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些都得躲着其他人做,她和厦公公走得那么近,要是让小主知道了,小主肯定会不高兴的。
之前,她听小主和莞贵人闲聊时提起过,宦官无妻儿,宫女无夫,两者由此而结成临时伴侣,以慰深宫之寂寞,这种关系称为对食,她虽不明白为何小主论及“对食”言语中透露出睥睨,她想着她自己倒还好,能一直陪着小主就很好。
先帝在时定下的规距,宫女们到了二十五岁,年纪也不小了,是可以自请出宫的,有的主子宽厚,还会给出宫的宫女准备嫁妆,甚至是找夫婿。
可是宫里的太监公公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他们无后,年纪到了干不动的时候,要么是被撵去守皇陵,要么是自己寻了寺庙出家,而且听说有的太监没有银钱赎不回自己割下的东西,死后埋进土里,以不完整的身躯,到了阎王爷那里报到,下辈子是投不了好胎的。
更有甚者,可能要孤独终老,到死了都没有人他们立墓碑。
采月心想,厦公公也是可怜,没有家人不说,往后也没有机会娶妻生子,假如身边连个知心人陪伴都是不被允许的,都要被人说闲话,那未免也太惨了,也不知道赎那家伙需要多少银钱,厦公公平日里对自己这样阔绰,应该是早早就赎回东西了吧。
那日听见这样的传闻,晚上小主歇下来之后,她就盘点了自己的积蓄,有八十两,她打算一直攒着,如果以后厦公公不够银钱赎回自己的东西,那她也可以帮衬一下。
说起来,沈眉庄是新进的一批秀女里面最早承宠的,可是她的肚子却一直没有消息,尤其是经过华妃那一推,她很想早日诞下龙裔,让自己多一分保障,华妃复宠,可谓指日可待,如果自己有了皇子,也不至于任她宰割,一点反击之力都没有。
太医刘畚出现得相当及时,自己身边正是缺了一个得力的太医,此人是自己的同乡,又是妇科圣手,她太渴望一个孩子了,以至于失去了平日的慎重,轻易信了旁人。
与沈眉庄的高兴不同,采月这几天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刘畚的出现让她焦躁不安,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给小主吃了**药,小主对他深信不疑,自己提醒的话是一概听不进去,就连菀贵人瞧见小主如此信任刘畚,竟也放心没多提几句。
曹贵人的动作快得很,一场寻常的宴席,就扯出了沈贵人有孕的事情,皇上得知后相当高兴,这个圆明园似乎都弥漫在喜悦的气氛中,可是采月却是高兴不起来,这样的喜悦,怕是维持不了多久的。
现下小主有孕的消息已经传开了,采月就算有三头六臂也阻止不了这场悲剧了,其实反过来想,前世小主正是因为这一次被陷害才得以与温太医相熟,她还记得那日小主与皇上不欢而散,独自一人喝闷酒,跟自己说:“整日里清醒又有何有,我就不能醉一回吗?”。
后来小主拼死也要保住她和温大人的孩子,温大人对小主也是情根深种,为了保住小主和公主,竟是挥刀自残了,两人爱得如此深沉,如若这一世,她擅自改变了什么,是不是就毁掉两人的姻缘了。
倒不如就让事情按照原有的路线发展下去,待到温大人出事那日,她拦住报信的宝鹊,不让小主惊吓过度难产血崩就好。
到了圆明园,厦安比在宫里时要忙上一些,竟是许久未见过采月了,方才瞧见她走过,却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平日里两人遇见,都是采月先喊他,今日却是好像没有瞧见自己一样,按理说她家小主现在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她为何不高兴呢?
他低声叫了擦肩而过没有停下来的人儿:“采月!”
采月停住脚步,她好像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转身一看是自己盼了很久的厦公公,可是现下她又有别的想法了,宁愿自己受点罪,还是不要拖他下水,他再受宠也不过是御前伺候的太监,要是为了帮自己和小主惹得主子们不高兴了,那岂不是害了他。
厦安瞧着采月亭亭玉立的身影,心里一阵欢喜,他已经好几日没看见她了。
她今日在右边的发髻上别了粉紫色的绢花,配上身上紫色的衣服,素净大方,想起方才遇见莞贵人身边的浣碧,头上发饰比采月要多许多,穿的衣服也是艳丽,可是任她如何打扮,他瞧着就是没有眼前采月这般素素静静、落落大方地讨人喜欢。
采月心里想着不久就会东窗事发,皇上降罪小主后,她得有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厦公公了,心里难免有些不舍,于是她把厦安拉到一旁僻静的地方,想着趁着今日遇见他,干脆把心里的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他。
厦安跟着采月到了后湖边上,只见她静静地站着,双手交叠放在腹部,不安地握着,看着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难道是有什么事要拜托自己的吗?
他倒是愿意与她这样待着,可是两人手中都有差事,这样明目张胆地耗在这里,要是被人瞧见了,对自己对采月都不好,她既是脸皮薄,不好意思开口,那就让他开口吧:“采月,你有什么事就尽管说,我尽量给你办成,你只管说就行。”
听见厦安这么说,采月的脸渐渐红了起来,她鼓起勇气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厦公公,你可知何为‘对食’?嗯,前些日子,我听见别人说起这个,心里想着公公往后年纪大了,如若还未遇上心仪的姑娘,又想要找个伴儿过日子的话,采月是愿意的……我愿意等你的,届时如果您想要有人陪的话,又不嫌弃我年老色衰就来找我,可好?”
“你……”厦安活了两世,都没有像此刻一样手足无措,从来没有人像她一般靠近自己,他原以为她是有所图的,可是这么久也没见她问自己要写什么,甚至不过是得了他一个镯子就恨不得要把自己有的东西全部给他,不愿占他一分便宜。
今日看她这样的阵仗,以为她终于要说出自己的需求,他也乐于帮忙,这样他才会觉得自己在她这里是有用处的,不用再整日里揣测她的心思,想着她是不是对谁都这样亲近。
他会觉得如果自己不能帮她解决难题,那和其他御前的太监有何不同,只怕她以为真的有喜欢的人,就随随便便地弃了自己而去,可是她如今却这样温柔地告诉自己,她愿意一直等着他。
厦安眼眶发红,噙着泪水,看着眼前忐忑的采月,他终于明白,老天爷让他重活一世,并不是因为他不甘心,给他一个机会报复余氏;也不是因为他内心的悔恨,给他一个机会好好报答师傅和师娘。
这重来的一世的意义,原来是为了遇见采月,是老天爷可怜他,想要让他知道幸福的滋味,此刻,什么宫规都被他抛在脑海,他顾不得这是在圆明园,上前把采月抱在怀里,轻轻地在她耳边呢喃:“月儿,我自是愿意的。”
这是采月有生以来首次与男子这样亲密的接触,她有点不知所措,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她内心是欢喜的,未来的路也许不好走,可她愿意和厦公公一起努力,她伸出手也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放松地享受在他怀里的感觉。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待了一会,感受彼此的心跳,然后依依不舍地分开。
厦安一整日都心不在焉的,他要不断地告诉自己御前伺候不容有差错,他要冷静冷静再冷静,可是嘴边却总是不自觉地翘起,看见宫外开得正好的花儿,树梢上成双成对的鸟儿,他就压抑不住内心的喜悦。
夜里回到住处,厦安人在浴桶里,在为他和采月的未来做打算,他如今宫殿监副总管每月月例是五两银钱,算上平日里各宫主子的赏赐,一年能得一百两,这些年他存下的东西折算成银子,大约有八百多两。
这银两要在京城置产是绰绰有余的,只是大清朝建国以来,满人的住房问题就相当突出,原有的住宅数量无法满足入京生活满人的居住需求,京城被分为内城、外城,内城的住宅全部收归国有,由朝廷统一分给满人住,而汉人只能住在外城。
得亏圣上继任之后便颁布了新规定,现下内城的住宅已经是归百姓私有,可以自由买卖,汉人也可以居住在内城,不然自己即使有钱也怕是买不到宅子的。
厦安猛地从浴桶起身,快速擦干身子,草草穿了衣服就快步穿过长廊回到自己的房间,把门栓得紧紧地,走到床头打开他临时置物的樟木箱子,拿出那个他到哪都要带着的灰色布包,仔细地放在桌面打开盘点了一下,这才想起来上回给采月买镯子花了三百两,现下只剩五百余两了。
他记得师傅在长安街的宅子买下来可是花了六百多两,采月如今十五,再有十年就可以出宫了,肯定还要买些田地或者商铺谋生,自己这五百余两可谓是捉襟见肘,还不够给采月买首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