有着那么多的顾虑。

这次的亲吻是在清醒的时刻，舌头撬开贝齿，深入唇腔，未知的刺激在舌头纠缠的一刻，持续性活跃在电子脑。

透过浅浅的皮肉，银枝品尝着幸福，感知着幸福。

拉帝奥的双眼在此刻忽然睁开，银枝毫无防备地撞入了那双赤金色的瞳仁之中。

那瞳仁中闪烁着浅淡的笑意，隔着这么近的距离，如同病毒入侵他的系统。银枝瞬间失去了反应的能力，只感到胸腔的核心驱动器在高热发烫，密集的数据流如潮水般冲击着记忆卡——

那一刻，仿佛人类的瞳孔里填满了他的倒影，而他的记忆卡也即将被这强烈的情感表达所完全占据。

■■…□……

拉帝奥询问他，作为仿生人，他为什么会叫作银枝？

诚然，仿生人通常被视为工具，仅拥有编号而缺乏个体化的名字。只有X-型仿生人是个例外，他们的编号与名字在设计之初就被赋予了特定的意义。

可惜银枝的记忆卡是空白状态，不难猜测，是那次混乱中被研究员格式化了。因此，他遗失了大部分的原始数据和记忆，对于自己为何被命名为“银枝”一无所知，唯一知晓的是，有一种名为“银枝”的玫瑰品种存在。

或许研究员在命名时，从这种玫瑰品种中汲取了灵感，因此赋予仿生人同样的名字。又或许，在银枝获得这个名字之后，研究员才着手研发了这种同名玫瑰品种。

拉帝奥认为是后者，毕竟他可没见过哪一位仿生人会被置入信仰原则，还拥有属于自己的飞船——「希世难得号」。他的“造物主”非常喜爱他，愿意给他最好的。

教授讲话语气是熟悉的冷嘲热讽，情绪占比明明白白写着：吃醋。

吃醋……

银枝对此终于有所领悟，原来这个“狭隘”的情感，是吃醋。

■■…□……

写这章的时候，我本来想让其他角色拿情敌剧本，结果想来想去，对不起砂金总监，你再陪教授演一演吧qu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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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就是：宝宝萌新年快乐~

本卷还有三章（待修），未完待续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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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0-0（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