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月亮十分的圆,抬眼望去,这会的光却又显得柔和,云有意无意在圆月旁飘来飘去,小猫爪子似的在挠痒一般,祝凝昭的心此刻也如同被挠一般。
她从未听过南玉书说喜欢两字,就算他一时情动说的更多的也是,王妃可真好看。
只有在阮明月面前,他才会说喜欢两个字吧。
祝凝昭不想再同南玉书又任何瓜葛,她想要镇国公府好好的,所以她将南玉书心仪的心上人还给他。
可如今,风吹来,她听到了在风中夹杂的,让人难以置信的南玉书的“喜欢”……
她的头发柔顺地贴在腰间,步摇也静静垂下来,淡蓝色的衣裙衬得她整个人都端庄大方,张口想说点什么,却什么声音,像是被风吞掉了声音。
南玉书走近祝凝昭,一步两步三步,他眼中的审视和探寻不见了,眸子盈满深情,只等着祝凝昭的下文。
他走的越近,祝凝昭的心越是难静,南玉书还是常见的月白锦袍,他们这回离得足够近,倒是没有在镇国公府男女授受不亲的礼数,反倒像是相识了多年一般,只是他的眸中有着太多情愫。
南玉书笑着说,看样子十分真挚,发乎情,止乎礼:“祝小姐,我喜欢你,你愿意嫁给我吗?”
众人皆道南玉书与阮明月两人郎才女貌,天偶佳成,他明明收了阮明月的帕子,她明明被他奋不顾身的救起,造就一段奇缘,而祝凝昭也只是作画得了几句南玉书的称赞,天子赐婚,阮明月并非配不上这位南阳王。
她不懂南玉书为什么会对她心动,更不明白南玉书为什么会对她说出喜欢这两个字,她恨的是宣德元年的南玉书。
他温润如玉,却亲手设局。毁掉祝家的是宣德元年的南玉书,而不是眼前这个南玉书,他从未走进过祝凝昭的生命,让他背负宣德元年南玉书的罪恶,又何尝不是另一种罪恶。
她这一世,将最开始对南玉书的心动,将对后来南玉书的憎恶,都掩藏起来,她要护的是镇国公府,她也只是镇国公府的祝凝昭。
她抬眼,只瞧见南玉书的眼中有些许期盼,也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黯然。
祝凝昭只淡淡看了一眼南玉书,眸中并无太多的情绪,她和他之间更像是一个陌不相识的路人:“王爷,凝昭并非是王爷的良缘。”
南玉书像是早已经猜到似的,他的声音更低沉了,断断续续的:“如果……如果,有什么事情,一定会将我们绑在一起呢?”
祝凝昭听到这句话,猛然回头,抬眼正视南玉书,这回倒是祝凝昭审视和探寻的目光在南玉书身上来回打转。
宣统二十三年的宫宴上,天子赐婚南玉书和祝凝昭两人,是无上的荣耀和恩宠,他的眸中无喜无悲,只是接过了皇命,而她的淡定从容全是佯装,少女的欣喜全写在脸上。
除非圣旨,还有什么事情能将南阳王和镇国公府的大小姐绑在一起?
眼前的南玉书有些不真实起来,他像是少年,又像是青年,让祝凝昭捉摸不透。
“此话怎讲?”
她的态度渐渐转冷,也不再继续着镇国公府大小姐端庄和温柔。
既然自己都有可能从宣德元年死而复生,那么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
祝凝昭想着南玉书的这句话,也想着他的言行举止,最终只在南玉书的眼中看到了失望、失落和失魂。
“我想着祝小姐的画很有灵性,以后我王妃的画应当如此,遑论祝小姐仪态万千,落落大方,端庄有礼。”南玉书挠挠头,此刻倒像是个表达心意的少年,而不是颇有名望的王爷,“我若是求父皇……”
他不是。
祝凝昭听到这句话,紧张慢慢下去,这般孩子心性,怎么会是那个进行设局,毁掉祝家的南玉书。
也还好他不是,祝凝昭的眸子暗了暗,攥着袖子的指尖泛白,松开力道才发觉指尖已经僵硬了,她深深的明白,如果南玉书同自己一样,从宣德元年而来,她一定会控制不住地想杀了他。
“王爷……”祝凝昭深深叹了一口气,眼神晦暗不明,“不要喜欢我。”
不要喜欢一个根本不可能喜欢上南玉书的祝凝昭,也不要再靠近。
她虽然知道眼前的南玉书并未做错什么,可他用的是南玉书的脸,她看到他,还是会心口顿顿的疼,密密的痛,还是会不由自主想起在牢狱中身死的父亲。
她做不到一而再,再而三的保持平静。
南玉书怔了怔,失望慢慢变成了疑惑,他不理解:“为什么?”
祝凝昭咬了咬唇,轻声说道:“我不喜欢王爷,王爷对凝昭也不甚了解,只是一幅画而已,这世间能作画的女子千千万万,王爷只是还未找到真正心所眷属的女子。”
南玉书的眼波柔情似水,挑眉笑了笑,只看着祝凝昭低眉婉拒自己的祝凝昭,等着她的下文。若祝凝昭抬眼望见南玉书的模样,定是要再次怀疑一番。
只是祝凝昭并未再看他,她只是低眉看向脚下的方砖,轻声说:“王爷倘足够了解,就知道凝昭才疏学浅,并非王爷真正所好。阮小姐心仪王爷许久,何不好好看看眼前人呢?”
祝凝昭也同样的真诚,让南玉书倒是没了话。
南玉书和阮明月天作之合,两人永结同心,她不愿再一脚踏进阮明月和南玉书的浑水里,一身泥渍,难堪狼狈。
“得知祝小姐心想如此,便道是本王唐突了。”他怔了怔,声音又恢复了玩味和调侃,“今日心悦之言,祝小姐便当本王不作数……”
他说着顿了顿,接着道:“算了,好歹是我的所念所喜,今日所言句句属实,我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的,我也真的很喜欢你,但你不用有所顾忌。”
“我的喜欢是我的喜欢。”南玉书颇为难过,眉眼间的失落看得轻易,“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让我的喜欢妨碍到你。”
眼前的少年孩子心性,说一出是一出,祝凝昭并不明白南玉书所说究竟是几个意思,她受过的苦他并不知道,她心中的泪他更无从得知,她根本承受不起眼前这个人的一句喜欢。
“王爷……”
祝凝昭出声的瞬间,被南玉书所打断,他望着祝凝昭笑得温柔:“祝小姐,我们出来的这样久,再不回去,只怕别人要问了。”
他提着醒,祝凝昭猛然想到了什么,她十分愤恨,倒是再也没有端庄大小姐的模样,气急败坏的指着南玉书骂了一句小人之后提着裙子就跑了。
阮明月的目光就算看似并未在意南玉书,但其实时时刻刻都无不在望着南玉书,更何况南玉书的位置在很显眼的地方,祝凝昭也同样并非在角落里,难免有心人会多想。
她越走越急,也就越走越觉得这南玉书不管是宣德还是宣统,都是看起来温顺的羊,实则不老实的狼,处处都是陷阱。
祝凝昭被南玉书提醒,头脑一热,只想着南玉书和自己两个人在外面这样长的时间,阮明月定是会怒火中烧,宴会中其他人又会不会多想,对于南玉书巧妙提醒的转移话头却并未过多思索。
现在的祝凝昭也只是觉得无论如何都不能同南玉书走的太近,要处处防备此人,她唯独不能是南阳王妃。
祝凝昭的信誓旦旦,振振有词,但机缘之下,同这个人一起经历过的生死纠缠,又解开藏在阴暗处的谜题,读懂了绵里藏针的南玉书其实是温润如玉的谦谦公子,了解表里不一的南玉书的究竟有多少苦衷,彼时的祝凝昭又是另外一种心境了,这些又都是后话。
要说现在她满脑子也就怎么悄无声息的回去,让自己和南玉书的联系看起来比较小一点,同阮明月不要生起不必要的风波,毕竟现在翻脸还为时过早。
她的计划里,阮明月和南玉书的好戏可还在后面。
宫宴上依旧觥筹交错,天子居上方,淡淡看着下面的人一起谈笑风生,只见南玉书的位置空荡荡的在,南玉擎的便越过同其他几位皇子在说着什么,身子微微前倾,看起来十分尽兴,而后面的秦灵柯王恒玉等人像是在行着酒令,祝柏一些大臣有时看会舞蹈,有时会夹起菜尝两口表示对宫中御厨的赞许。
众人好像并没有发现有几个人离席了,也好像并没有发现离席的人不一会又回来了。
南玉书刚落座,只见南玉擎瞥了一眼南玉书,又望见对面的祝凝昭也刚落座,他像是一只狐狸,眸子里闪着精光,轻轻眯起来,将眼底的波澜藏起来,只是漫不经心道:“老四,我倒是没想到一个镇国公府的大小姐,竟然让你如此念念不忘,皇兄倒是不知道,这祝小姐有什么好的?”
此话一出,同南玉擎一起的几位皇子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的。
有年幼的皇子,满是八卦:“什么?四哥心悦祝小姐?”
也有年岁颇长的皇子,一脸的沉稳样:“这上京中传得最多的可是阮小姐和老四,三皇兄,你这话从何谈起?”
“这你们就有所不知了。”南玉擎的眼神像是老鹰一般的锐利,死死盯着南玉书,企图在南玉书的眼中看到一丝慌乱和不安,“老四这段时间去镇国公府去的勤哪~”
南玉擎的目光缓缓移向祝凝昭,只见那边的祝凝昭刚落座,旁边的秦灵璐便挽着祝凝昭不知道在说什么,看起来很是兴高采烈。
月光洒在祝凝昭淡蓝色衣裙上,衬得她整个人像是浸润在月光中一般,莫不静好,她的眉却紧紧蹙起来,旁边的阮明月瞥了一眼祝凝昭,头上的步摇动了动,一脸不善,不经意看到南玉书的眼神,头渐渐低看下去。
南玉书对上南玉擎的眸子,镇定从容,戳中南玉擎的心事:“玉书不过一个闲散王爷,这姑娘也是乱花丛中过,哪及得上三皇兄痴情?”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