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那户人家的灯依旧亮着,那条大黄狗叫的很凶,栓着它的铁链也被它挣的“哗哗”直响。
经过水塘边,离家已经很近了,夏芒将手电筒从何真耳朵上放下来,半眯着眼看了看近在眼前的黑漆漆的家:“可算到了。”
“下次回来我们给家里通上电吧。”何真说。
“下次是什么时候?”夏芒喃喃道。
对于这种不确定时间的话,夏芒潜意识里有些恐慌,他怕一不留神就是永远。
生离死别,阴阳两隔的那种永远。
比如他的继父,他的亲生母亲,他的叔叔,以及莫名失踪的林深。
何真背着人站在铁门边,见夏芒不为所动,便以为他乏了,累了,睡着了。
何真心里灌着蜜,看什么想什么都心情舒畅,他腾出一只手,用胳膊肘将门撞开,背上的夏芒忽地回神。
“你醒了?”何真将人放在土炕上。
“我也没睡,就是恍神了。”夏芒下了炕:“还没洗漱,怎么睡的着。”
说的也是,何真挠了挠头,指甲缝里立即混入了不明物体,想想竟然有些恶心。
夏芒将手电筒照在何真的脑袋上,有些担忧道:“大晚上的洗头,也没个风筒,会头疼的。”
“不行,太脏了。”何真摇个头都感觉有灰尘掉落下来,这感觉太不爽了,虽说平日里他并不怎么讲究。
何真拿着手电筒走到屋后喊着夏芒:“这里还有两桶水,不用去水塘边了。”
夏芒趿着鞋,手里拿着洗发水,臂弯里挂着一条毛巾跟了过来,两人对视一眼,忽地笑了。
“就在露天地里这么洗?”夏芒拿着手电筒照了照,这后院空地挺大,没有围墙没有遮挡物,风过还呼呼直响。
“那也比在水塘边强。”何真一边说着,一边将上衣脱了,两只手很自然地就去褪裤子。
“等等!”夏芒有些尴尬。
“嗯?你要一起洗?”何真停了手,裤子褪在大腿处。
“不是,我帮你洗。”夏芒小声道。
“什么?你要帮我洗澡?”何真以为自己幻听,这可是天大的福利,做梦都不敢想,一激动裤子就自觉地往下掉。
“我是说帮你洗头。”夏芒微微侧身,简直哭笑不得。
那也不错。何真赶紧拽起裤子穿好,提着木桶颠颠地跑到夏芒跟前,笑嘻嘻地蹲下身:“我准备好了,可以开始了。”
夏芒将手电筒放在后窗上,随即蹲在何真身后,拿着水瓢舀了一瓢水缓缓地倒在他的头上,一边用手轻轻地揉搓着,待头发彻底湿了又挤出些洗发水涂抹在发顶上。
“这洗头水真香。”何真吸了吸鼻子,猛然想起那日在一剪钟情见到夏芒的情形。
那时候的何真被夏芒各种嫌弃,甚至到了深恶痛觉的地步,而他却锲而不舍地贴上去。
如今想来,简直太羞耻了。
不过值得。
何真笑出了声。
什么毛病?夏芒动作一滞,洗个头莫不是把人洗傻了?
“怎么想起帮我洗头了?”何真揩了把脸,正想抬起头来就被夏芒按了下去。
“那次你不是帮我洗了头么?所以,两清了。”夏芒舀了一瓢水将何真头上的泡沫冲洗干净,又用毛巾把湿发细细地擦拭着。
“这样啊……”何真声音弱了下去。
原来如此。
“也不全是。”夏芒将毛巾包裹在何真头上:“好了。”
何真眼神一亮,扭过头看着夏芒:“嗯?”
夏芒没有回话,只端起搪瓷盆往屋里走。
“你要去哪里?”何真拽住夏芒。
“准备去水塘边洗澡。”夏芒说。
“外边洗不安全,谁知道有没有变态偷看,你就在这洗,我去挑水。”何真拿起扁担,挑着两个空桶往外走。
夏芒忍不住想翻白眼,这乡野之地,又是晚上,除了你会干那档子事,谁还会那么猥/琐。
不过他还是顺从地放下面盆,点了点头。
何真浑身是劲,高兴地哼着小曲儿悠悠地往外走。
不知为何,今夜的那只大黄狗叫的格外凶猛,铁链子仿佛已经栓不住它了,门口那昏黄的灯光已经灭了,黑暗中发出来的声音听的人瘆得慌。
何真也觉得这夜色有点诡异,他环视四周,一切又似乎很寻常。
疑心生暗鬼?何真摇摇头,将两只空桶打满水,扁担刚放下,就听见夏芒大声地喊着自己。
何真骇的脚下一滑,两只木桶哗啦啦地滚进水塘里,眼下也顾不得这个,何真操起扁担就往回跑,脊背上的冷汗一阵一阵地往外冒。
屋内很暗,手电筒摔在地上,两个黑衣人架着夏芒往后山坡上拽,一只拖鞋掉落在后院。
何真冲进后院捡到那只鞋,整个人都慌了,后院山坡上的树影随风摇曳着,干枯的树枝,萎靡的杂草像是被什么践踏过,倒伏在两旁。
何真冷凛的眸子扫了一圈,随即扔下扁担,跨上摩托车像离弦的箭一样飞驰在乡野小路上。
架着夏芒的两人身形高大,面无表情。
“我自己走,别像犯人一样押着我。”夏芒咬着牙冷冷地说。
“芒少,这已经是你第九次逃跑了,我们也是没有办法。”左边的黑衣人说。
“我又没有犯法,他没有资格限制我的自由!”夏芒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很抱歉,你还是别挣扎了,我可不比之前的那些人。”右边的黑衣人面覆寒霜,像一尊没有感情的机器。
“我认得你!”夏芒心头一紧,这回来了个厉害的。
“所以,芒少你还是配合我们一下,别让我们难做。”右边的黑衣人拿出一个眼罩在夏芒眼前晃了一下。
“你们不怕我喊吗?”夏芒扭过头,拒绝接受把眼睛捂上:“我不想戴那玩意!”
“喊也没用,村里都是老弱病残。”右边的黑衣人按着夏芒的脑袋,依旧给他戴上了眼罩。
夏芒眼前一黑,什么也看不到了,黑暗令人心生恐惧,未知的一切更是可怕,夏芒心里默默盘算着,从后山坡到马路不过几百米,如果没猜错的话,那里应该停了一辆车在等自己,一旦上了车,便是重新进入牢笼。
如果何真没有追上,就凭自己目前的状态,逃几乎是不可能的。
“我脚受伤了。”夏芒屈起腿,满脸的痛苦神色。
眼下除了拖延时间,别无他法。
两位黑衣人用眼神交流了一下,左边的那位蹲下身将夏芒背起来风一般地往山坡下跑。
夏芒心下一凛,拖延计划被识破了!
既然手是自由的,那么……夏芒微微抬起手,还没进行下一步的动作便被右边的黑衣人钳制住了。
“钱董只是想见你一面,你没必要反应这么大的。”
夏芒感觉自己的手腕被掐的太狠,整个手掌的血液都凝固了一般,冰凉冰凉。
何真的摩托车停在小路边,他随手从田里一个瓜棚上抽了一根长棍握在手里,远远地便看见三个黑影,驮在背上的必定是夏芒。
何真虽然不知道他们到底是谁,不过他脑子里都是夏芒所受的伤还有那张断指照片,不由地火冒三丈,他从田埂下边猫着腰往山坡处靠近。
几个人的距离越来越近,直到何真听见夏芒说话的声音。
“你们为什么要蒙着我的眼睛!你们不是能以一敌十吗?还怕我逃跑?!”夏芒的声音很大,仿佛故意让什么人听见。
这话里边的意思很明显,只是何真早已气急攻心,并没有体会到这其中的深意。
两个黑衣人当然不傻,他们加快了脚步,眼看着就要上到大马路了,应该不会有什么变故了,所以他们也没搭理夏芒。
卧槽尼玛,你们还敢蒙他的眼睛!何真再也按耐不住心头的怒火,他从田埂下边一跃而上,如闪电般窜到三人面前,一声爆喝:“站住!”
何真的身形高大威猛,陡然这么一声怒吼确实把两名黑衣人惊到了,不过也只是一瞬,右边的黑衣人迅速进入了备战状态,凌厉的眼神,紧握的拳头,隆起的肌肉线条,无不展示着此人的战斗力非同一般。
“何真,你……快跑!”夏芒没想到何真如此鲁莽,分明是没把他故意放出去的话听进去。
左边的黑衣人背着夏芒从小路另一边狂奔,夏芒慌了神,他不敢让何真一人对战另一名黑衣人,那人可是他老子用大价钱请来的狠人。
夏芒猛然发现自己的双手已经脱离了束缚,他抬起胳膊肘往黑衣人脑袋上用力就是一肘子,砸的黑衣人一个趔趄跌倒在地,夏芒滚落在一旁,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人已经扑到他面前,一把冰凉的手铐将他的双手铐上了。
“芒少,对不住了。”黑衣人轻松地就将夏芒扛在肩上,大步流星地往大马路上走去。
夏芒的胸口被黑衣人的肩硌的生疼,他不断地告诉自己,忍住,千万不要慌不要乱。
他小心地转了转头,见黑衣人并不在意,不由地计上心来,他努力抬起脑袋看了看黑衣人的侧脸,那人目不斜视,一副目中无人的表情,夏芒大喜,这是个机会。
他用尽全力将自己的脑袋往黑衣人的下颚撞去,黑衣人万万没料到夏芒如此拼命,这凶猛地的一下撞的他上下颚磕上了,嘴里直冒血泡,疼的他几乎找不着北。
不过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夏芒也没讨到便宜,他的脑子里嗡嗡作响,不过神识尚未恍惚,夏芒又迅速抬起双手,用锁着自己双手的手铐用力砸着黑衣人的胸口,只是头重脚轻的感觉让他使不上什么劲。
黑衣人疼的龇牙咧嘴,不过他强忍着把人摔到地上的冲动,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钱董就在前边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