臻辰 第1章 第一章

厚重的大雾弥漫在天地之间，持续数年的雾霾治理似乎在这座城市并没有取得特别显著的成效，入冬以后，嘉市雾霾天气频发，大部分的人们外出时都会选择戴着口罩，也很少有勇气打开窗户去呼吸那犹如扼着人咽喉、让人窒息万分的空气。

就像此时外面灰蒙蒙的天空一样，屋内的空气也是浑浊、暗沉、烟雾缭绕的，沈辰伫立在窗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抽着烟，过肩的长直发蓬乱地披散着，消瘦高挑的身形，衬着烟灰色的家居衣，在幽暗的室内越发显得孤单冷清。

她两眼无神地望着窗外被雾霾笼罩着的老旧小区，默默掐掉不知道已经是抽的第几支女士香烟，把烟头按进放置在阳台上的黑色烟灰缸里，然后，没有任何犹豫地猛地拉开了紧闭的窗户，窗外寒冷、带着浓浓硝烟味的空气就这么扑面而来。同一时间，屋内的烟雾也蜂拥着挤出窗户，两股同样让人压抑的气体瞬间便汇聚在了一起，激得她不受控制地打了一个寒颤，重重地咳嗽了几声。

咳嗽缓下来后，她深深地吸了几口气，胸腔处憋闷到难受，却让她有了解脱的感觉。关上窗户，打开了一旁的空气净化器，走回客厅把烟灰缸放在茶几上，她拨打了在坤市举办的新晋作家论坛主办方的电话。

“您好，请问您是哪位？”，温柔礼貌的女声响起。

沈辰左手拇食指细细地揉搓着烟灰缸里的烟灰，灰色的粉末随着她手指的动作一小撮一小撮地又从手指间滑落回烟灰缸里。

“您好？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吗？”，对方有些疑惑。

沈辰似乎这才意识到自己在讲电话，拇指就着食指轻轻一弹，灰色的粉末在半空中飘散开来，她轻轻咳了几声，“您好，在的，我是作家久别重逢，后天坤市的作家论坛，由于身体不适的原因，临时决定不参加了，麻烦您帮忙取消下，非常抱歉。”

“好的”，对方表示了慰问和惋惜，说希望下次有机会再合作。

挂断电话后，沈辰点开订票APP，办理了飞机票退票手续，做好这一切后，她把手机随意地扔在沙发上，像完成了一件很重大的事情一样，整个人放松地向后靠在沙发上，忽地就咧开嘴巴笑了，露出了左侧尖尖的小虎牙。安静地坐了一会，她忍不住又伸手拿起了茶几上的香烟盒，动作娴熟地抽出一支香烟，薄唇微张，却又自嘲一般地笑笑，把香烟重新放回到烟盒里。胃部的抽痛感一阵一阵袭来，这才恍惚想起从早上起床到现在自己滴水未进，抬腕看了眼手表，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缓了缓神，进厨房给自己煮了一碗简单的鸡蛋面。

吃过了不知是午餐还是晚餐的饭，沈辰整个人都精神多了，接下来的时间里，她先是进书房整理了书柜，她自幼喜欢历史和文学，虽然大学所学的专业和写作没有丝毫联系，毕业后兜兜转转的却还是走上了写作的道路。书柜里满满的都是这些年买的书籍，隔三差五的她都会进来整理一下，多年来已经养成了习惯。

把翻阅的有些乱的书重新规整放好，置换了防止虫蛀的樟脑丸，樟脑丸特有的刺鼻味道让她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下一次可以试试放一些薰衣草进去，她提醒自己，她记得上次听一个作家朋友说起过。

嘉市地属北方，此时已是隆冬十一月，暖烘烘的地热使得室内像蒸笼一般透不过气来，沈辰整理完书柜后，身上已经是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黏糊糊的让她感觉很不舒服，坐在书桌前休息了十几分钟，就回卧室拿着睡衣去洗澡了。

洗澡的时候她有些失神，错把沐浴露当作了洗发水用，察觉不对的时候，头发却已经是快洗完了，她无奈地笑笑，穿好睡衣，用毛巾擦拭着头发走出了浴室。

外边的卧房只开了一盏床头灯，柔和的鹅黄色光亮让整个卧室的布局一目了然，一米五的木质床放在卧室的中央，床的左侧是小小的简易床头柜，右侧放着一个原木色的衣柜，靠窗的位置摆放着桌椅，书桌上是一台黑色的笔记本电脑，书桌的正上方挂着一台白色的空调。

“嗡嗡嗡”，有手机的震动声响起，沈辰缓步走到书桌前，接起了电话，打电话的是她的大学同学兼室友陈静，电话里陈静说自己这几天在景市出差，明天顺路来嘉市看看她。

“不知道大作家有没有空？方不方便接待我一下？”陈静语调轻扬地问。

“静姐过来，我就算没空也得有空啊”，因着好友亲切开朗的声音，沈辰的心也跟着愉悦起来。

两个人又说了几句，约好了明天晚上六点在市政府对面的国泰商场见面。

夜已经很深了，沈辰坐在书桌前，浅蓝色窗帘因为窗户上细小的透气缝隙而微微晃动，书桌上的笔记本电脑由于长时间没有工作，已经从锁屏状态切换到了待机模式，沈辰看见自己的影子一动不动地停留在屏幕中央，似乎就要和窗外的夜色融为一体了，那是漫无止境的黑暗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整个小区都变得静悄悄的，她才拍了拍自己有些麻木的腿，站起来走到床边，躺下盖好薄被，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昨天睡得有点晚，第二日直到上午九点多沈辰才悠悠转醒，她现在是自由职业，不像大部分上班族那样起早贪黑，因此时间一向比较充足，加上这一年生活作息也规律了很多，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这么晚睡了。

起床后的沈辰整个人都是昏昏沉沉的，眯着有些酸痛的眼睛拿起手机查阅读者留言，把最新的一章网文修改并连载了上去，没多久又接了签约出版社打过来的电话，谈了她上一本小说再版的事，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敲门声响起，是热情的邻居大姐送来了刚出锅的饺子和几个可口的凉拌小菜，和她聊了会琐碎的日常，临走时拜托她周末如果有空的话辅导一下自己上高中的女儿的数学。

“我和她爸都没什么文化，她听你的话”，邻居大姐笑容爽朗。

沈辰微笑着应下了，就热吃了几个饺子，休息了一下，又看了一会书，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换好衣服准备去国泰商场了，这个时节正是嘉市最冷的时候，她这几年又异常怕冷，穿了厚厚的绒裤和修身的黑色长款羽绒服，戴着一个深色的防雾霾口罩就出发了。

今天嘉市起风了，一出门沈辰就感觉到刺骨的凉意阵阵袭来，裸露在外边的双手很快便冻得麻麻的，她把双手插在羽绒服的兜里，蜷着身子走到小区门口，或许是天寒地冻的厉害，她在路边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经过的出租车，哆嗦着手拿出包里的手机，正打算叫网约车，就有一辆绿色出租车停在了她面前。

沈辰上了车的后座，对司机说了一句“国泰商场”，就把目光投入了车窗外飞逝的建筑物和车辆路人，路上陈静给她发了微信，说自己刚出高铁站，要先去酒店放行李，可能要比约定时间晚一点到，她回复了“好”，无意间瞥到前边的司机正透过后视镜打量她。

司机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有点尴尬地收回眼神，解释说：“这位小姐，我看你特别像我女儿喜欢的一个作家，前段时间我在她手机上见过一次那位作家的照片”，司机想了想，又补充说：“那位作家好像叫什么来着，四个字的”，他一下子有些想不起来了。

“是吗？”，沈辰笑容淡淡的。

“是的，是的”，司机回答得很肯定，他又从后视镜里看了眼沈辰，说：“小姐，你确实和那个作家长得很像”。

沈辰笑笑，没有说话。

司机倒是很健谈，天南地北地和沈辰聊了起来，沈辰比较安静，虽然很少主动引起话题，但还是会礼貌地随着司机的思路说上几句。

没多久，出租车就到了国泰商场，她下了车以后就找了就近的一家咖啡店点了一杯热咖啡，捧着暖和着自己冰冷的双手，驱赶冬日的严寒，又拿出手机给陈静发了咖啡店的定位。

“下雪了”，旁边有人欢呼，她转头向窗外望去，广场绚烂的灯光下有晶莹的雪花洋洋洒洒地飘落，不一会儿地上就铺上了薄薄的一层银白色，广场上的人也多了起来，这是今年嘉市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她看见广场上有小孩子在雪地里你追我赶地跑闹着，有年轻的情侣亲密地依偎在一起看着空中飞舞的雪花。

尘封的记忆之门被猝不及防地打开，她记得，似乎好久以前，她也曾经历过这样的场景，她呆呆地望着窗外，思绪如同漫天的飞雪一样徐徐落下，那些她以为已经忘怀的或甜蜜或忧伤的过往，清晰而浩荡的在脑海中铺陈开来。而她，依旧为之痴迷眷恋，甚至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