臻辰 第120章 第一百二十章

大概是自己又眼花了吧，伫立在蛋糕店门前，沈辰揉了揉眼睛，忘了这已经是第几次了，在千千万万的人海里，每当她看见相似的背影，那颗濒临死亡的心总是会奇异地鲜活起来。

那个人是不是和她一样有着美丽姣好的容颜，是不是如她一样笑起来梨涡浅浅，那个人是不是就是她。

她就像她戒不掉的瘾，一次次确认，又一次次失望，日趋麻木，却又怀有希望。

她的她，是不是真的不会回来了？

心脏不可遏制地剧烈跳动了起来，随后就苦笑着摇摇头，她似乎应该正视眼睛近视这个问题了，于是，她平静地走了进去，报以老板温和的微笑，只是，不知为何，视线还是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那个低着头的纤细女人身上。

分开后的这些年，那些漫长难熬的日日日夜夜里，沈辰想过很多很多次，这一生她们是否还会再见，如果有一天，漫天的神佛怜悯她，有缘再见时，段臻是不是已经忘了她拥抱了全新的幸福生活，有了英俊体贴的丈夫和健康活泼的孩子，而她，段臻曾经的恋人，又该怎样得体地送上祝福？

“你，回来了？”女人转过身的刹那，沈辰还没来得及呈现脸上的表情，下嘴唇内侧火辣辣的疼痛就传遍了她身上的每条神经线。

女人还是和以前一样，长长的睫羽扑闪着，紧张的时候会下意识地抿紧唇，似乎没听到她说话一样，只是看着她。

“小沈，你认识这位小姐吗？”女店主心里泛起一丝古怪，她们的神情像极了久别重逢的昔日恋人，只是现下她们安静地对视已经有些时间了，店员小林好奇的目光也飘了过来，她不得不轻轻咳了一声。

“嗯。”沈辰的视线转向了女店主，“我的一个学姐，好久没见了，碰巧遇上了。”走到了段臻面前，“你说是不是？”

她的笑容真诚无害，眼睛里翻涌着不知名的情绪。

“你。”段臻像是被惊吓到一样，终于开口了，可是大脑连组织词汇的能力都丧失了。

“没事，瘸了。”顺着她惊讶的视线，沈辰的手指在右腿上点了一下，笑容始终挂在脸上，回答得漫不经心，好像在说着不相干的人的事，“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段臻本来就白皙的脸更加白了，两片红唇颤抖着，发不出任何音节，沈辰似乎叹了口气，那么的轻，越过她，走向了结账台的方向。

“赵姐，帮我把蛋糕装起来吧。”沈辰取下手套，接过了女店主递过来的热茶水，吹着气，喝了一口，“这天气，一年比一年冷。”

又喝了一口，“可真不好过。”

“可不是，比去年同期又低了好几度，那些专家还说什么这是正常的，没法说。”

“现在专家的话能信吗？你说是不是，沈姐？”店员小林也加入了进来。

“所谓专家的话，大家听听就得了，隔壁奶茶家是不是又换人了？招牌都不一样了。”

“别提了，这一年都换了两家了，现在赚钱可真是不容易。”女店主系着蛋糕盒的缎带，“我这里，也是过一天算一天，说不定哪天就不在了。”

“可别，那我们这些老顾客以后可都没着落了，去哪里吃这么好吃的蛋糕啊！”

“哈哈哈，小沈你真是会说话。”

沈辰很健谈，自若地聊着恶劣的天气和低迷的经济，最后，她拿起蛋糕盒，挥了挥手，“那赵姐，小林，我先走了，祝你们元宵节快乐。”

“元宵节快乐，明年这个时候还给你准备着。”女店主从柜台里走出来，目送她离开，忍不住看了一眼还站在那里的段臻。

沈辰的手搭在门把上犹豫了几秒，又返了回来，看着段臻，“选好了吗？要不要一起走？”脸上不悲不喜，“还是你在等什么人？”

段臻是恍恍惚惚地跟着沈辰走出蛋糕店的，两个人保持着合适的、生疏的身体距离安静地行走在人流不息的街道上。

沈辰似乎一直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对偶尔路过的怪异的打量眼神视而不见。

她们在路口停下。

分开的时候又到了。

“回去吧，天晚了。”沈辰低着头呼出一口白气，再抬头时，眼睛里已经有了清浅的笑意，“我好着呢。”她说得很平淡。

“你怎么？”她的辰辰，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她丢下她的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段臻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忍了许久的情绪再也忍不住了。

无尽的苍凉和愧疚掠过心间，沈辰微微仰起头，望向了稀疏的星空，语气平和，波澜不惊，“是意外，而且已经过去了。”看向她的眼眸，眼神澄澈温柔，有不自知的关心流露，“你呢？这些年，好不好？还走吗？”话一出口，就不自然地笑了笑，“抱歉，或许我不该问。”

她心爱的女孩，真的长大了，变得克制，变得沉稳，对她却还是那么温柔，自始至终都不曾说过一句责怨的话，段臻红唇颤动着，想说些什么，下一秒，就被突然而来的力道冲撞的身体一个趔趄，毫无防备地倒向了一边，紧接着，她就被沈辰单手揽在了怀里，她还没来得及细细感受久违的温暖怀抱，沈辰冷冷的含着怒气的声音就响起了。

“你们干什么？”

“不小心撞到了，能怎么的？又不是故意的，凶什么？”穿得吊尔郎当，一脸小混混模样的男孩子脾气暴躁，拉住了一个明显是喝醉了酒兀自往前冲的打扮浮夸的女生，语气非常嚣张，身后还跟着几个同样的十五六岁的少年男女，相互勾肩搭背，眼睛放肆地打量着她们，满身刺鼻的烟酒味道让沈辰不禁皱了皱眉头。

“既然知道撞到了人，是不是应该道歉？”对方是几个未成年的孩子，沈辰纵然心中有火，也只能冷脸忍耐着，低头去看怀里的人，谁知道段臻在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四目相对，冷冽的目光变得柔和，“你没事吧？”

“没事。”段臻的脸红红的。

还是这么容易害羞，沈辰有些失神。

“操，好像是一对拉拉唉，变态啊！”不知道是哪个少年忽然爆出一句，剩下几个人随即就嘻嘻哈哈地对着她们嘲弄了起来，满嘴不堪入耳的脏话。

沈辰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就在这个时候，其中的一个男孩踉跄着想去扯段臻的衣服，“这么漂亮的女人，跟着我呀，我不嫌弃你。”

沈辰压制的怒火终于爆发了，一把就推开了男孩，“嘴巴放干净点，你动她一下试试。”放开段臻，往前走了两步，握着拳头，把段臻严实地护在了身后，她个子高大，因为愤怒而阴沉的脸看起来非常有震慑力。

那个男孩一下子就被吓到了，酒都醒了一半，又觉得在他那些朋友面前没面子，硬着头皮和沈辰对峙，“试试就试试。”手却再也不敢碰段臻分毫了。

“辰辰，不要。”段臻慌乱地拉住了沈辰的手臂，沈辰冲动和农大篮球队队员动手的往事一下子涌上心头，她的声音都有些发抖。

已经有看热闹的路人围上来了，“现在的这些孩子，真的是无法无天，都没有家长管吗的？”一个中年男人抱不平。

沈辰看了一眼中年男人，感激地点了点头，“帮我拿着。”把提在手上的蛋糕盒递给段臻，“放心。”安抚着她，拿出了手机，面无表情地看着那群被路人指点的少年，“你们自己选，是我报警呢还是你们现在就走，顺便提醒你们一下，这条街上到处都是摄像头。”

“那边好像有警察过来了。”有路人喊了一句。

“操，你等着。”为首的男孩子态度依旧恶劣，搂着不清醒的女生，“我们走。”一群人骂骂咧咧地走开了，围观的路人也慢慢散开了。

沈辰的面色缓和了一些，对段臻笑了笑，很温和，“没事了。”

担忧地看看沈辰，又看向那群走远的少年，段臻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苍白。

顺着她的目光，沈辰看见那几个少年挑衅地回头，故意高高低低地走着路，转回视线，从她手里拿走蛋糕盒，“走吧，你的车停在哪里？”

突然起风了，吹得立在路口的发光广告牌嘎吱嘎吱响，段臻的心痛到无以复加，她低着头狠狠地咬着唇，努力地控制着在眼眶打转的泪水，迷蒙的余光中，沈辰的身体往她左侧挪了挪，刺骨的寒风一下子就小了许多。

“在那里。”她不敢看沈辰的眼睛，手指虚虚地指了指停在不远处路边的黑色汽车。

“嗯。”

打开了车门，段臻凝视着站在那里的沈辰，孤零零的，身形消瘦单薄，好像一阵风就能把她吹倒一样。

曾经她是那么的健康修长，也是那么的意气风发。

“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沈辰很客气，“我就住在这附近。”

好像真的没有什么话可说了。

“再见。”

“再见。”

沈辰没有动，像很多年前一样，每一次分别，都要等着她离开才离开。

车子行驶在冬夜寒冷拥挤的道路上，泪水不断从段臻的眼角滑落，悲伤如同汹涌的海浪，无情地拍打着她、淹没着她，她连呼吸都要竭尽所有的力气。

在又一个红灯前停下，看着人行道上匆忙行走的芸芸众生，恐惧突然袭来，让她整个人、整颗心有了一种加速下坠的失重感。

紧紧握着方向盘，她终于还是屈服给了心底那束微弱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