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路边停了几辆小车,闪烁的车灯在夜晚格外醒目,夏芒不由地倒吸一口凉气,瞧这阵仗是来了不少人。
再挣扎亦是徒劳。
黑衣人扛着夏芒走到最后一辆小车前敲了敲车窗,里边的人打开车门施施然地下了车。
黑衣人赶紧放下夏芒,退到一边。
“我见一见我儿子还得这么费劲。”钱荣春背靠着车门,声音轻缓中带着点慵懒。
“你可真看得起我,带来了这么多人,不知道的以为你像十年前一样要屠村。”夏芒扬起下巴,语气冰冷。
钱荣春笑了一声,夏芒立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种笑看起来人很是寻常,甚至还有那么点和善,实则令人毛骨悚然。
笑里藏刀,心狠手辣,不择手段,夏芒腹诽着。
钱荣春掏出一根烟点上,安静了一会,他朝着夏芒吐了一个烟圈:“你要不是我儿子,你大概死了很多回了。”
夏芒两只脚受了伤,这会还有一只鞋也掉了,就这么站着实在是难受至极,心里又兜着事,不由地焦虑不安。
“有事你就说,爽快点!”夏芒咬着牙,脑袋还有那么一点晕乎乎地。
钱荣春的视线往夏芒脚下扫了一眼,直接将燃着的烟往马路中间一扔,随即从车里拿出望远镜。
“你心里是不是在担忧那个小子的安危?”钱荣春将望远镜递给夏芒:“想知道就自己看。”
夏芒接过望远镜,却迟迟没有勇气去看,他怕看到什么触目惊心的场面,他承受不来。
“我求你,放过他,你不就是想……”夏芒语气渐弱。
“不,我现在改变主意了。”钱荣春摆摆手打断夏芒的话:“你别这么急着开口求我,这让我倒不怎么习惯了。”
夏芒茫然地盯着钱荣春,用几近绝望的语气问:“你到底想怎样?”
钱荣春的双手插进西裤口袋里,很严肃也很认真地说了一句令夏芒无法相信的话:“叫我一声爸爸。”
“没可能。”夏芒斩钉截铁地说。
“钱小唯!”钱荣春加重了语气,脸色变得很不好看。
“抱歉,我不认识这个人,我是夏芒。”夏芒扭过头,避开钱荣春的目光。
那种眼神,那张脸,那个名字都令夏芒无比反感,甚至是恶心。
“有骨气,很好。”钱荣春笑出了声,他抬手一挥,前面几台车里的人一涌而出,黑压压地站成两排,一个个冷凛的如同那索命的地狱恶鬼。
夏芒止不住地浑身颤抖,夏悦的话在他耳畔乍然回响。
退一步未尝不可,不要太倔,低了头,路才更好走。
夏芒闭了闭眼,叹了口气:“爸爸……”
这两个字几户用尽了他此生所有的勇气,曾经的耻辱,愤恨,不甘统统被这两个字化成了一潭死水,再也起不了半点波澜。
钱荣春知道夏芒喊出这两个字里饱含了多少情绪,不过他的脸上还是露出了一抹笑容。
发自肺腑的,不带任何杂质的,与以往任何时候都不同的笑。
那是他活了大半辈子笑的最纯粹最真实的一次。
“你现在可以把那个傻子放了?”夏芒问。
“他没事。”钱荣春开了车门,重回到车里,父子俩隔着玻璃又说了几句。
傻子何真手里紧握着断了小半截的木棍,正喘着粗气与那黑衣人对峙着,忽然那黑衣人就放弃打斗,转身准备离开。
“哪里跑?你把夏芒弄哪里去了?”何真操起木棍直接往黑衣人脑袋上抡。
“我这就带你去,别再动手了。”黑衣人抬手胳膊挡了那一棍子,另一只手抓住另一端用力一扯,劲儿挺大,何真朝前踉跄了两步,两人撞了个结实。
黑衣人看了看被何真抡了好几棍子的手臂,火辣辣的疼痛令他忍不住往地上吐了一口血唾沫:“芒少没事,我们老板不过是跟他说几句话。”
何真满腔怒火,哪里听得进去,他抬起长腿就往黑衣人身上招呼,黑衣人左躲右闪,连连倒退。
黑衣人一脸黑线,没见过这么难缠的对手,自己还不能还手,再这么下去得出人命不可。
忽然何真兜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他不得不停下攻击掏出手机查看,这个电话号码显示是外地的,并且还有那么一点眼熟。
这他妈的不是那天晚上夏芒打过去的那个号码吗?对,就是这个狗曰的!
何真怒气匆匆地接了电话:“孙子,你他妈的有本事冲我来,放了夏芒!”
“是我。”夏芒用手紧紧挡住手机听筒,极力压低声音说:“别再跟那黑衣人打了,我没事。”
何真一听是夏芒,激动地扔掉木棍:“你在哪?”
夏芒答:“就在马路边路口那。”
何真问:“那个绑你的人是谁?”
夏芒面沉似锅灰,让他当着钱荣春的面跟何真说他是自己的爸爸,那绝对说不出口,可他直呼钱荣春的名字,何真又未必知道,甚至会怀疑夏芒所说的话。
“别问了。”夏芒挂了电话,将手机还给了钱荣春。
几分钟后何真骑着摩托车赶了过来,只见夏芒一个人呆呆地蹲在路边,两人一起回了石头屋。
洗漱一番后,两人躺在炕上沉默了一会。
“何真,以后……”夏芒翻了个身,背对着何真:“我们在学校还是分开吧。”
何真一骨碌爬起来:“为什么?”
夏芒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就像是普通同学那样。”
何真愣了愣,松了口气:“我以为你不跟我好了。”
夏芒答:“没有,我是说在学校不要那么张扬了,我们……好好学习。”
何真抱着衣服点了点头:“以前是我太冲动了。”
夏芒说:“我那时候心情太差,所以……其实我不是那样想的。”
何真听的有点迷糊,不过大抵意思还是明白了,他忽然像打了鸡血一样精神亢奋。
于是他跳下炕,拿出试卷认真地做了起来。
深夜寂寂,夏芒听见何真的笔尖“唰唰”地声音,他枕着自己的手臂笑着入了梦乡。
实在是太累,卸了半边枷锁,终于可以安稳地睡个觉。
翌日,天微微亮,二人就起了床,何真已经将所有东西收拾好,载着夏芒往学校赶。
“何真,你的头发……”夏芒忍不住吐槽:“你这是被雷劈过么?”
何真这才往后视镜看了一眼,这一看瞬间炸毛:“这洗发水哪买的,绝壁假货!我感觉我的头发毛躁的狠,还有点涩!”
夏芒没好气地说:“这个是你买的,苏雨放在我这,被你带了过来。”
何真心里暗骂一句卧槽,一边将头低了低:“帮我抓两下,太影响我帅气十足的形象了。”
夏芒抬手细细地给何真整了整头发,这毛躁干枯的触感真不如以前。
摩托车经过公安局的时候,何真放慢了速度,他扭过头问夏芒:“要不要下来报个警?”
夏芒怔怔地望着公安局门口挂着的那张大海报,上边写着:扫除黑恶,严惩黑恶势力,维护社会稳定。
“不……不了,快走,会迟到了。”夏芒神色慌张,拽着何真后腰的手冰凉。
何真见夏芒的反应如此激烈,他更确认自己心中所想:“那个人是你爸爸?”
夏芒唇角直打颤:“你别问了!”
何真这心里实在是不踏实,一股劲儿上了脑:“你说是不是?”
夏芒咬着牙:“要迟到了。”
何真抬起手腕朝身后的夏芒扬了扬:“北京时间早上六点整。”
夏芒耷拉着脑袋,再也无力反驳:“你觉得是就是,别再问了。”
清晨的风裹挟着湿气,连呼吸都有些沉重,何真的那一头桀骜不驯的毛发被露水打湿,覆了一层白色的水珠。
“冷吗?我开慢点。”何真打了个喷嚏。
“你在前面,我怎么会冷。”夏芒穿着白色风衣,戴着头盔,还真是没怎么感觉到冷,除了一双手。
何真点了点头,将夏芒的一双手放进自己校服口袋里:“马上就到了。”
两人到了学校门口,守车棚的大妈还歪着脑袋坐在藤椅里打盹。
“大妈,给个牌子。”何真将车推到一旁,伸手摇了摇她的肩膀。
“啊哟,怎么这么早来学校。”大妈睡眼惺忪,十分不悦:“老婆子还想睡个回笼觉呢。”
何真说了声抱歉,飞快地拿了牌子停好车,不等大妈唠叨便跑的没影了。
大妈这回没有心思发表她的人生感悟了,毕竟睡觉乃人生之大事,耽误不得。
夏芒站在楼梯口等着何真,因为来的太早,周围还比较安静,也没几个人,只有那扫地的声音忽远忽近。
何真蹲下身将夏芒背上五楼,教室里空无一人,而隔壁班已经传来读书的声音。
这就是差距。
“哎,人蠢还不努力怎么拼?”何真放下夏芒,忍不住吐槽。
夏芒并没有在最后一排留下,而是缓缓地走到靠窗户的位置坐下。
何真傻眼了,怎么还换了座位?难道是夏芒短暂性失忆,连自己的座位也认不得了?不过这个想法明显是不成立的,何真看了一眼旁边的课桌,确实也不是夏芒坐的那一张了。
“喂,要不要动作这么迅速啊!”何真将书包塞进课桌,心里很不爽。
夏芒手里拿着书回道:“这是我大伯安排的。”
卧槽,我怎么忘了这层关系。
何真薅了薅头发,有些暴躁地将书甩在桌面上:“那你同桌是谁?”
夏芒瞥了一眼旁边的课桌:“不认识。”
何真急吼吼地走过去看了一眼,除了夏芒,这周围的同学位置都没变。
“妈的,就我变了同桌!”何真在课桌上砸了一拳。
夏芒抬起头好生劝道:“回去吧,跟谁同桌不都一样。”
何真气的直磨牙:“当然不一样了。”
夏芒放下书,手指缓缓收拢。
“那能怎么办?”
何真烦躁地转过身回到自己的座位,嘴里止不住地骂道:“早知道昨晚上我就该揍他一顿!”
夏芒一脸震惊:“你说什么?”
何真将头埋进书里,整个人像滩烂泥。
“没什么,我说梦话呢。”
二十分钟后,陆陆续续来了不少同学,大家对于何真与夏芒的回归感到无比的兴奋。
“何真,我以为你这次真的转学了呢。”
“你俩没有私奔啊,那简直太好了。”
“夏芒,听人说,你要出国?”
……
同学们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这个不大的教室里显得更拥挤更混乱了。
“卧槽尼玛,说够了没有!”何真站起身直接将课桌掀翻在地,两只血红的大眼睛凶狠地像要吃人。
还是要好好学习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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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重返校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