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大家都在说,怎么岚馨下去了许久不见上来,这莫琼轩的东西也忒不好用,你怎么也这么就都不见得回来?”
靠在桌子面前的秦家小姐一手百无聊赖的拨弄着纸,一手不由的打着圈埋怨道。
有人拍了拍秦家小姐的肩膀说道:“你可别说,岚馨确实挺久了,明月倒是也还好。”
“那是因为阮姐姐后面下去的。”秦小姐嘟着嘴巴,将手上的画放到一边,十分嫌弃:“这些玩意都不好玩,我真搞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看的!”
“怎么能这么说呢?作画其中妙趣甚多,莫说是需要勾勒万千的水彩,还是让人沉静的水墨,哪一样都是让人足以心神宁静的,除此之外,南阳王就是因为作画绝佳,才被封了王爷,得圣上嘉奖万千,这可都是享不尽的荣耀啊。”
秦家小姐托着腮帮子一脸的不可思议,这位姐姐说的话显然和自己的认知产生了大大的偏差。
“南阳王?那不是圣上最看重他才封的吗?跟他作画有何关系?”
“这关系可大了去了,这谁不知道……”
阮明月将门推开,这是钱二拿着上好的笔,还配着墨、纸、砚,一眼就能看出来品质上乘,她眉眼弯弯,声音柔和:“知道什么啊?”
秦家小姐看到阮明月来了,一下子精神起来,两三步跳到阮明月身边:“阮姐姐,你可算是来了,我都要闷坏了!”
“灵璐,今日带你来可就是让你把你的性子收一收。”阮明月拍了拍秦灵璐的手,语重心长道,“这几天同兄长一起玩耍,失了分寸,大夫说你二哥要休养几个月才能好,前段日子跟着旁人上山下河的,又差点让公主落水……”
“阮姐姐,我知道了……”秦灵璐瘪了个嘴,眉毛皱起来,十分沮丧。
阮明月看着秦灵璐可怜兮兮的咬着唇角,一脸无辜模样,反倒觉得自己有些不近人情才是,转念又觉得不太对,故柔声道:“你知道什么了?”
“我以后再也不调皮了。”秦灵璐保证道。
阮明月摸了摸秦灵璐的脑袋,说道:“秦大人让我好好带带你,可不是让你接着出去疯玩的。”
“这作画最能让人心神宁静倒是真的。”阮明月对秦灵璐说完之后,转身后,连声音都冷清了许多,祝凝昭身后的阿和不由得将祝凝昭的衣角攥得紧了又紧,只听到阮明月说,“只是,这笔墨纸砚一样缺了都不好,若不是莫琼轩的伙计不认真用心准备,我们也不必一次又一次往下跑。”
钱二知道阮明月免不了不高兴,早都做好了准备,但是如今切实感觉到了,还是不由得发冷汗。
“阮小姐说的是,小的再也不敢了。”
阮明月挥了挥手道:“你下去吧。”
阮明月和张岚馨两人走进来,祝凝昭同阿和两个人才走进来,秦灵璐这时才看到祝凝昭。
“祝姐姐!”
秦灵璐的声音大起来,和她二哥有的一拼,整个雅间都充斥着秦灵璐的“祝姐姐”。
这些望族贵女说话也都是斯斯文文的,不然会失了礼数,但是在秦灵璐这里,却全是不作数的。
她从桌子那边小跑着绕过来,一把抱住祝凝昭,紧紧环住:“祝姐姐!见到你真高兴,我在家听到爹爹说你病情严重,如今可都恢复了?”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耀眼的星星,单纯而真挚。
“还能站在这里,自然是恢复了。”祝凝昭刮了刮秦灵璐的鼻尖,笑着道,“明月说这里有很多姐妹,我倒是没想到你这个上天下地无所不能的小丫头也在这!”
“别提了,我将二哥打伤之后,爹爹让我跟着大家闺秀好好学礼仪。”秦灵璐难过得将自己的头发打了个结,拿在手里摇来摇去。
宣统二十三年的这个时间段,秦灵璐顶撞皇子被罚闭门思过,而秦灵璐的二哥则是因为婚礼当天去喝花酒,秦老爷打得下不了床,所以婚事也就此作罢。
而秦灵璐虽和其兄有所争执,但从未大打出手。
之前不确定,如今祝凝昭倒是可以确定了。
这辈子的宣统二十年,可能真的不太一样。
祝凝昭问道:“那你二哥伤势怎么样?”
“都是我爹,他非说我伤二哥太重,不仅让我跟着学礼仪,还禁我的足。”秦灵璐无辜的大眼睛眨呀眨,“我二哥每日倒是葡萄有葡萄,要橘子有橘子,想听话本了就让说书的来秦府,一整天的讲话本。”
“我在我的院子能听见,但是听不清。”秦灵璐想起自家二哥,可以说是咬牙切齿,“他日子过得别说有多好了!”
秦灵璐感谢的看着阮明月:“还多亏了阮姐姐,要不是阮姐姐,我只怕是连出来的机会都没有了!”
阮明月将作画的物件都摆好,看了一眼祝凝昭,对秦灵璐说道:“秦大人说灵璐跟着我学作画,但如今凝昭在这里,我岂不是班门弄斧?”
秦灵璐眨巴眨巴眼睛:“爹爹说阮姐姐的画作已经是一绝,难道祝姐姐的画更厉害?”
阮明月的语气清冷,谦逊极了:“这上京也就知道凝昭的画被南玉书夸过,自然是比我要好得多。”
秦灵璐再一次震惊:“是南阳王?靠画作获得封地的南阳王?”
她自小同这些望族贵女说是相同估计也就是身份相同了,在秦灵璐的眼中,琴棋书画样样都是无趣的,她最爱的是舞刀弄枪,所有千金应该做的事情,她是一个都没做,所有千金不应该做的事情,她倒是来了个遍。
上树掏鸟蛋,下河抓螃蟹,这一点二哥给她起到了良好的作用,再后来看多了少年英雄的话本子,也就梦想着当一回巾帼。
对于上京中谁的琴艺最好,谁的画功最佳,她自然一概不知,但一提起南玉书,她却是知道的,正史野史大多对于这位年轻的王爷,过多集中的评价就是作画极佳。
爹爹要她学画的时候,二哥曾给爹爹建议,此人作画天赋极高,千金难求,若是给灵璐做先生,兴许能改改灵璐的毛病。
她虽然同二哥打闹,但心底里还是尊敬二哥的。
“若是能得到他的夸赞,岂不是也很厉害?”
阮明月笑着说道:“那是自然。凝昭今日来了,也便让灵璐看看好的丹青应是什么样子才对。”
好的丹青……
确实能得南阳王一句夸奖,是很多习画之人梦寐以求的。
若不是阮明月这样说,祝凝昭都快忘了。
原来南玉书还夸赞过她的画。
“那日薄雾微雨,南阳王只怕是蒙了眼睛,若是再此评断,定然不会夸赞。”
也是在莫琼轩,当日南玉书要前往南阳受封,公孙公子来的颇多,上京望族的千金们在聚在一起,南玉书素来以丹青闻名,击鼓传花,持花者作画,到了祝凝昭这里,她不过是绘了一副简单的人像图,男子月白华袍,丰神俊朗,但只见背面,不见正脸。
有的人觉得这幅画确实画的不错,赞赏连连,也有的人认为这祝小姐作画毫无章法,这幅画的布局实在不符常规。
南玉书只是淡淡地说:“此画确实不可多得。”
不可多得在何处?
这幅画又哪里能打动人的心弦,他没有再做评判,击鼓传花再次开始,南阳王为数不多的夸赞渐渐消失在喧闹的宾客中。
“凝昭同我们一起,画技虽好,但作画倒是不多。”阮明月还在耿耿于怀南玉书的送行宴上,祝凝昭出尽了风头,那日的阮明月准备颇多,倒是南玉书在评价完祝凝昭的画之后,便兴致缺缺。
她看了一眼秦灵璐:“如今来了,倒是让灵璐也看看。”
阿和不知何时站在一众人身后的某个角落里,她一袭杏白衣裙,又低眉顺眼的模样,在这一群望族小姐的面前,显得格格不入。
这种莫名的分寸感……
祝凝昭接过阮明月递上来的笔,看了一眼秦灵璐,视线扫了一圈,又回到阿和的身上,笑着说道:“既然大家都在这里,主题就定相聚好了。”
她的神情认真,目光专注,笔下的丹青一点一点显现出轮廓,只见原本四不像的线条逐渐变成美人,由一个又渐渐成了一群,清冷高贵的阮明月,古灵精怪的秦灵璐,和善温和的张岚馨等,这一群人在祝凝昭的笔下好像活了起来。
样貌,神态,逼真至极。
秦灵璐在一旁看呆了:“祝姐姐,你好厉害!”
只见祝凝昭将最后一笔勾勒完毕,头上的青丝也散落下来,落在她的鼻尖,眼中略显倦态,但还是强打精神:“这没什么……”
阿和上前连忙馋住祝凝昭:“贵人!”
秦灵璐光是顾着看祝凝昭作画了,这时才反应过来祝凝昭身体虚弱,有些愧疚:“祝姐姐,对不起,都是我……”
祝凝昭咬了咬贝齿,轻微的痛感扯回了一些精神:“没事,休息一会就好了。”
“凝昭,我本就想着你身体不好,所以没想着让你来同我们一起,并未发出邀请,但看到你在莫琼轩,便想着你的身体好些了……”阮明月十分自责,只是看起来并没有特别真诚,眼中的客套和神情中明摆着的“活该”两个字过于明显,语气却是诚心诚意,“是我考虑不周,作画本就十分耗费精神,更别说相聚的美人群像图。”
“灵璐,凝昭的这幅画算的上是绝佳。”阮明月将祝凝昭刚才用过的笔再次拿起来,将方才用过的丹青都重新一一换过,笑意盈盈的看着秦灵璐道,“只是上次南阳王光是称赞了凝昭的画,我也就一直以凝昭的画为模板学习,不知道这些年可有一二分神似?”
秦灵璐再一次惊讶:“阮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