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返回殿内时,为了不引人怀疑,杨惜刻意等明月入殿一段时间后才进去。
杨惜刚回座,病容憔悴的萧淮流一手掩唇咳嗽,一手端着酒盏,向杨惜走来。
“见过太子殿下。”
杨惜诧异地看着萧淮流,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没有答话,微微点头,挑眉示意他接着说。
“母亲笞打雪儿那日,我病得人事不省,还好有殿下相救,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这些时日雪儿对殿下多有叨扰,多谢殿下。”
……雪儿?
叫得还挺亲热啊。
杨惜闻言,淡淡地扫了萧淮流一眼。
“不必。”
“这是本宫自己想做的事情,何需你来谢?”
萧淮流轻咳一声,微笑回复道:
“若非殿下,雪儿恐怕还要受剜肉之痛,是臣这个做兄长的无能,”他叹了口气,“还是要多谢殿下出手相救,且对雪儿悉心照料,臣敬殿下一杯……”
萧淮流正要将手中的酒饮下,一双冷白纤瘦的手忽地伸了过来,按止了他的动作。
萧鸿雪也端着一只酒盏,站在萧淮流身后。
“兄长,你身体不好,不宜饮酒,”萧鸿雪笑语温柔,脸上是杨惜从未见过的温暖柔软的神情,“弟弟代你,敬太子哥哥一杯。”
萧鸿雪话语间眸光仅仅只落在萧淮流一人身上,似乎他们面前的杨惜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杨惜顿时捏紧了手边的玉杯,一会儿后又松开,指尖拨了拨玉杯的边沿,轻轻一笑,“……好啊,雪儿。”
他学着萧淮流对萧鸿雪的称呼,刻意将“雪儿”的尾音拉长,很有些暧昧意味。
“太子哥哥请。”
萧鸿雪将自己手中的酒盏轻轻放在杨惜面前,然后接过萧淮流手中的酒盏,一饮而尽。
杨惜静静地看着萧鸿雪仰头喝酒时露出的漂亮白皙的喉结,举起萧鸿雪放在他面前的酒盏,朝萧鸿雪遥遥一敬。
杨惜垂眸望着手中的酒盏,犹豫片刻后,也饮了下去。
众目睽睽之下,萧鸿雪就是想毒死我,也不会用这么明显的伎俩吧?杨惜心想。
一番推杯换盏后,萧鸿雪兄弟二人正准备离开,杨惜忽地笑了一声。
“慢着。”
“雪儿,你兄长的,你替他喝了,那……你的呢?”
杨惜又用自己的玉杯给萧鸿雪斟上了一杯酒,递了过去。
萧鸿雪微微蹙眉,但没说什么,正准备接过杨惜递来的玉杯一饮而尽,却被萧淮流抢先一步接过。
“殿下,雪儿伤病未愈,亦不能多饮……还是臣来吧。臣兄弟二人,一人敬殿下一杯,也算礼数周全。”
“伤病未愈?”杨惜冷笑了一声,语调散漫,甚至有些阴阳怪气,“呀……我还以为我们雪儿有不喝药就能痊愈的本事呢。”
“原来没有吗?”
杨惜笑眯眯地和萧鸿雪对视了一眼,明显还在介怀萧鸿雪之前偷偷将药倒掉的事。
很快,杨惜挪开了视线。
“弟弟心疼哥哥,哥哥又心疼弟弟,真是兄弟情深,羡煞本宫了。”杨惜拊掌一笑,拿走了萧淮流手中的玉杯。
“不为难你们了,本宫自己喝。”
杨惜先前和官员们应酬时就已经喝了不少,现在已有了些醺然醉意,所谓酒壮怂人胆,即使是和萧鸿雪说话,他也毫不畏怯。
他面染薄绯,下颔枕着自己的胳臂,一头青丝垂落在桌案上,懒散地晃了晃手中的玉杯。
“雪儿,来,用你手中的空酒盏和本宫碰一碰。”
萧鸿雪蹙眉望着他这幅轻佻放浪的模样,心中莫名有些不悦,没有动作。
杨惜见萧鸿雪不动,主动用手中的玉杯靠了上去,他听着杯盏相击时清脆的声响,漫不经心地勾唇一笑。
“阿雉,新年快乐啊。”
杨惜仰头,将玉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萧鸿雪凝眸望着杨惜,见酒液顺着杨惜白皙纤长的脖颈滑进衣襟里,眼神一暗,伸手按住了杨惜执杯的手,嗓音微哑道:“……别喝了。”
“本宫高兴。”
杨惜毫不在意地摇摇头,见又有三两个官员聚过来向他敬酒,轻轻拨开萧鸿雪的手,再度给自己斟了一杯,拈着玉杯微笑起身。
萧鸿雪攥紧了指掌,复又松开,深深地看了杨惜一眼。
然后,他恢复了平日里那种冷淡疏远的语气,道:“殿下高兴就好。”
“兄长,我们走。”
萧鸿雪转头,为萧淮流理了理他身上大氅的褶痕。
杨惜心不在焉地听着耳边官员们的恭维,眸光紧紧跟着离去的二人的背影。
他听见萧淮流对萧鸿雪说,“雪儿,昨日是你的生辰,兄长为你备了一把好剑,就放在你的房间里。”
萧鸿雪回以温柔一笑,“多谢兄长。”
二人又说说笑笑,返回了昭王的席位。
他们身后,杨惜的指甲不知何时已将掌心掐出了深深的白痕。
真烦啊。
杨惜知道,萧淮流送的剑会成为日后燕武帝带入陵墓之中的珍视之物。而自己送的长命锁……估计转头就要被萧鸿雪扔了吧。
不知不觉间,又是好几杯酒落肚,杨惜脑子昏昏沉沉的,正准备提前告退,脖颈忽地被一双纤小柔腻的手臂环住了。
“皇兄。”
萧幼安仰起脸,甜甜一笑。
“皇兄今夜喝了这么多,若是直接回宫休息,明日会头疼的。”
“章华宫离黄金台很近,要不朱鹀陪你去黄金台散步醒醒酒?”
杨惜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思考了一阵后,道:“不去。”
“我今天很烦,没心情,想睡了。”
“头疼就头疼吧。”
……萧成亭今天受什么刺激了?
鲜少被他拒绝的萧幼安惊愕地看了杨惜一眼,又几番殷劝他去黄金台走走醒醒酒,但杨惜拒绝得很干脆。
他心里烦躁,而最让他感到烦躁的是,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萧鸿雪和萧淮流待在一处语笑晏晏的画面就像细针一样,刺得他眼睛生疼。
可是,为什么?
杨惜迷茫地眯起了眼睛。
“……是。”
“臣弟告退。”
再劝下去就惹人怀疑了,萧幼安只得作罢。他脸色阴沉如水,攥紧了自己袖下的手掌。
杨惜再度望向昭王的席位,明月朝他挥了挥手,他回以淡淡一笑。
方才萧鸿雪和萧淮流都坐在昭王身后,如今只有萧淮流还尚在席间,萧鸿雪已不见踪影。
杨惜心里空落落的,莫名堵得慌。
他走出章华宫,吩咐轿辇回显德殿,轿辇上下颠簸时,他差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心脏却仿佛被烈焰灼烧,搏动得越来越快……
*
碧梧院。
萧鸿雪静静地站在廊下,看着漫天的飞雪,手中把玩着杨惜赠给他的那条银锁。他耳边不时有几声烟花爆竹的鸣响传来,倒衬得此处更显寂寥了。
他面上神情淡漠,看不出情绪,手指一下又一下拨弄银锁的动作却显示出他内心的迷茫和焦躁。
惑心花药效发作要半个时辰。此刻,太子应该已在黄金台铸成大错,被当众揭发了。但,萧鸿雪却并没有感受到他预想中的大仇得报的快意。
这时,萧鸿雪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微小的响动。
“谁?”
萧鸿雪倏地握紧了袖中的匕首,眉眼凛冽地转过头去。
杨惜站在萧鸿雪身后,不待他动作便直接搂过他的腰,将他抱在怀里。然后,杨惜轻轻撬开萧鸿雪的手掌,与他两手相扣。
萧鸿雪手中的那条银锁坠进了雪地里,他正欲弯腰去拾,杨惜却将下颔抵在他的肩上,拦住了他的动作。
杨惜在萧鸿雪耳畔轻语道:“阿雉,在干什么呢?”
怎么回事?
萧鸿雪面露诧异神色,浑身僵硬,一时间竟忘了动弹挣扎。
杨惜脑子迷迷糊糊的,听觉和视觉都很迟钝,有一种发高烧般的昏沉感,四肢百骸都被烧得滚烫。
杨惜原本打算回寝殿休息,但在路过碧梧院时,远远望见了廊下这道素白的身影,脑海中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脚步便不受控制地朝这里挪来。
他想要靠近眼前这个人,很想很想。
有一道声音蛊惑般在他心中响起:只有靠近这个人,拥抱这个人,将这个人揉进骨血之中,才能让他急促到发痛的心跳渐渐沉静。
杨惜蹭了蹭萧鸿雪的颈窝,轻语道:“阿雉,我想你。”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是很想看见你。”杨惜笑了。
萧鸿雪感觉自己心跳都漏了一拍。
他大概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了。
萧幼安那里出了一些差错,他没能把太子带到黄金台。
太子既然没有去黄金台,那么他服下惑心花后,第一眼看见的人,不就是——
自己?
“你很快就要同你的兄长回王府了吗?”
“阿雉,我舍不得你。我想……想要你。”杨惜虽极力隐忍,唇齿间依旧泄出了一些旖旎的声息。
“不,不是的,我想说的不是这个,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
杨惜挣扎着清醒了一瞬,但眼神很快又变得迷离。
“你别走,好不好?”
“陪陪我……”
杨惜双手颤抖,轻轻抓着萧鸿雪的前襟,声音里满是对被抛弃的害怕。
“太子哥哥,你这是在和臣弟……**吗?”
萧鸿雪借月色细细地量视着杨惜的眉眼,突然笑了一声,手指抚上他额心的红痣,平静地说道:“太子哥哥,你也是美人呢。”
“如此美人对我投怀送抱,臣弟虽然年少,却也是个男人啊。哥哥说想要我?哥哥就不怕……被我欺负得腿都合不拢吗?”
他伸臂回抱住杨惜,靠在他耳边轻轻呵气。
“阿雉想怎么对我,都可以啊。”
杨惜皱着眉,似乎在努力思考萧鸿雪这话的意思,因药力作用却迟迟反应不过来,全凭身体的本能反应回答道。
“阿雉来也可以。”
“你呢……你想要我吗?”
“我只是想和阿雉在一起。阿雉在下面还是上面,都可以。”杨惜垂下眼眸,声音细弱。
萧鸿雪顿了顿,嗅着杨惜身上那股让他安心的温暖干净的气息,瞥了眼杨惜的衣袍勾勒出的优美流畅的腰线、敞开的领口下白皙的皮肤。
萧鸿雪心跳加速,又隐隐有些失落,他知道,太子对他投怀送抱,并非出自他本意,只是惑心花的功效。
这花会使中者丧失心智,恢复毫无矫饰的最本真的性格。越是风流成性的人药效就越猛烈,按理来说太子早应该色性大发了,可是,怎么感觉太子中了惑心花之后,变得莫名的……呆痴纯情呢?
但是无论如何,萧鸿雪自认并不是清心寡欲的人,再这样下去,说不定真会发生些什么了。
于是,萧鸿雪深吸一口气,松开了抱住杨惜的手,将杨惜扒着自己的手指一根根掰开,然后一记手刀将他劈晕了。
噗通、噗通……
起初萧鸿雪以为如此急促的心跳是杨惜的,可是杨惜晕过去后,这急促的心跳声却依然没有平静下来,原来,是他自己的吗?
萧鸿雪抬手抚上自己的心口,然后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靠在他肩上的杨惜。
他叹了口气,将杨惜打横抱起,轻轻放在自己的榻上,合上房门,朝萧幼安所居的华阳宫走去。
小安小安,你的惑心花确实很强,但架不住惜惜他纯啊![狗头]
另外窝打游戏等复活的时候把预收的文案摸完了,感兴趣的小宝们可以去看看,帮窝点点收藏,非常感谢(鞠躬)~[亲亲]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5章 惑心(一)