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仵作做完了熏香净手的步骤,就将装着丹果的小盒子拿了出来。
“章太医,这便是高公子吃下的丹果了,好在她没有吃别的东西,不然还要多费些功夫。”
章太医接过盒子,抽出一根银针与丹果相触,果不其然,银针迅速蔓延上了黑色。
这下毒之人看来没想过给高公子留下活路,放了不少砒霜进去。
章太医将银针用布包起来,不禁叹道:“真是歹毒心肠,老夫行医这么多年,也见过不少下毒的手段,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大量的砒霜。”
沈予棠看着盒子里已经被嚼碎的丹果,“不知凶手和高公子有何仇何怨,惹得对方在宫宴上就迫不及待的动手了。”
“丫头,你还是太年轻。”章太医合上盒子的盖子,“正是因为宫宴人多,凶手才会选这个时候动手。说不定啊,对方早就选好栽赃嫁祸的人选了。”
他的话没说完,但沈予棠明白,章太医想说,对方早就选好楚景淮那个无权无势又没人缘的倒霉蛋了。
章太医见她不说话,又小声道:“今日要不是你,恐怕淮安王真就被冤了去了。你现在,有怀疑的人了吗?”
沈予棠思索片刻后抬眼,用口型对他说了个名字,章太医立马笑了起来。
“你这丫头,也别高兴太早,待会儿还要想法子让他承认才行。”
沈予棠笑着点头,“做了事,便不可能没留下痕迹……”
说话间,她余光瞥见身后两个穿着宫中侍卫衣服的人快步走了过来,神情有些严肃。
这是,陛下派去找宫女的人。
沈予棠心中想到了个不好的结果,“大哥是要去明华殿复命吗?”
侍卫见她和章太医走在一起,开口道:“有个宫女死在了草丛里,宫里可能有刺客,需要赶紧保护陛下的安全。”
“那个宫女,嘴角是否有一颗红色小痣?”沈予棠指了指自己嘴角左侧。
侍卫仔细回想了一番,道:“的确有。”
沈予棠心说,终究还是迟了一步,宫女已经被人灭口了,原本还想从她嘴里套话,如今看来,只能另择他法了。
“侍卫大哥,麻烦你们再去看看那宫女身上和她住的地方,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一并找来。”
那两个侍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站在原地没动,他们也不可能听一个小丫鬟差遣啊。
章太医看着他们,正声道:“去吧,陛下那边老夫会去提醒的。”
走进明华殿,沈予棠直接站在了楚景淮身旁,用眼神告诉他放心,自己有把握了。
“陛下,老臣已用银针验了高公子吃下的丹果,果真是被下了砒霜。”章太医用余光瞄了眼一旁,继续道:“且,下毒者心思歹毒非常,是要高公子非死不可。”
“此话怎讲?”
“砒霜本就毒性极强,只需一点,便能要人性命,可高公子吃下的砒霜,绝不只一点,可见凶手之恶毒。”
高侍郎夫妇踉跄了一下,脸色更是哀痛无比,不知他们的儿子惹到什么人了。
沈予棠默默扫过对面一群人的脸,其中有一个站在周廷行旁边的男子,此时像是在害怕什么,虽极力控制了,但还是抖如筛糠,沈予棠和他对视了一眼,那人更是立即移开了目光。
“你别把他吓到尿遁了。”楚景淮低笑着开口。
“怎么会,我只是不小心看了他一眼,凶手应该不是他,他怕什么?”沈予棠怕那人真的忍不住,在这大殿上就做出什么失礼的事,也不再看他。
不一会儿,方才那两个侍卫走了进来,他们身后还跟了个神色紧张的嬷嬷。
“禀陛下,属下找到那名宫女时……她已经被人杀害了。”侍卫将手中的东西呈给刘福,“但是,属下在她身上搜出了这些。”
“属下临走时,看到这嬷嬷鬼鬼祟祟的,躲在墙角偷看,所以也一并带来了。”
皇帝的眼神扫向她,嬷嬷头也不敢抬地跪在地上,声音有些微颤,“陛……陛下,奴婢是掌管今日宫宴宫女的。奴婢只是在墙角休息,就被他们带来了……”
她这反应太过奇怪,任谁都看得出来她有问题,但此时皇帝也无心管她,只因刘福将那宫女身上搜出的字条给他看了。
示意人将嬷嬷先押到一旁,皇帝念出了那字条上的内容,“此字寄相思。”
众人皆是一愣,北陵皇宫禁止宫女私下与人定情,可这字条分明就是传情用的。
皇帝将字条交给刘福传阅,沉声开口,“这字型倒是洋洋洒洒,但欠缺了力道,又实在一般。”
沈予棠方才起就发现了周廷行不对劲,侍卫拿出字条后,他很明显地怔了片刻,整个人都稍显紧绷,随后又泄了力,放松下来。
而现在,左相看着手里的字条,也是一愣,但也仅仅只是一瞬,就将字条传给了别人,可他却并不像周廷行那般放松下去,而是若有所思,手指不停摆弄着红玉扳指。
字条传了一圈,皇帝又开始端详那对耳坠。
周廷行打破沉默,道:“陛下,那字迹,看着像是淮安王的。”
沈予棠差点没忍住笑出来,这周廷行是狗急跳墙了吗?他哪里见过楚景淮的字迹,就敢张口胡说。
不过,她不禁有些佩服楚景淮了,这么荒谬的指控他都能一脸冷静。
“周公子,你何时和淮安王有来往的?还这么清楚他的字迹?”皇帝看也不看他,只盯着耳坠,像是在出神。
周廷行方才太过慌乱,急忙想给楚景淮泼脏水,根本没好好想过这些。
此时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众人也难得没有因他的煽动来针对楚景淮。
沈予棠走到殿中,“禀陛下,奴婢认得,那对耳坠,似乎是城中最大的首饰行珍月阁的货品,且这对,应属上乘。”
殿中的女眷一听这话,都小声交头接耳,“一个普通小宫女,哪来的银子去珍月阁啊?”
沈予棠继续道:“陛下,珍月阁的上乘耳饰,最少也要百文起,小小宫女,怕是无法负担。”
周廷行如今面如土色,躲在左相身后,生怕有人注意到他。
楚景淮心中冷笑一声,“陛下,臣瞧见周公子从刚才起就脸色有异,不知是否是身体不适。”
皇帝看向周廷行,“周公子,章太医还在这儿,要不让他给你瞧瞧?”
周廷行眼珠不安地乱动着,脑子里混乱一片,竟连皇帝问话都没听见。
“周廷行,陛下问你话呢!”刘福抬高声音。
“陛下,犬子无礼,是臣的过错,臣定当好好管教。”左相这下再端不了方才那副沉稳模样,躬身求皇帝原谅。
可皇帝未曾理会他,继续开口,“周廷行,朕在问你话。”
左相无法,只得抬脚踢了他一下,疼痛传来,周廷行这才回过神来,朝着周围看了看,神情慌张又呆滞。
刘福无法,再次提醒他,“周公子,陛下问你可有身体不适啊?”
周廷行跪下回话,“陛下……我,我没有不适。”
他现在怕极了他杀害高越的事情败露,一句话说的结结巴巴。
左相此时也乱了章法,瞪着一双眼没有反应。
事到如今,他已经知晓了是自己儿子杀害了那高越。这要是放到平时,他找个替死鬼将此事摆平便是,但今日居然捅到了皇帝面前。
他们一党如今还无法撼动皇帝的位置,背后的那位又迟迟不肯在他们面前露面,皇帝对他早有不满,他现在是想救都救不了。
但毕竟周廷行是家中嫡长子,他投入的心血最多。
他闭了闭眼,双膝跪地,开口请求,“陛下,犬子身子确有不适,请陛下容臣将他带回府医治。”
沈予棠小声道:“王爷,这出戏虽然好看,但看久了也没意思。”
楚景淮侧下身,凑近她耳边,“你有法子让他自己开口?”
“得赌一把才知道,总不能真让左相把周廷行带走吧,王爷可别小看我。”
沈予棠清了清嗓,清脆的声音响起,“陛下,奴婢已经知晓真凶是谁了,请陛下准许奴婢说给大家一听。”
皇帝看她丝毫不像一个丫鬟,不由得心下一颤,“请讲。”
在场的人纷纷一愣,如果他们没听错,陛下刚才说的是“请”吧?
沈予棠道:“奴婢方才又想起那写字条的纸,纸张颜色均匀,厚度适中且柔软细腻,仿佛也不是寻常人家会用的纸张。”
她停顿了片刻,看向跪在地上的周廷行,“昂贵的纸张和珍月阁的耳坠,还有从方才起,就一直神色慌乱的周公子。所以,我们王爷现在怀疑是周公子害了高公子。”
楚景淮勾起嘴角一挑眉,他差点忘了沈予棠是只狐狸,虽然没长大,但爪子也能伤人。
“我?我可没有,我和那高越根本不熟,我害他干嘛?不是我……是其他人!是他!”周廷行说完就要去扯他说的那个人。
那男子就是先前和沈予棠对视的那个人,之前他和周廷行坐在一起喝酒。
他被周廷行指出,视死如归般跪在了地上,“是……是我干的,高越是我杀的。”
他的父亲不可思议地指着他,好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个逆子!你这是要害了全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