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子上的衣裙叠得整整齐齐,旁边是南玉书刚才送的药,而四散在桌案前的是一副又一副的画,她映着烛火,秀眉轻皱,将桌案上的纸叠起来,上面一张一张都是南玉书,眉眼弯弯的,轻打折扇的,舞刀弄枪的,俊朗神飞的,一滴泪兀的落了下来,细细数来,自己竟是这般痴心于南玉书。
祝小姐身体可还康健?
祝小姐吉人自有天相。
祝小姐……祝小姐……
其实她喜欢的也是他这幅彬彬有礼,温文尔雅的样子,又擅画的少年郎,很难让人不喜欢。
她凝眸看了半响,缓缓将整理好的一沓子画,放进了不大的盒子里,连同自己的多年的痴心爱恋锁了进去。
从前的蜜糖,现在的砒霜。
以后,誓死不嫁南阳王,她不想再和这个人有半分干系。
“小姐,水已经准备好啦!”
祝凝昭将盒子往里推了一推,将柜子锁住,轻声应道:“这就来。”
流烟走进去,看到祝凝昭眼角的泪花,有些心疼:“小姐,你哭啦?”
“熏香太浓了,眼睛疼,下次不要用这种香了。”
她摇摇头,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解开了自己的系带,玉足踏入清水,浮动的花瓣散开来,水面上卷着一层层的涟漪。
“知……知道了,小姐。”
流烟拿着祝凝昭换下来的衣服,祝凝昭没有说话,她也不敢自作主张,只是静静地站在屏风后。
祝凝昭瞧见屏风上的影子,心中一阵苦涩,流烟也因为自己受了很多苦,这辈子,若是有什么风险,是去是留,她会让流烟自己选择,流烟是她的心腹,也是她放在心上的人,她不会让流烟因为自己遭受什么风险。
爹爹,弟弟,流烟,祝家,都是如此。
空气中氤氲着水汽,祝凝昭整个人放轻松,眉眼舒展开来,生生是睡了一觉,她做了个梦,梦里有人一身月白锦袍,烟雨蒙蒙,在画舫上向她伸出手,骨节分明的十指加大力道也勾不起来她向下沉的身子。
那人纵身跃下冰冷的湖水,他们拥在一起,湖水灌进耳朵里,她却从水声里听到莫名其妙且细碎的呢喃,那人在说:凝昭,你不知,我喜欢的人,从来都是你。
她后背出了一身冷汗,手指不自觉的颤抖,紧紧扣在边缘,濒临溺死前最后的挣扎,兀的睁开眼睛,竟是一场大梦。
屏风外面流烟的声音再次响起来,吞吞吐吐:“小姐……”
“小姐,已经许多时辰了,水该凉了……可要换?”
“流烟,时辰不早了,你怎的还未去歇息?”祝凝昭收拾好从屏风后走出来,水滴滴答答地淌了一地,“若是困了,就去睡吧。”
她揉了揉流烟的脑袋,笑了笑:“这些明日再收拾,今晚先歇息。”
烛火衬着祝凝昭,她整个人都暖暖的,在轻轻地笑,流烟不由得怔了怔,她总觉得她家小姐比起从前有些许不同,要说哪里不同,她又说不上来。
第二天一早,镇国公府就迎来了一位客人。
张岚馨坐在祝凝昭对面,笑成了一朵花,四处洋溢着我们都是好姐妹的氛围。
她也算是开门见山:“凝昭,听说,我的衣裙在你这里?”
张岚馨的婢女去永绸庄取红裙的时候,永绸庄的老板耸肩摊手,一再表示红裙已经被祝小姐取走了,您这也没说不让别家小姐代取,祝小姐说张小姐心急,她让婢女给送到张府去。
红裙就让祝小姐拿着走了。
张岚馨挑眉轻笑,永绸庄的掌柜的同莫琼轩的掌柜的,都一样,就算并非经商多年,这上京关系网也都清楚,钱货两清的生意,不好做,也都看人下菜。
只是永绸庄料子好,款式也新颖,她到永绸庄定了裙子,阮明月也同样在永绸庄定制了裙子,祝凝昭理应是同阮明月水火不容,她不过是阮明月身边的一个跟班。
祝凝昭没有拿阮明月的裙子,却拿了自己的裙子……
“这不宫宴临近,我想着得好好收拾收拾,特意在永绸庄定了衣服,也想着不能失了体面不是?”张岚馨十分友好,看着祝凝昭的眸子却冷冷的,“也不知,凝昭的眼光素来颇高,怎么同岚馨看上同一件?”
流烟将那件缀着珍珠的红裙拿出来,祝凝昭拍了拍张岚馨的手:“岚馨……”
她看到红裙整个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本想着如今入镇国公府肯定是虎穴泥潭,祝凝昭不从自己搜罗点东西,她铁定是不会看到衣裙的。
都是聪明人,她刚一进门,祝凝昭就拉着她坐下来,索性祝凝昭并未为难,她还未说几句话,就已经见到了这珍珠相缀的红裙。
只见裙摆上缀成一小朵牡丹的图案十分精致,配上红色更显得珍珠纯白。
祝凝昭笑意盈盈:“凝昭只是觉得岚馨好眼光,穿上这裙子的话定然很漂亮。”
不知道,能否将太子心中的美人取代,就未可知了。
张岚馨摸着红裙上的珍珠,指尖有些颤抖,声音不确定:“真……真的?”
祝凝昭挑眉:“不妨试试?”
不得不说,永绸庄的服饰,向来一绝,这种红色并不艳丽,有种典雅的古朴,裙摆上的珍珠也是大小刚好,相缀成一朵牡丹花,袖口收着一些,反倒有种端庄的感觉。
她见过张岚馨穿这件裙子,十分好看,也正是宫宴上的红裙,引起了南玉擎的注意。
张岚馨被祝凝昭说的有些心动:“那我就试试?”
她为了宫宴准备了多久,又等待了这件裙子多久,真正到了眼前的时候,却有些不敢想象。
太子喜红,府上美人也多着红衣,淡红粉红暗红,但唯独没有正红。
她想在太子殿下的府上着正红之色,也就要靠着着这件红裙博得太子殿下的青睐。
他对那位美人很痴情呢,可张岚馨不在乎。
红裙加身,珍珠相缀,明眸皓齿,美得不可方物,她肤若凝脂更是衬得动人,转开裙摆,像是一朵盛开的花,大气不失高雅,华丽透着清贵。
流烟的眼睛直直盯着张岚馨,有些移不开视线。
“张小姐真好看……”
“果然很惊艳。”祝凝昭点点头,“去取衣裙的时候就想着,这谁的眼光这样好,听永绸庄的老板说是岚馨的,就想着一睹风姿。”
张岚馨听到这,心下一阵不是滋味,这倒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原来祝凝昭并没有打算为难她……
原来祝凝昭只是为了看看这件裙子她穿着有多漂亮……
但是这可能吗?
张岚馨又不由得心生疑惑,真的只是这么简单吗?
“好啦,我这也算是一饱眼福。”祝凝昭笑着说,“如不嫌弃,还望岚馨在镇国公府用些点心才好,我为自己的唐突之举为你道歉。”
要说祝凝昭和阮明月的不同,其实张岚馨很早就知道,祝凝昭大多时候对人都是诚心诚意的,所以有时才会显得自己很小心眼,而阮明月大多时候是表里不一的,她说的话未必是她心里想的,所以张岚馨需要反复揣摩,反复猜测。
如果不是爹爹得势要靠着阮丞相,她反倒是想和祝凝昭交朋友。
张岚馨将红裙换下来之后,袖中不慎将一盒胭脂掉了出来,上面刻着凝昭两个字,不由得让人去看。
“凝昭,当日你还是久病初愈,我就想着不该让你作画的。”
“今日来我为你带了些胭脂,你若不嫌弃……”
当做讨好,当做赔罪,全然是一念之差。
张岚馨听闻自己的裙子被祝凝昭拿走,顿时憋了一肚子火,但去还是得好言好语,这就少不得贡献一样自己的好东西,但是左想右想觉得自己吃亏,那要是享用的话,就好好享用吧,她为着捉弄的私心,在那里面加了东西。
可现在的心境,倒是和刚才来完全不同了。
张岚馨连忙将胭脂再次藏进自己袖中:“算了,这不是好东西,想必凝昭也看不上。”
“岚馨,你这说的哪的话?”
“本身是我考虑欠妥,你还将这些好东西给我。”祝凝昭堪堪将张岚馨的手拢起来,将胭脂拿了出来,这回倒是真正的姐妹情深了,“我才是过意不去。”
她斩钉截铁地道:“今日你定要在镇国公府用些点心才是。”
“凝昭,你对我之心我了解,也清楚。”张岚馨将手从祝凝昭的手中抽出来,“只是今日府中家父还有事吩咐,如若不然,定然要同凝昭好好聚聚才是。”
张岚馨并不傻,她若是今日在祝凝昭的府上用了点心,就算镇国公府的人不说,但也难免会传到阮明月的耳朵里。
祝凝昭虽并未为难她,但到底红裙是在她手里在,张岚馨还是来了一趟镇国公府。
阮明月疑心又重,张岚馨也许会一时觉得祝凝昭是真的待她好,但回过头来难免会觉得祝凝昭此举是间接破坏自己和阮明月的关系。
否则,也就不会以家父有事吩咐为名推脱了。
“既然岚馨如此说。”祝凝昭点头,神情有些不舍,“想必府中定是有急事,那凝昭便不强留了。”
祝凝昭摸着张岚馨留下的胭脂,一脸欣喜:“这是上好的胭脂,还是多谢岚馨了。”
张岚馨看着祝凝昭的眼睛有些心虚:“啊……是啊……给凝昭的,定然是最好的。”
祝凝昭送张岚馨到镇国公府门口,眼看着张岚馨快上马车,叫住了张岚馨:“岚馨,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