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护车来得很快,巧的是随行的医生刚好是下午来过的那一位,当他看到这次急救的对象依旧是数小时前那位无故晕倒的青年,只不过这次的问题是右手掌心受到了严重的外伤时,神情都有些微妙。
“紧急处理做得不错!”
医生走近了便看见望月朔胳膊上的止血带和掌心被血染透的一团纱布,悬着的心也微微落了下来:“走吧,去医院缝合。”
他想了想,又补了一句。
“需要担架吗?”
“不至于不至于,只是伤了手而已。”
望月朔有些哭笑不得,起身跟着医生往外走,自动自觉地上了救护车。可谁知她一扭头,发现工藤优作也跟了上来。
望月朔顿时头皮发麻。
“你是病人家属?”
车子开动,医生掏出更加专业的设备开始止血,他瞥了一眼旁边坐得八风不动的中年男子,随口问道。
“不,我只是望月君的邻居而已。”
工藤优作温和有礼地应答着,扭头看着望月朔从上车之后就有些僵硬的后脑勺:“望月君的家人不在,我来帮帮忙,总不能让他一个人去医院,好歹也是为了救下我儿子受的伤。”
“原来是见义勇为。”
医生年纪不大,听见工藤优作的话之后有些惊讶地抬头看了一眼身形单薄纤细的望月朔,真情实感地对她比了个大拇指。
望月朔点了点头算是应下,试图催眠自己忽略脑后那道看似温和实则探询的目光。
“望月君身手不错啊,反应很快。”
工藤优作状似无意地提起了话头,仿佛只是一个擅长社交的热心邻居在与人闲话家常:“是有学过一些防身术吗?”
“嗯,略会一点。”
望月朔麻木地点点头,要不是手上的伤口还要到医院进行缝合,她此刻简直想立刻跳车离开。
工藤优作这人简直太可怕了。
她感觉自己的马甲都快被他扒下来了!
青年背影的僵硬越发明显,看得工藤优作不由失笑。
望月朔实在很敏锐,但也实在青涩。他看出了自己在怀疑的他的身份与来历,却没能恰如其分地应对这份怀疑,只沉默着将选择权交到了他手上,期待着他不要对他发起质询。
行吧,就当是救了新一那小子的谢礼。
工藤优作垂眸笑笑,不再追问望月朔的事情,只偏头看着医生忙前忙后地给她处理伤口,决定将这未曾出口的疑问当成两人之间某种无言的默契。
不再追问了吗?
救护车内沉寂下来,望月朔暗暗舒了口气,僵直的脊背也缓缓放松,释放出两人都心知肚明的信号。
她不是没有能够应付工藤优作质问的方法,但工藤优作是个聪明人,一旦她表现得过于滴水不漏,那么他心中对她的警惕程度只会增加不会减少。
众所周知,名柯里面的侦探们每个人都有个十分统一的特质——极其旺盛的好奇心。
而一旦她在工藤优作心里的警戒值达到某种程度,好巧不巧地触发了他的好奇心,开始对她的身份背景开始进行调查,按照他那种凭借几个字母就推导出BOSS=乌丸莲耶的离谱程度,戳破她的身份简直就是分分钟的事情。
她可不想让工藤优作站在自己的对立面,平白给自己找麻烦。
所以这时稍微示弱,让对方觉得自己不是什么滴水不漏的神人,只是个秘密有点多的邻家好青年,能大大降低工藤优作对她的警惕性,从而免去不少麻烦。
不过该离工藤优作远点还是要离他远点,毕竟在他身边伪装需要耗费的精力是其他时候的几倍。
望月朔不是机器人,她也会累。
救护车很快便抵达医院,工藤优作十分主动地揽下了挂号之类的事项。望月朔被医生带进手术室进行缝合,终于不用再时刻紧绷着神经。
负责麻醉的医生计算了麻药的用量,对即将缝合的伤口进行了局部麻醉。望月朔的嘴张了又张,最终还是没有将自己麻药耐受的事情说出来。
毕竟这种事情说出来挺不好解释的。
反正只是个缝合,挺一挺就过去了。
望月朔躺在手术台上,漫无边际地想。
眼下工藤优作的这关她算是过了,距离警察学校开学还有大概一周的时间,她在这一周时间里唯一需要防备的大概就是幼年死神那走哪哪死人的死神光环。
还有就是一周后警察学校的入学事项。
漫画里并没有明示时间点,读者们对于时间线的梳理也是基于故事开始的那一年,而后向前推导。
因此望月朔先前就算意识到了自己身处柯学世界之中,由于缺少参照,也并不清楚自己是在哪一段时间线里。
直到下午她遇见了还是孩子的工藤新一和毛利兰,确认了现在正是主线开始的七年前。
这不是正好跟警校五人组一届吗!
想到这里,望月朔叹了口气,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喜还是该忧。
喜的是她即将和那五个正义又热血的青年成为同学,说不定还能有机会捞一捞那四个的便当。
忧的是她现在不过是组织打入警方的一枚棋子,而且一旦自己与他们产生牵扯,必然会让组织的目光提前落在他们身上。
到那时候,别提捞那四个人的便当了,恐怕正片里唯一幸存的降谷零都得折在组织里面。
可是,她又该怎么避过那五个人呢?
组织交给她的任务,是让她通过警察学校潜伏进公安同卡耀接头。她虽然想要颠覆组织,但眼下无论是实力还是势力都过于弱小,根本翻不起什么浪花,只能在完成组织交给她的任务的同时走一步看一步。
至少潜伏进公安的这个任务她不能失败。
可是想要进入公安,她在警校时期就必须要有极为优异的成绩,至少也要保证自己在同届学生中能拿到前十的排名。
但前十名的名头太显眼了,那五个人必定会注意到她。
她甚至不用想就知道,如果自己拿到了这样的成绩,别人不用说,首先松田阵平就得跟自己约一架。
被松田阵平缠上了,那另外四个人还会远吗?
望月朔十分头痛。
手术室的门被打开了,一道颀长的身影从门后缓缓走出。
“望月哥哥!”
一道清脆的声音从不远处扑了过来,却在看到青年那只被白色纱布包裹的右手时陡然刹车,正停在望月朔的面前。
“你的手还痛不痛啊?”
工藤新一微微抬起头,目光落在纱布上,顿时又没忍住吸了吸鼻子。
“你们怎么来了?”
望月朔有些惊讶地看着眼前满脸内疚的小侦探,不远处的长椅上坐着匆匆赶来的工藤有希子和小兰。
她用完好的左手揉了揉小侦探毛茸茸的脑袋,轻声哄道:“没事的,医生给我打了麻药,早就不痛了。”
“优作给我打了电话,说小朔你为了救新一受伤了。”
工藤有希子看见望月朔从手术室里出来,顿时也松了一口气。她三步两步走上前,将手中的大衣抖开,轻轻地披在的青年的身上。
“我看你的外套挂在门口,想着你出门应该穿得比较单薄。虽然现在已经三月末了,但晚上温度还是很低,所以来给你送件衣服。”
“小兰和新一两个孩子我不放心他们自己在家,正好他们俩也很担心你,就一起带过来了。”
工藤有希子说着说着还有些气闷,唇角有些不满地撇了撇:“优作那家伙真是的,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居然在结束之后才通知我。”
她自然也隔着窗子看见了警车停在巷子里,只不过工藤优作说只是带儿子过去看看情况,让她好好陪小兰待在家里,她这才留了下来。
可谁能想到,不过是一路之隔,她和小兰在家优哉游哉喝着红茶看着剧,望月朔这边就已经冲突激烈到当场上演全武行了。
“对了,工藤先生呢?”
望月朔听见有希子小声埋怨工藤优作,这才意识到自己自从进了医院便再没看到这位大作家。她抬头往远处瞧了瞧,医院的走廊上人流如织,却唯独不见工藤优作的身影。
“他去缴费办手续了。”
工藤有希子满不在乎地答,似乎并不在意自家老公的去向:“时间这么晚了,小朔一定饿了吧?正好附近有一家超赞的法餐,我带你们去那好好吃一顿!”
说实在的,望月朔很想拒绝有希子的邀请。天知道自己和工藤新一这个行走的死神凑在一块会不会又触发什么奇奇怪怪的案件!
可眼下她着实饿得有些狠了,一听到“吃”这个字想都没想就点头答应了下来,脑子愣是慢了半拍才想到死神BUFF的问题。
可惜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刚刚答应了人家就不好立刻反悔。
望月朔暗自唾骂自己开小差的脑子,不好意思地抿唇笑了笑。她刚想开口客套两句,却突然感觉自己被纱布包裹的右手有些异样,一低头正对上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
这双大眼睛的主人骤然同她对视,顿时显得有些窘迫。望月朔有些好笑地看着小兰白嫩嫩的脸蛋逐渐涨红,轻声问道:“小兰,你在做什么?”
“我……我……”小兰的小动作被抓包,羞得看天看地就是不敢看望月朔的眼睛:“妈妈说这是‘呼呼’的魔法,以前我受伤的时候,妈妈就会对我的伤口呼呼,然后伤口就会愈合得很快啦!”
“望月哥哥救了新一,我……我希望你的伤口也能快快愈合!”
望月朔闻言不由得失笑,本就秾丽的容貌此刻恍若红蔷薇盛放。她蹲下身,面上虽然笑着,但语气却十分认真:“那就多谢小兰妹妹的魔法让我的伤口能快快愈合了!”
“不用谢!”
得到了来自望月朔的肯定,小姑娘的脸上也扬起了笑容。她牵起望月朔的左手,另一只手拉着工藤新一,蹦蹦跳跳地往外走。
望月哥哥没有笑话她的魔法!望月哥哥是大好人!
望月朔的伤不用住院,回家自己好好抹药养着就是了,因此医院的手续也并不难办。工藤优作走完最后一道流程,一回身刚好遇到从电梯下来的一行四人。
“望月君!”
工藤优作笑眯眯地同几人打了个招呼,等走到近前时将手中的药品递给望月朔:“这是医院开的药,用法用量都写在里面的便签上。”
“麻烦工藤先生了。”
望月朔接过装着药的袋子,目光对上工藤优作笑吟吟的双眼后又飞快地移开,微颤的睫毛昭示着青年的内心究竟有多么不平静。
一行五人往医院的大门走去。
“小朔,我能问问你为什么想要当警察吗?”
走出医院的大门,裹挟着寒意的晚风便扑面而来。工藤有希子拢了拢外套的领口,偏着头好奇地问道。
“这个嘛……”
望月朔并不意外身旁的人对此有所疑问,不如说她反而期待是工藤有希子先将这个问题问出口。
她容貌精致身材清瘦,实在与大众印象中警察的形象相去甚远,甚至光凭这幅长相就能轻易成为家喻户晓的男明星。
可她却在拿到了漂亮的学位之后转头就考取了警察学校,这实在让工藤有希子百思不得其解。
“我选择做一名警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青年微微垂下头,本就缺乏血色的唇被抿得微微发白:“家学渊源……或者说是……为了一个真相。”
什么真相?
青年的话说得语焉不详,却也让工藤有希子敏锐地察觉到了那话语中的一丝悲伤。她意识到自己可能无意间戳到了别人隐藏的伤痛,有些无措地看了一眼身旁不发一言的老公,然后略显生硬地扯开话题。
家学渊源……
工藤优作皱着眉头若有所思。
望月朔虽然有秘密,但从样貌上来看应该确实就是望月家的孩子。据他所知,从前的那位望月老先生是一位定居日本的外国人,也并没有从事与警察相关的工作。
那么望月朔口中的“家学渊源”指的大概是他那位从未露过面的母亲。
工藤优作忽然想到了一个名字。
不会吧?
他有些讶然地扭头向青年的方向看去,青年正同有希子和两个孩子说着话,他话不多,大部分时间都是充当一个倾听者的角色,眉宇间满是温和的笑意。
但那笑意不及眼底,那双灰色的眸子深处,满是翻涌出来却无法收回的苦痛。
原来……是这个原因……
工藤优作收回目光,先前对于望月朔产生的疑问与探究在转瞬之间大部分都有了答案。他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叹息声淹没在大街上纷杂的人声中。
接下来的一餐倒是十分风平浪静,没有命案也没有意外,法餐做得十分精致,味道也不错,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
期间倒是有两个认出来工藤有希子的粉丝想要上前合影,被工藤优作委婉地回绝了。
一行人从餐厅结完账出来时,天已经黑透了,工藤有希子给妃英理打了电话让她来接小兰,一行人便在餐厅的门口多等了一段时间。
这一等不要紧,偏偏让望月朔见到了个老熟人。
说是老熟人也不尽然,只是望月朔看过动漫单方面认识他的关系。
虽说动漫里并没有描述眼下这个时间段,这个人究竟是在哪里做着什么事情。但很显然,眼前的这位“老熟人”,正在做一件十分危险的事情。
——伊森·本堂,CIA谍报人员,现在正在当着安摩拉多这个组织继承人的面,和他CIA的同事接头。
望月朔有些无语地抬头望天,她都不知道伊森·本堂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
不幸的是,他精心选择的接头地点,居然正好撞上组织里未曾谋面的另一位成员。
而幸运的是,与他不期而遇的这位组织成员,是个穿越来的、一心向往光明的、想要变成假酒的真酒。
“身形健硕,步履沉稳,看似不经意地瞥过身侧,实则细致地观察了身边的每一处细节。”工藤优作敏锐地发现了望月朔似乎多看了两眼一个路过的人,便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一眼便发现了那人的不寻常之处:“望月君认识那个人?”
不愧是工藤优作,观察能力果然十分细致。
望月朔心下叹息,面上却还是端着那副温和的表情。她摇了摇头说道:“不认识,只是觉得他身上的气质不太像一个普通人,一时好奇,多看了两眼。”
“应该是一些需要保密和安全性的职业。”
工藤优作摸了摸下巴道。
确实,卧底工作是挺需要保密和安全性的。
望月朔点了点头,心下庆幸工藤优作没有对自己产生不该有的好奇心从而刨根究底。看起来,她先前的示弱战术还是挺有用的。
至少做邻居的这段时间她不用担心自己马甲被扒的问题。
妃英理很快便赶到,接走了已经开始犯困的小兰。
软萌可爱的小萝莉困得直揉眼睛,却还要固执地挨个同他们道别,望月朔想起先前手上被小兰施下的“呼呼魔法”,心底软得一塌糊涂。
怪不得后来贝尔摩德会叫她Angel,毛利兰真的是善良可爱又纯洁勇敢的天使。
“小朔看起来很喜欢小朋友啊!”
工藤有希子看着望月朔脸上格外温柔的神色,笑眯眯道。
“小兰很乖巧。”望月朔点了点头。
不乖巧的熊孩子她是不会喜欢的!
当然,工藤有希子听不见望月朔的内心OS,闻言欢快地一拍手,神色雀跃得像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明天我和优作打算带两个孩子去水族馆玩,小朔要一起去吗?”
望月朔闻言一愣,还没来得及拒绝,就听身旁的工藤新一幽幽地开了口:
“我看你就是想把我和小兰甩给望月哥哥,好方便你和老爸双人约会吧。”
孩子大了,不好忽悠了。
望月朔有些失笑地看着闹成一团的母子二人,出声道:“抱歉,我还要留在家里整理一些东西,就不打扰你们了,祝你们玩得开心。”
笑话!谁要和死神一家子一起出去玩啊!她一点也不想三天两头碰见杀人事件啊!
而且她现在伤还没好,入学警察学校之后的事情也需要筹谋,她实在没空陪两个小孩子玩过家家。
工藤有希子这会儿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望月朔现在还是个手上有伤的病号,让她带两个活泼好动的小孩子出门玩耍实在有些不太人道。
她不好意思吐了吐舌头,拉着工藤新一在门口同望月朔告了别,而后一家三口的身影消失在门后。
望月朔目送他们进了房子,转身推开自己家的大门。目暮警官他们撤离的时候将别墅内部打扫得很干净,先前的尸臭也早就散得一干二净。
她关上房门,脱下外套,一圈一圈地解下手上绑好的纱布,而后从那个自下午拖进门廊便再也没被动过的行李箱里翻出一瓶只贴了个空白标签的药粉,缓缓地倒在伤口上。
这是组织里的研究员研究出来的外伤专用药,可以使伤口的愈合速度加快一倍。
望月朔面无表情地看着药粉渗进伤口,右手的掌心传来微微的刺痛。
客厅里的灯未开,落地窗外朦胧的月光照进来,勾勒出家具的轮廓。
望月朔走过去,将自己摔进柔软的沙发里,面色涌上难言的疲累。
今天一天下来发生的事着实有些多,直至此刻月朗星稀,她才终于有了些许空闲的时间,来理清自己纷乱的思绪。
好消息,她醒了,她获得了这具身体的控制权。
坏消息是,她如今深陷泥沼,往后只能挣扎着求生。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望月朔有些怅然地想,漫画和小说的世界那么多,为什么偏偏穿进了名侦探柯南的世界?这世界有那么多人,为什么她偏偏穿进了这具连未来都被人左右的身体?
她看着被月光照得有些朦胧的墙壁,和自己隐隐传来血腥味的右手掌心。她恍惚地想起,自己在原来那个世界也是很怕疼的,手指被纸张划出一道细小的伤口都要满屋子找创可贴。
完全不像现在这样,主动伸手去抓那看起来就十分锋利的刀锋。
是那在黑衣组织中那浑浑噩噩无法思考的十五年吗?逐渐将她打磨成了一个高效的、冷酷的、几乎没有七情六欲的机器人。
她无法思考,甚至无法驱策自己的身体。她像一个冷漠的旁观者,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如同打磨兵刃一般,被组织打磨成了另一个样子。
安摩拉多——一个BOSS满意的继承人,一个组织内人人畏惧的铁血高层。
而今天,那些被束之高阁的、被BOSS称之为无用之物的纷杂情感终于冲破了束缚,呼啸着纷至沓来。
她那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便凝滞不动的思绪终于再度运转了起来,她终于可以不再亲眼看着自己走向绝路。
她想要活下去。
她必须自救。
“活着……真难啊……”
蜷缩在沙发上的少女抬起手臂,轻轻地遮住眸底溢出的一丝莹润水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