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就这样把……陆小姐送走了吗?”陈明回想方才的情形,心里捏了把汗,王爷未免有点太不留情面了,毕竟陆大人还在啊。
楚景淮一个不带情绪的眼神扫过来,陈明怔了怔,讪讪闭了嘴,拍打了几下自己多话的嘴。
“王爷,属下错了。”
他这是在问什么,王爷和沈大夫昨日闹成那样,都没丢香囊,不明摆着心里还放着人家嘛。
他抬头看看楚景淮冷冽的神色,可沈大夫都离开了,他家王爷还有机会嘛。
*
“你说你要去拜访章太医?”姜霖大声道,“就是那个太医院一把手,当今天下被誉为医术圣手的章太医?”
早猜到她会激动,沈予棠笑笑,“那姜姐姐要陪我一起去吗?”
姜霖摆摆手,“算了算了,我就不去了,昨夜下了雨,今日来看风寒的人都快站不下了,我还得去帮忙呢。”
章太医今日休沐在家,看门的人认得沈予棠,没问一句就让她进去了。
“是你啊,烦请稍等一下,老爷正在煮茶。”小厮转身进屋通传。
不一会儿,章太医中气十足的声音传出来,“丫头,进来吧。”
章太医给她斟上一杯茶,扫了扫她身后,语气严肃了点,“怎么就你一个人,那小子呢?”
沈予棠一愣,反应过来他说的“小子”是楚景淮,神色恍惚。
章太医道:“怎么?和他闹矛盾了?”
沈予棠感慨章太医察言观色的能力,不好意思笑了,道:“也算不上什么事,太医,您瞧这个。”
她来时带了一份糕点,酒楼每日只卖十份,她去的早,抢到了一份。
章太医不缺珍贵药材医书,金银更是瞧不上眼,但唯独爱吃这雪梨菊花酥。
他果然眼中亮了,“难为你早起去买这酥,配茶将将好。”
雪梨菊花酥,酥如其名。香甜的雪梨配上清热降火的菊花,入口甜度适宜,再喝上一口茶,淡淡的苦味中和了这股甜味,清新爽口。
听着窗外的鸟叫,沈予棠放松下来,神色也有些困倦。
“老爷,门外来了个人,说自己是淮安王,来找您道谢。”护院喘着气来通报。
淮安王谁不知道啊,南巍质子嘛,可他跑来府上干嘛,此前也没听说他和自家老爷有什么交集。
沈予棠察觉章太医的视线,连忙开口,“没事的,我待会儿找个地方避开他就行。”
章太医这才道:“让他进来吧。丫头,你待会儿就去屏风后面。”
沈予棠打量了一圈四周,茶室不大,她和章太医所处的位置挨着水池,左右都没有可以遮挡的地方,唯有身后那扇屏风,找个角度还是能躲一躲的。
想来楚景淮也不会东张西望到处看。
高大男子的身影出现在花园拐角处,远远看着看着,居然有点陌生,可他们明明前些日子还在一个屋檐下。
沈予棠蜷缩蹲在屏风后的角落,从镂空雕花处看着楚景淮越走越近。
“章太医,晚辈先前受了太医的恩惠,今日特来道谢。”
语罢,陈明放下一个小木箱。
楚景淮道:“听闻太医喜爱医书古籍,这些都是晚辈从南巍收集来的,还请笑纳。”
他这算是送到点子上了,沈予棠悄悄看他。章太医对医书了解颇多,但现在他也被楚景淮拿来的书吸引了注意,想来是南巍那边的什么孤本了。
但章太医见识广,也不会被基本孤本冲昏了头,只是态度和缓了不少,“现在身体已经大好了?”
楚景淮规规矩矩回答,“是,多亏了太医给的药,晚辈如今脉象平稳,想来是没有什么大碍了。”
“老夫只是给了几株药草而已,药圃多的是。”章太医放下茶盏,“主要功劳,还是沈家丫头的。老夫以前和她母亲熟识,没想到她也继承了她母亲的医术,她今日怎么没同你一道来啊?”
楚景淮还没答话,但沈予棠却下意识身子朝前,有些想听楚景淮怎么说。
她还没来?楚景淮蹙起眉头,握着茶杯的手也不自觉加大了力道,难道是出什么事了?
“晚辈……”
噔——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木登倒地的声音,其中还夹着一道细不可闻的闷哼,在场几人都下意识转头看过去。
沈予棠正和面前的蚂蚱对视着,甚至忽视了这声响动。那蚂蚱停在屏风上,离她不过几寸距离。
她发誓这是她见过的最大的蚂蚱。
沈予棠从小就害怕虫子,还在沈府时,每到夏日时节,府里都会撒上大量的驱虫药粉,就是为了不让小姐看见虫子。
楚景淮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看向桌上还没来得及收走的第三杯茶。
低声哼笑,原来她来了的。
“太医,容晚辈去看看,怕是偷跑进来的野猫,若打翻东西可就不好了。”
说罢他便起身几步走了过去。
章太医,“……”
这小子是怎么回事,方才还知礼守礼,怎的突然间在别人家如此放肆。
眼看已经来不及阻拦了,章太医索性给自己又倒了杯茶,一口闷了。年轻人的事,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吧。
*
屏风后,沈予棠听到逐渐逼近的脚步,已经心如死灰了,她现在避无可避,然而比起楚景淮,眼前的蚂蚱显然更可怕。
楚景淮缓步走到屏风后,居高临下看着地上的的沈予棠。
嗯,晶亮的,泛着绯色的眼角,隐隐带着点泪光,哭什么?
顺着她恐惧的视线看去,楚景淮了然。
一只,很大的蚂蚱。
他嘴角勾起一个恶劣的弧度,故意放任那只越爬越近的蚂蚱。
“好久不见,沈小姐。”
沈予棠被点名,却只低着头不搭理来人,她觉得自己此时太过狼狈,偷偷躲在屏风后,还被一只蚂蚱吓得腿软。
而且,她不想见楚景淮,先前连刀子都动了,现在又来装没事人。
气氛安静地诡异,只余茶杯茶托相碰撞的叮当声。荷叶上一滴露珠滚落入水,青池上漾开一圈圈涟漪。
沈予棠都不想看他了,意识到这点后,楚景淮墨色的眸子浓黑一片,他面无表情蹲下身,即使如此,还是以一个俯视的姿态,嗤笑出声,挑起沈予棠的下巴,让她被迫看着自己。
沈予棠这个动作很不舒服,手腕也添油加醋地泛起密密麻麻的痛意。那只蚂蚱不知为何,就朝着她直直爬过去。她想往后躲,但楚景淮捏着她的下巴,察觉她的动作后,力道还大了几分。
“你就这么不想和我接触?”连碰她一下,她都要躲,还真是对李成连一往情深。
疼痛和恐惧交织,沈予棠没有余力思考他的话,因为蚂蚱已经要顺着屏风爬上她的手臂了!
楚景淮到底发什么疯啊。
“你放开我。”她小声开口,娇滴滴的音调,藏着委屈。
楚景淮瞥了一眼她的手臂,下意识想把蚂蚱弄走,又想到她帮着李成连的事,另一只手强硬地揽住她,不让动一分一毫,眼睁睁看着虫子往她手臂上爬。
“不过是一只虫子,沈小姐别怕。”他幽幽开口,“沈小姐都敢当卧底,怎么还会怕虫子。”
他果然是故意的!楚景淮就想看她出丑。
沈予棠此时怕极了,偏偏楚景淮还加重了力度,她现在连手臂都动不了。人在极度恐惧下,会下意识寻求他人的帮助,她把头埋进楚景淮怀里,即使她的危难就是楚景淮带来的。
他们的动作极尽暧昧,但楚景淮眼里却是一片郁色。
“呜……楚景淮,你别这样,别这样……”
怀里的人呜咽出声,如同一根尖细的针,直直扎进楚景淮心头。
蚂蚱被人迅速扔到水里,沈予棠还在他怀里小声流泪,惹得他心里疼痛一片。
终于伸手环抱住她,沉沉道:“没事了,没有虫子了。”
我很抱歉,不该吓唬你。
沈予棠这才擒着泪眼抬头,蚂蚱已经不见了,她理智回笼,从楚景淮怀里出来。
“嘶——”手腕好疼,看来是一开始摔倒扭到了。
“别动,我扶你起来。”
沈予棠也不逞强,就着他的搀扶站稳,旋即才不着痕迹地抽回自己的手。
楚景淮一愣,自嘲笑笑,就见她欠了欠身。
“多谢王爷。”
客气有礼得像陌生人,他想到了那些在宫宴里遇见的女子。
章太医不知什么时候去池边喂鱼了,两人一路无言地走过去。
“章太医,劳烦您给她看看手腕。”楚景淮说,“晚辈府中还有些事,就不打扰了。”
话音落下,他就转身离开,背影有几分难掩的难过,然而沈予棠并未转身看他。
过了一会儿,章太医才笑道:“好了,他已经走了。老夫看看你的手。”
手腕已经肿起了,轻轻一碰疼得她一缩。
“敷点药就成,今日注意休息。”
“嗯。”沈予棠始终闷闷的,楚景淮今日实在是又坏又恶劣,还害她在章太医面前出了这么大的糗,沈予棠在心里又给楚景淮添上了一笔,想着日后有机会非要让他还回来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