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静在咖啡店门口用力地抖落掉衣服上的雪花,推门进来四处环视了一下就看到了安坐在窗边的沈辰,她循着路走了过去,直到走到沈辰身边,沈辰都没有察觉,还在无知无觉地望着窗外,她顺着沈辰的视线看向窗外,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人或者事,便有了玩闹的心思,伸手过去轻轻地拍了下沈辰的肩膀。
遗憾的是,沈辰并没有被吓到,而是微笑着转过了头,“静姐,你来了。”
陈静甚觉无趣,“大作家,你太淡定了,姐姐我这也太没成就感了。”说完便坐了下来,对服务员招招手点了一杯卡布奇诺。
沈辰笑了一笑,说:“上学的时候你可没少吓唬我,我可能已经对你免疫了。”
“好吧,不过几年没见了,辰辰你真的是越来越瘦了,你看看我。”陈静嫌弃地捏捏自己有些肉嘟嘟的脸颊,无奈地说:“天天减肥还是瘦不下来。”
沈辰大学的时候身材就是劲瘦型的,这几年更是瘦得厉害,跟细长的竹竿似的,脸色都是病态的苍白。
“我本来还打算一会儿请你吃饭,既然你说要减肥,那就算了。”沈辰似笑非笑。
陈静伸手亲昵地拍了她一下,“减肥是减肥,但是你请吃饭还是要吃的。”
两人又说了几句,陈静对嘉市的空气质量抱怨了老大一通,“要不你搬去伍市和我一起住吧,这边的空气太影响身体健康了,咱俩也有个伴儿。”
沈辰抿了一口咖啡,微笑摇头,“习惯就好了,况且这里离景市也近,回家也方便一些。”
“那你还不如就待在景市呢,和叔叔阿姨在一起不是更好?”陈静说。
沈辰盯着面前的咖啡杯没有说话。
陈静在心底叹了口气,放下杯子, “走吧,去吃饭。”
此时,广场上的雪花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在五彩缤纷的灯光照射下发出皎洁清冷的光芒,晚上的气温也越来越低了,很多地方都结了冰,路面异常光滑。
陈静下意识地去扶走在身侧的沈辰,“辰辰,你慢点。”
沈辰没吭声,由着她扶。
平时短短三分钟的路程足足走了六七分钟才到。
到了餐厅门口,陈静小心松开沈辰,担忧地问:“待会你回去可怎么办?”
沈辰拍拍她的手,安慰她,“没关系的,静姐,我打车回去,小区门口离我住的那一栋楼也很近。”怕她还担心,接着说:“我们先进去吃饭吧!”挽着她的胳膊进了餐厅。
虽然已经是七点半多,但餐厅里吃饭的顾客还是络绎不绝。
沈辰和陈静取号等了半个小时左右才由服务生领到了餐桌前坐下。
两人分别点了几道菜,开始聊了起来。
“这一转眼的时间,我们毕业都五年多了,我都成老阿姨了。”陈静感慨地说。
“你是老阿姨,我也是老阿姨呀,再说了,你才多大,还老阿姨。”沈辰一边用热茶水烫餐具一边回她。
“你不一样,你本来就是我们宿舍最小的那个,我今年都快奔三了,你才二十五岁。”陈静表情忧伤。
“一样的,就差了两三岁。”沈辰把烫好的餐具摆在她面前。
吃着饭,陈静聊起了毕业后宿舍几个人的际遇, “咱俩联系最多,你也知道,在一家公司做总监助理,马马虎虎还过得去。”夹起一块土豆放到嘴巴里,继续说:“晓雨毕业没多久就结婚了,马上就要生二胎了,现在就是一标准家庭主妇,至于瑶瑶,大学那会儿不就在写网络小说嘛,这几年更是风生水起,在圈内挺有名气的。”顿了顿,“我没想到的是,最后你也走了和瑶瑶一样的路,而且还成了大作家。”
沈辰不好意思地说:“静姐你说笑了,什么大作家,勉强混口饭。”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右腿,伸出手摸了摸,落寞地笑了笑,“再说了,我这个情况,做其他的终究是不行。”
毕业后她过得浑浑噩噩的,接连着几份工作都因为自身各方面的原因草草结束,生活困顿落魄,不得已才拿起笔杆子糊口。
陈静轻轻地把筷子放下,张嘴想说什么却终于还是没有说出口。
反倒是沈辰宽慰道:“没事的,静姐,都这么多年了,我都已经习惯了。”冲着陈静温和地笑了笑。
一时之间,陈静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沈辰是她们几个里年龄最小的那个,也是学习成绩最好的那个,本来都顺利地被学校保研了,结果却在大四快毕业的时候出了事,前几年看着她痛苦沉沦,自己作为朋友什么也没有帮到她,这两年再见她,虽然表面上看着振作了许多,但终究不复年少时意气风发的模样,连性情都变了很多。
想到这些,陈静的心思百转千回、五味杂陈。
但是,有些事情还是要面对的。
人总不能一味地活在过去。
毕竟这一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定了定神,陈静语气平稳地开口,“辰辰,她应该是还没回来。”
“她”是谁,她没有说,但她知道沈辰必定是知道的。
果然,话一出口,沈辰便坐直了身子,怔怔地看着她。
终究还是没放下,陈静眼底是满满悲悯和心疼,无声地叹了口气,“这些年,我一直通过熟识的朋友打听,消息很少,只知道她一直待在法国。”
当年,她作为旁观者亲眼见证了那个人的不辞而别,也见证了沈辰为此付出了怎样惨重的代价。
沈辰失神一般地看着她,却还是专注倾听的样子。
“辰辰,放过自己吧!”
陈静没有再说了。
有些话点到为止即可,其中的意思,彼此都是知晓的。
沈辰整个人仿佛被定住了身子一样一动不动,漆黑的双眸愣愣地看着陈静,不过也只是几秒钟的时间,就低头笑了笑,再抬头已经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语气平淡地应道:“会的。”
话题到了这里已经没有再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两个人说着话吃完了剩下的饭菜,外边的雪已经停下来了。
陈静还是担心沈辰,要送她回家。
“真的没事,静姐,你明天还要赶早上的高铁,早点回酒店休息吧!”沈辰婉拒。
陈静看实在说不过她也只好作罢,嘱咐沈辰安全到家后要记得发个信息报平安。
送沈辰上出租车前,陈静张开手臂轻轻地拥抱了一下她,轻声说:“辰辰,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你要好好的。”
回抱陈静,沈辰说:“好。”
陈静又用力握了握她的双手。
沈辰知道陈静的担忧和关心,郑重地许诺,“静姐,放心吧,我没事的。”
车窗外,马路两边的路灯发出微弱的淡黄色的光,有穿得厚实的环卫工人在清扫马路牙子上的积雪,车驶过的时候都能看见他们呼出的一团团白色气体。
路两边是冬夜喧闹都市的万家灯火,影影绰绰,试图温暖行走在城市边缘的路人。
沈辰在小区门口下了车,寒冷干燥的空气里,她小心翼翼地踩着结冰的路面蹒跚着朝家的方向行进。
逼仄凌乱的楼道里,声控感应灯感知到了重重的脚步声,“咻”地一下亮了起来。
她紧紧握着楼梯扶手吃力向上攀爬着。
这样的生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时间的流逝对于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大部分人来说不过是一场单调枯燥的轮回。
吃饭,睡觉,工作,结婚,生子,然后无可避免地走向死亡。
遇见过什么,经历了什么,为谁哭过笑过,为谁爱过伤过,到最后,也无非是尘归尘,土归土。
人的一生无非是一场虚妄的梦境。
暗夜里,也不知道是第几次了,沈辰终于放弃了挣扎,懊恼却又果断地爬起来打开了床头灯,忽然刺眼的光亮让她虚眯了下眼睛才慢慢适应,在稍稍犹豫了几秒后,向床的左侧挪动了一下,打开了床头柜的抽屉。
空荡荡的抽屉里安静地躺着一张薄薄的照片。
她颤抖着手,把照片拿了出来。
在鹅黄色灯光的照射下,照片里的人跨过漫长的名为时间的河流,清晰地呈现在她的眼前。
是她的女孩啊!
是她爱着的女孩啊!
沈辰听到自己心底的声音。
照片是分开前的那一年一起去舒市旅游的时候陈静拍给她们的。
两个人都是彼时最好的模样,她笑得眉眼弯弯地从后边抱着那个人,那个人温柔浅笑,小小的梨涡在脸颊上盛开,明澈的双眸里仿佛蕴含着满天星光,惊艳了她的青春时光。
伸出手,修长的手指轻柔地摩挲着那个人精致的脸庞,一如当年,她轻轻地捧着那个人的脸,告诉那个人,我很喜欢,很喜欢你。
有咸湿的液体从脸颊上滑落,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滴滴答答地掉在照片上,又顺着照片的边缘落在浅蓝色的薄被上,没一会儿就浸湿了一小块。
万籁俱寂的深夜里,她卸下了自己所有的防备和伪装的坚强,终于无可抑制地哭了起来。
“同学,不,学姐,你好…”
泪眼滂沱中,她听见十八岁的自己有些紧张的声音,穿越漫长的时光隧道,清晰地响在耳边。
所有的一切都恍若昨日,仿佛时光从来都未曾真正意义上的流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