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山念,是当今皇上的双生子妹妹,我的太子哥哥叫司瞻,父皇御驾亲征,一举荡平北疆的北夷人,父皇驾崩后,太子哥哥登基为帝,年号承明,而我也从清河公主成为长公主。
太子哥哥成了皇帝,日里忙夜里忙,再也不能随时陪在我身边,所以这皇宫,这冷冰冰的宫殿,我越来越觉得无聊,再宫外闹着闹着,就忘记了早些回宫的约定。
“你这丫头还知道回来!”
我蹑手蹑脚一推门,殿里燃起了一盏玉灯,司瞻手中拿着火折子站在玉灯旁,微弱的烛光打在他疲惫的脸上,他皱着深深的皱纹望过来,他与我一般,不过十六岁,竟然额头上有了深深的皱纹。
“太子哥哥,不,皇帝哥哥,来,坐这,妹妹我给你按一按。”
司瞻任由我扯着坐在桌前,撑着沉重的额头,疲惫道:“别岔开话题,你今天又去哪儿了?”
我忙如实交代道:“同神惠看了一出戏,皇帝哥哥你知道是哪出戏吗?就是三年前我们出宫看的,我都快忘了,真是的,怎么这么巧啊,偏偏是这出戏......”
司瞻合着眼,听我唠叨,听到这才缓缓睁开眼:“戏看完了,如意了?赶紧放神惠回洛阳,你这把人家骗来多长时间了。”
我手下一用力,嚷道:“什么骗啊,明明是他欠我银子还不起好不好!我大发慈心给了他弥补的机会......再说了,说陪我看戏,皇帝哥哥,你是不知道,哪有人闭眼看戏的,还一边看一边念阿弥陀佛,气死我了。”
司瞻抬手拍了我发顶,劝道:“既然都快被人家气死了,就赶紧放了人家离开啊。”
我打掉司瞻的手,转身坐在他身侧:“你是我的皇帝哥哥,怎么老是替他说话!他傻皇帝哥哥也傻吗!他明明是将才,我替皇帝哥哥留下他不好吗!非要让他当什么和尚啊!”
司瞻侧脸看向我,叹道:“人各有志,我们不能勉强人家,再说你这个堂堂后梁长公主,整日追在个和尚身后,是,人家是出家人,没有凡心,可你呢,怎么你也不怕朝中大臣们非议啊!”
我扯着耳边垂下来的碎发,嘀咕道:“什么和尚,不过是又剃了头发罢了。他不是有功,封了什么校尉嘛。再说了,我有皇帝哥哥撑腰,害怕什么朝中大臣的非议嘛!!”
司瞻瞪着我看了好一会,边捏鼻梁边道:“你不是说等他陪你看完一出戏,就放人家吗?你是长公主,不能言而无信。”
我忙替司瞻捏鼻梁,他有个习惯,只要烦躁就会捏鼻梁,我轻声埋怨道:“我不说了吗?他闭着眼看什么戏啊,明明是他先不遵守约定的......”
司瞻忽然目光锋利的盯着我,试探道:“阿念,你同我说实话,你对那神惠到底存了什么心思?”可还不等我开口,他自言自语道:“不管什么心思,你这心思都给我打住。”
我本来还不太好意思同司瞻说,可我还未说就被他拒绝了,心头闪过不悦道:“凭什么?我为什么要打住?”
司瞻淡声道:“你是长公主,他是个和尚,你是要把天捅个窟窿吗!”
我跳起来,大声道:“他不是和尚,我说了啊,他不是和尚!”
司瞻被我喊的更疲惫了,却丝毫没有像以往那般妥协:“好,那我们打个赌,如果有一天他真的当了和尚,你就真的死心了。”
水滴石穿,铁杵磨针,我还真不相信我留不下神惠,于是我昂着下巴道:“好啊,皇帝哥哥,你可不要反悔。”
我的一生顺遂,父皇的宠爱,哥哥的庇护,我以为我无所不能,可是我忘了我是个人,在众生里我就是个传至华丽的蝼蚁,终有所不能,有所不为。
只是那时的我头发长见识短,作茧自缚,咎由自取,不明白什么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不明白勉强为之,徒增烦恼。
第二日我又出宫了,出了宫直奔神惠的住处,可一推门里面早已空无一人,桌子上放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八个字:
回通惠寺,后会无期。
我气的将纸揉成纸团,丢在一边,又气呼呼的捡起来,往袖中一放追了出去。
我一路追一路问,还没追到长安城门,就被司瞻的人请回了皇宫。
皇帝哥哥正在与朝臣们在商讨政事,我直接冲了进去,才发现里面的我以为的朝臣们只有赵武一人,他见了我忙行礼,可我顾不得和他寒暄,直奔司瞻面前,撒娇到:“皇帝哥哥你最好了,你就让我去吧。”
司瞻这个人想来只吃软不吃硬,往日我服软,司瞻最吃这一套,可今日他头都没抬:“追,怎么追,他连夜走的,你长翅膀了?”
我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神惠是连夜走的?”
司瞻边叹气边道:“守城的人是谁的人?半夜三经的要不是我的命令,谁敢开城门?巧了,昨夜正是赵武当值,人家兄弟情深,还骑马送了神惠一程,是吧,赵小将军?”
我的目光移向赵武,他也忙道:“是,昨夜禀明皇上后,的确是末将送神惠出城。”
我的视线从赵武身上收回又定在司瞻的身上,这可真是太巧了,我问:“是不是你让他离开的?”
司瞻道:“脚是长在人家的身上,他走不走与我何干?”
我鼓着脸,恼道:“不就是通惠寺吗!又不是天涯海角,我还追不到吗!你等着,”我又指着赵武:“你也等着,哼。”
我还是追出了长安城,司瞻为了阻拦我,不许我坐马车,不许我骑马,甚至连我的私房钱都扣下了,这一路太漫长了,路的尽头还是路,这大概是我这辈子走的最漫长的路了。
虽然是为了神惠吃的苦,可我满心埋怨的是皇帝哥哥,我边走边拿手中的柳条抽来抽去,气恼道:“坏哥哥,气死我了,我不回去,死也不回去,我一定会追到神惠的,我才不会输呢.....”
可一抬头,夕阳又落到了山腰,走了几天,我脚上早已磨出了泡,看着瑰丽如画的落日,我第一想到的是我终于可以休息了,第二想到的是我又追了一天啊。
其实这一路走来,除了有点累,一路没有遇到难民,没有遇到劫匪,我当了手镯,当了玉簪,一走走来倒也平安顺遂,要是能遇到神惠,那就更好了。
“施主?”
我好像听到了神惠的声音,我抬起头四下张望,竟然真的见到了神惠。
见到了神惠,我以为我会开心大大笑,可是见到他的那一瞬,眼圈一红,眼泪就这样吧嗒吧嗒的落下来,然后我掩面嚎啕大哭起来。
见我哭了,我第一次在神惠的脸上见到了惊慌失措,他忙上前来仔细的打量我,笨拙的又小心的问我:“施主,你怎么了?你受伤了?你怎么在这儿?”
我本来住了哭声,听神惠一问,我再也止不住,越哭越想哭,哭到最后估计也累了也饿了,竟哭晕了过去。
等我再醒来时,神惠正背着我,他那光秃秃的脑袋在我眼前晃啊晃,晃的我伸手摸了摸,我一摸,神惠的脚步就停了停,抬眸看了我一眼,才又抬起脚步继续向前走。
我哑着嗓子道:“你看什么?”
神惠头也没有回,答道:“方才大夫给施主瞧了,没有受伤,你醒来感觉如何?”
我道:“我饿了。”
他从挂在前面脖子上的包裹里摸出一个馒头,递给我道:“施主你先吃这个吧。”
我接过馒头,在上面咬了大大的一口,这馒头真是太好吃了,比我吃过任何馒头都好吃,于是我掰了一块放在神惠的嘴边:“你尝尝,这个真的太好吃了。”
神惠偏了偏头道:“施主,你吃就好......”
我怎么可能放弃,没等他拒绝完,我直接将那块小馒头塞进来他的嘴里,反复地问道:“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吃?”
良久他点点头,只是又问道:“施主怎么在这儿?”
我清清喉咙道:“自然是来追你啊,你一声不响的走了,我是来向你讨债的。”
他解释道:“我留下了字条,施主没看到吗?”
我道:“没看到。”
又过了一会儿,神惠才解释道:“我走得匆忙留了张字条,可能被风吹走了,其实......施主说过只要陪施主看一场戏,就让我回通惠寺。”
我狡辩道:“你看了吗?你没有看吧?所以这自然就不算数了啊,我改主意了,你要回通惠寺就回吧,不过我有个条件。”
他似是怕我反悔,忙道:“施主,你说什么条件?”
我凑近神惠的耳畔,故作暧昧道:“我也想去通惠寺,只要你这一路背我,那我们就一起去通惠寺。”
从长安走回洛阳,再从洛阳走回通惠寺,一个人走路就已经累极了,更遑论再背着一个人,我觉得神惠不会答应的。
可是神惠没有半分犹豫,我话音一落,他就应道:“施主,小僧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