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玉书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像是一阵阵钟声提醒着祝凝昭曾经想要的如今倒是唾手可得了。
他的眼神十分真挚,甚至要请求皇上赐婚,她打断南玉书的话,断了他的念想。
凝昭并非是王爷的良缘,王爷应看看眼前人才是,这眼前人是阮明月,是右相阮琦之女阮明月。
祝凝昭缓缓落座,阮明月的视线从南玉书的身边移开之后,便死死盯着祝凝昭。
阮明月咽下一口清酒,只觉心中的火是蹭蹭的往上冒,心仪的少年郎就这样被祝凝昭一次两次勾走了魂似的。
阮明月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祝凝昭和南玉书之间好像有一道无形的屏障,从前她还能够轻轻几句话岔开祝凝昭,就算是南玉书称赞了祝凝昭的画是不假,可祝凝昭和南玉书又有哪门子的情根深种,明明是她和南玉书先遇见的,救命之恩,少年佳人,所有应该在话本子里的男女主角都符合这样的定律。
她以为自己会是那个主角,却看到少年的目光从不为她而停留,他看到的只是一身淡蓝色衣裙,高贵素雅的祝凝昭,而不是殷殷期盼的阮明月。
大抵是她将自己的心思藏得太深,平日也都是淡淡的,她的吃醋别扭,难受痛苦都看起来不痛不痒,容易让人忽略。
孤傲如阮明月,连在乎也是假装余光里的轻瞥,对面同别人讲话的南玉书,距离太远,他的身形模糊,但是依然能看的出来同人谈笑时的风姿潇洒,他的目光转到祝凝昭的身边,只是轻轻一瞬,却带着千万情思。
他很快将头转过去,好像从未这样看过祝凝昭。
“祝姐姐,你不知道刚才有好多精彩的歌舞,也不知道皇叔叔从哪里找的,她们跳起舞来,转动的样子好好看。”秦灵璐扑棱着大眼睛,小刷子似的睫毛整整齐齐排成排,红扑扑的小脸喝的醉醺醺。
祝凝昭从外面回来落座,阮明月的视线就若有若无地落在祝凝昭的身上,那种眼神带着刻意的遮掩,也有着最为强烈的怨念。
很难让人感受不到,祝凝昭只觉阮明月若是知道自己在南玉书的面前已经给她说尽好话,一定会觉得自己小人之心。
她并不开口,佯装无事发生,并不理会阮明月周围散发的寒气与怨念。
反倒是秦灵璐先打破了沉默,她已经喝醉了,东倒西歪地趴在桌案上,撑着脑袋朝祝凝昭笑。
祝凝昭眯着眼睛,揉了揉秦灵璐小脸,不可避免的将秦灵璐看做一个小孩子:“是吗?”
秦灵璐的酒劲上来,连忙将酒杯举着对祝凝昭:“对!”
“祝姐姐!你不知道!爹爹从小也给我请了不少跳舞的先生,但是我都没兴趣,不好玩。”秦灵璐抱着酒杯,“但这次,我觉得会跳舞也不错。”
她砸吧砸吧嘴巴,像是快睡着了。
“灵璐还不知,以后精彩的可不止是歌舞表演。”阮明月悠悠开口,在秦灵璐耳边诱哄道,“灵璐想不想看呐?”
祝凝昭只听到秦灵璐举起酒杯颇为豪迈:“当然想看!还有什么啊!”
下一瞬就能瘪着嘴委屈:“我问过皇叔叔,皇叔叔不愿意给我透露内情。”
阮明月笑了笑,接着说:“凝昭,那日丹青会上的上京美人群像图实在过于惊艳,就连南阳王爷赞不绝口,能得到南阳王的称赞,明月自叹不如。”
祝凝昭愣了愣,宣统二十三年的祝凝昭在宫宴上确实做过一回画,正是这幅画,得南阳王赏识,得天子赏识,便有意将祝凝昭和南玉书赐婚。
要从头说来,她和南玉书的结缘竟确实是因为一幅画……
但那次的画,是松间清泉图,并非阮明月所提让她作画,而是张岚馨。
阮明月的声音轻扬,眼底的冷光被很好的掩藏,徒留叹惋:“宫宴上若是见不到凝昭的画,岂不是白走一遭?”
祝凝昭暗暗思村,阮明月心悦南玉书,她不过出门透气,碰巧遇见了南玉书,两人前后脚的回来,阮明月不可能没有看在眼里。
莫琼轩的丹青会,她本身就身体不适,还硬扛着作了上京美人图,祝凝昭去莫琼轩的本意,是去找阿和,阿和带来的重要的消息,是阮明月和张岚馨两人合计让她在宫宴上成为一个众人皆可谈资的笑话,成为一块泅着泥水带着污渍的抹布。
南玉书于丹青会亲手作图,美人巧笑却嫣然,将丹青会的佳作提升了层次,但也偏心于祝凝昭的画作,阮明月就像是在画作上同祝凝昭过不去了,丹青会,宫宴……
阿和说,贵人你别去,宫宴凶险,阿和只怕张小姐和阮小姐要对你不利。
“明月的提议甚好。”祝凝昭点点头,红唇轻启婉拒道,“只是凝昭的画作大多平庸不堪,难登大雅之堂。”
阮明月像是料到祝凝昭会这样否决,也不见失望之色,反倒是有种胜券在握的悠然。
“凝昭如此过谦,倒是明月有些妄自菲薄了,本还想着明月得着机会,定要好好表现一番。”
让南阳王看看到底是谁的画技更胜一筹,她的后半句吞在肚子里没有说出来,只是淡淡笑了,她的眉像是一道弯月,带着凌厉的勾,明明是美的,却让人觉得冷。
阮明月的意味不明,眼神幽幽,开口多少有点看戏的成分:“凝昭不愿,又有谁能让凝昭去献画呢?只可惜画作尚佳,才华埋没。”
阮明月看着有些同情祝凝昭,不再执着,倒是秦灵璐有些不甘心。
“祝姐姐!那日你画的画作不是南阳王都夸了吗?”
她的声音大的可以,眼神中的迷茫像是含了一层薄雾,蘸着水,湿漉漉的,十分真诚。
秦灵璐对跳舞作画此等,若是平常定是嗤之以鼻的,倒是现在睁着眼睛满是羡慕。
“阮姐姐也都说,才华埋没!”秦灵璐叉着腰,竟然上了桌案,声音很大,“怎么能埋没才华呢?我这辈子最讨厌埋没才华了!宝珠怎么应该蒙尘呢?哪有这样的道理!”
同秦灵璐一起的上京女眷十分错愕,往日里秦家小姐却是没个大家闺秀的样子,但也大体上也算知礼数,见谁都十分亲昵,刚开始得见天颜的时候,小姑娘笑着说皇叔叔长得真好看,自此一句,便莫名的将定国公府和皇室拉近了关系。
秦家嫡系只此一女,平日里放松了点,但于宫宴之上桌案大声喧哗,倒是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
坐在对面的秦家人听到响动,脸色渐渐变黑,秦留甫尴尬地笑了几声,解着围:“小女被惯得实在没有多少礼数,还望陛下……”
他的海涵二字还未说出口,便听到头顶上方天子爽朗的笑声,打断了秦留甫跪下的礼。
“秦爱卿何必如此严肃,今日宫宴是为皇太后祝贺的,大家不必拘束”下赤的天子微微挥手,君臣多年的心有灵犀,秦留甫便站在天子脚下,拱手作礼。
“哈哈哈哈哈……”他一连串的笑感染了众人,原本诡异的气氛反倒是融洽了起来,像是一个无伤大雅的插曲。
“秦爱卿倒是有一个真性情的女儿,与其他女眷不同。”他的眼神飘向很远的地方,好像想到了什么人一般的动容。
“灵璐这小丫头,初见我时人人都惧我,倒是她不惧。”他轻声笑道,给了秦灵璐的特许,“小姑娘,你倒是说说,为何要上桌案呀?”
他同老鹰般锐利的眸子缓缓眯起来,成一轮弯月,轻声问着秦灵璐,耐心而关切,倒是像一个慈爱的父亲。
秦灵璐并不清醒,也从未站在众人的目光聚集的地方,也正是这点酒意,将秦灵璐浸透得更加单纯:“皇叔叔,祝姐姐作画很厉害哦!就连南阳王而已夸了好多次,若是看不到祝姐姐作画,岂不是宝珠蒙尘?”
阮明月怔了怔,秦灵璐心性单纯,本想着能靠着秦灵璐推一把让祝凝昭在宫宴上作画,但这何止是推,她倒不用同张岚馨里应外合了。
她看着从桌案上缓缓下来的秦灵璐,只觉秦灵璐实在是帮自己了一个大忙,她正寻思着怎么让祝凝昭在宫宴上出风头……
天子思索了半响,想到了什么似的:“哦?你说的可是镇国公府的祝凝昭?”
秦灵璐倒是没话了,一时兴起耗尽热情,整个人瘫在桌案上,倒是一脑袋睡了过去,没有什么形象可言。
秦留甫连忙出来,露出一个十分得体的笑容,眉眼间的尴尬还是明显:“陛下,小女不胜酒力,说的也都是胡话,还请陛下准许臣带小女回家。”
秦灵晔和秦灵柯也都默契十足的点点头,在这一场十分隆重的宫宴上,秦家小姐整这么一出,天子并不在意,反倒觉得秦灵璐率真可爱,天子是这样认为,同僚可就未必,秦留甫擦了一把老汗,要是有个洞,他这把老骨头就算是不利索,他也得钻进去。
“既然秦小姐已经睡着,那还是尽早回家的好,酒醉容易着凉。”天子笑了笑,关心道。
秦留甫再次擦了一把老汗:“谢陛下。”
正当秦留甫都打点好之后,便听到宫宴上阮明月的声音:“既然秦家小姐都这样推荐了,凝昭何不展示展示,也让陛下瞧瞧南阳王和秦家小姐两人都夸赞的画有多么惊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